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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

    “不是的……熠择,我对你爸,还有感情,只是这感情等待了太多年……等的我心焦了,透支了……是他不爱我,他从不爱我的……而我一直在等他,一直等……”女人干瘪的眼眶噙满泪,泄了闸便再也止不住,白净的脸慢慢变的枯黄,像一朵秋季枝头的花朵瞬间冰冻枯萎,一片片凋零。

    “熠择,爸妈的事情,你不懂的。”女人喃喃的低声说。像个风烛残年老人蓦然回首自己多年的人生,只看到一片空白一片虚无。她死寂的闭上了眼睛。

    盛熠择冷笑着,苦涩在他口腔蔓延,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申诉,他不知如何开口。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只是因为自己父母都在忙事业所以没空照顾自己,疏于对自己内心的小男孩关怀。但他们已经尽自己的能力给后代创造了最优渥的物质条件,自己一边站在这生来就比别人高的起点上享受着,没有权利去嫌弃和拒绝。

    可是他不能接受的最受不了的是这个形同虚设的家居然早就背着他分崩离析,把他一个人埋在鼓里做美梦,而他却还一直想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表面的完整,像只骄傲的鸵鸟。

    到底谁是那个虚伪的人?他一时间连自己的内心也读不懂了。他恨所有人。

    一道紫光闪电从漆黑中划开,雨从裂开的口子里喷涌更甚。

    别墅大门开了,院子里有汽车喇叭声和雨落在伞面的声音。

    不大会儿功夫有一位中年微微发福的男人迈步飞速奔进大厅,闯入僵持的两人中间。

    他从外面进来,带着笑意;里面的人站在原地,攥着恨。

    “呀,你们娘俩都在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难道是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所以特意等我的吗?是老李把我的行程透露给你们的吧?我就知道!”中年男人进门便眉飞色舞,与室内僵冷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竟像是毫无察觉。

    见无人答话,他又自cue。

    “怎么啦,儿子?多天未见,大变样啦,你这怎么浑身都湿了?让我猜猜是不是看外面下大雨,又淘气玩水了吗?哈哈……下次记得叫上老爸!”男人依旧笑嘻嘻的收起雨伞放在玄关收伞台上。

    “盛仕明!你老婆都要让别人抢走了你还有心情玩笑!”盛熠择像是和中年男人角色转换了一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老爸,“还有,我早已经不是个小孩子,我现在成年了,不玩水了……”末了他小声补充道,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怨气和委屈。

    “哦,我儿子长大了我知道?前一段时间不还去公司帮忙了嘛,跟着舅舅也学了很多吧!懂事了,以后就可以接老爸的班了!”中年男人没心没肺的笑着,一拳打在儿子肩头,不轻不重,带着骄傲和欣慰。目光一转又瞥见另一边脸色像吃了铁般阴沉的女人,突然间他变得像个童心未泯的男孩,“说什么傻话?我老婆不正好好在站着呢嘛?倒是你啊,盛熠择,你的媳妇在哪呢?啥时候领回来给老爸看看?”

    “呵呵……服气,你很强,很心大!这种时候还能打马虎眼,你当我是在跟你玩笑是吗?”盛熠择不可理喻的对着老顽童一般的父亲,眼中的火苗又烧上来了。

    “阿明,我们离婚吧!”中年女人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

    她似终于解脱般的跌落,转身眼泪便断了线扑簌簌砸在水晶般的地板上,汇成一条河。

    中年男人完全怔了,眸子骤缩,刚刚的光瞬间消散,整个人就像块极速被冰冻的雕塑。

    盛熠择嗤笑一声,梦落地破碎。他一脚踩上去,化为泡影。仿佛此刻他立在大厅,杵在夫妻二人之间就彻彻底底是个障碍,存在也是错误。

    中年男人僵硬的眨了眨眼,硬是挤出微笑,表情难看至极。“老婆,你干嘛呢?累了吧?我先去洗个澡,你们母子二人先聊,我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呢……呵呵……”

    “盛仕明!你能不能别装蒜了?你听见了!”盛熠择此刻像是失心疯的流浪孤儿。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他的父母,是一对演对手戏演了十几年的同事,却没有培养出默契和感情,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中,一朝互相生厌,要毁了合作的舞台。与其让他们自己动手,不如舞台提前崩塌,让台上所有人都少一秒提心吊胆等待宣判的沉重。

    “离婚协议我会明天一早交给你的。”中年女人也冷笑一声,抬起干瘪的头,给了男人最后一丝蔑视的目光,然后强撑着转身上楼。

    “不!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今天一回家就妻离子散的?我不要!我不同意!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们可以讲出来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解决啊,为什么不清不楚就非要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我们的儿子,璐璐,他还小呢,我们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啊!老婆!妈!妈!”中年男人突然慌了,朝着二楼最大的房间大声呼唤着,仿佛希望此时能天降神兵替他解决一下棘手的家庭矛盾。

    可惜期待了半天,二楼也没有动静,他想的那个人没有现身。

    “你妈不在家,她去了你妹妹家,你连这个都不关心,你成天到底关心了什么?你又如何能改?”女人不再多逗留一分,甚至连多余的解释都懒得分给自己的儿子。

    她曾经是骄傲的孔雀,虽然芳华不再,但是基因深深烙印在她身体血液里。即使是面对的自己最亲的人,她不要丢失自尊,为自己觉得没做错的事情低头。放手转头也要漂亮。

    盛熠择看着眼前的发福老头一点一点颓下去,仿佛是个老皮球泄了气一般,便是他身体里自带的喜气也没有了,眼睛干枯空洞如腐朽的老树。

    他不知也没居然心疼起来,但从表面上看他好像是最大受害者,所以没有理由让重伤要死的人反过去安慰轻伤人士。

    他苍白的嘴唇蠕动几次还是放弃了,他忽然觉得冷了。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为什么家庭纷争总是偏偏选在下雨天?气氛,人物,天气一切都糟糕透了。

    人心里面的东西就闷死在暗无天日的气压里了。伤痕,裂缝已经存在了不可能被暴雨抹平。

    盛熠择突然苦笑一声,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父母在他身边,虽然可能下一秒他就是个孤儿就永远失去与父母在一起的机会,但就是刚刚他真实的不合时宜的觉察到一丝温暖。

    “288天。”盛熠择发梢还在滴水,有雾气荡漾在眉间。

    “什么288天?”盛仕明茫然的问。

    “我们一家人没有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以后也没有了……你好自为之吧……”他突然恢复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口吻,粲然一笑。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困住他。

    盛仕明听闻,心脏结结实实遭受一击。他在儿子走上楼梯转角消失后,溃不成军。像个小萝卜老头蹲在地上,无人问津无人爱。就在今夜,就几分钟的事情,家将不家,他迷茫无助,可悲的是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盛熠择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将湿漉漉的外衣剥落在地,慢慢裸露处最心底里的赤诚。他放肆的无声的大笑着,五官扭曲,眼泪早已无法释放他压抑太久的痛苦了。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如红枫,残阳似血一般烧起来的脸底下分明有另一张人脸,在替他呐喊。他一瞬间便有种释放的快感,一拳猛烈出击,镜子里的人随着城堡里的童话一起破碎。

    他迟缓的翻找,从衣兜里摸出手机,不带一丝心疼与愧疚的迅速敲了一行字,发送。

    又一道闪电劈下,天地间的所有事物都被照亮,一切黑暗里摸索着的中间者都无处遁形。强光照进梦里,梦就醒了。

    “小姐啊!别砸了,再砸下去房间里就不剩什么了!”听到卧房里的动静便迅速赶来劝阻的小保姆进门见到一地狼藉,都不知道如何下脚前去拦住面前这位不知何故突然发狂的姑娘。

    “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待人和善又大气的姑娘怎么突然发起疯来这么可怕?”小保姆在心里嘀咕着。

    “啊!啊……”谢熙羽大叫着,表情痛苦狰狞,这下更是吓到一旁的小保姆了。她从没见过温柔的谢小姐的这副脸孔,心里很怕。

    门铃突然响了。小保姆像是赶上天下大赦,终于获救一般丢下谢熙羽跑着,去开门。

    “袁老板,你终于来了!”小保姆激动的像见到亲人一般,强力抑制住扑上去拥抱的冲动,单眼皮的小眼睛看起来惊恐又无助。

    “小王,熙羽怎么了?”袁尚初迈着稳重的步子进屋里,“小王,麻烦给我拿条干毛巾来,外面雨太大了。”

    小保姆欢喜着屁颠屁颠跑进浴室里随手拿来自己的毛巾递给中年男人,笑逐颜开。

    男人接过毛巾仔细的擦拭西服外套和裤管上的细小水花,又漫不经心随手把毛巾塞给小保姆,朝着卧房走去,“你先去忙你的吧!我来看看熙羽。”

    “哦。”小保姆瘪瘪嘴,无言以对,转身离开。

    男人迈步进了朝南大主卧,路过客厅时随意瞥了一眼二十层楼下的花园里树木在狂风中摇摆着,暴雨如柱般成股流下,天地雾蒙蒙的一片。

    主卧门口还有花瓶碎片,下脚的每一步都需要仔细。他只稍稍做调整就能让五官舒展至最容易被人接纳的程度。要让笑容不至于微不可见也不至于太假,“熙羽,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是你?你怎么还敢来?”

    “怎么这样跟舅舅说话?是你妈妈让我给你找房子和保姆代替她好好照顾你的,我心疼我姐,也当然要经常来看看我漂亮的外甥女啊!”

    “我不想见你!全都是因为你!是你让熠择离开我的!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吗?”房间里的女生歇斯底里,像是撕裂扭曲的芭比,她们往往自爆时威力更惊人。

    但是袁尚初这个人永远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这种类似的情形他以前在家里也见过,在他眼里谢熙羽不过是小孩子闹家家,发点小脾气很正常,也影响不了大局。

    “熙羽,别这么小孩子脾气,你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舅舅都会帮你得到。你很喜欢盛熠择?”男人眼里露出一丝阴鸷的狡黠,不动声色的捡起地上的一只布偶小猫咪放在床尾,“去英国读书的手续都办理好了,放心。”

    他似安慰,走过来拍了拍头发凌散满脸泪痕的姑娘,示意她不要心急。因为他胜券在握。

    “我一个人去英国有什么意思?我要盛熠择!我要他你懂吗?”女生大喊着把脚下的化妆凳踢翻了。

    砸在袁尚初的皮鞋上,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又恢复了平稳淡定,弯腰扶起凳子。

    “舅舅说到做到,从小到大,舅舅骗过你吗?”男人和蔼可亲的拉着谢熙羽坐在床边,床上的东西都被她扔了,现在就光秃秃剩一张床垫。“你乖乖的,很快他就会回心转意的啊。”

    “记得喝药。”男人看了一下手表,似乎是还有一百个会在等着他开,而他百忙中推掉了几百万的项目,宅心仁厚的遵照自己姐姐的指示来看望可怜的外甥女。

    “我走了,别再扔东西了,这些等下我会派人过来收拾再给你换新的,别再闹了啊。”中年男人最后一句虽然语气不重,但还是有几分威严留在房间里。

    谢熙羽沉沉的坐在床垫的一角,眼里全是愤恨不满,她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往日里举手投足那种婉约沉静内敛的气质完全没有了。

    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是个恶魔,她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一箱药来,红唇勾起一抹不屑的恨,打开窗户,暴雨瞬间就倒灌进来,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衣裙。她直接把那个塑料箱子推出去,看着它在风雨里七零八落不见踪迹,直到冰凉的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才重重合上窗户。

    从地上捡起一管鲜红唇釉,勾人的眼神直直的看着镜子里的脸,厚厚的描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