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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迷宫(二)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三分,已经很晚了啊,本来我应该是躺下入眠的,但我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心事重重吧。

    这种时候,总觉得还是写一些东西好。

    又从何写起呢?还是依照惯例,承接上一篇日记,写近期的事情吧。

    我和小铠拿下了第三枚……

    他(划掉)

    这个笨蛋!说了不要去宝可梦之塔他偏要去,现在发生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摔笔)

    (再度拾起)

    唉,他已经昏迷一天了,无论我怎么唤他推他,他都毫无回应。

    在医院中,医生对他进行了三番五次的全面检查,结果显示“生理状况一切正常”,无论是呼吸脉搏还是心跳脑波,都跟常人并无二异,稳定、健康、充满活力……

    但我不相信,如果一切正常,那他怎么会醒不来呢?难道机器失灵了还是医生在骗我?唉,这又怎么可能呢……医院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其实,看医生的脸色——虽然他们都戴着口罩但还是可以从他们的眉目间看出——他们也很困惑,大概他们也从来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最后,他们说:“眼下,从医学角度上看,这个男孩身体机能运转良好、大脑思维活跃,他肯定是健康的,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也不是陷入植物人之类的状况,你无需紧张担忧……你问他为什么醒不来?很遗憾,我们也未找到确切原因。从不那么严谨的角度上看,我们认为他可能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又或者,他是在装睡,我们永远叫不醒这样的人。”

    唉,就这样,我候在一旁,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暴力的不暴力的,他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就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多么希望他真是在装睡、在恶作剧,不然……唉……

    另外,听医生说,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样物什,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五指将其取了出来。这是一枚极漂亮极精致的蝴蝶结,蝶翼为粉色,蝶尾垂着三束红色的流苏。这自然是女孩子的,怎么会在小铠手中?

    我实在不懂……

    我在医院待了半天,便不得不回到枯叶市的精灵中心,因为这儿还有四只同样没检查出问题但昏迷不醒的宝可梦,尼多力诺、小火龙、妙蛙草与巴大蝶。

    这里也有一个令我疑惑的点:鲤鱼王仍在小玻璃鱼缸中悠游自如,大张着嘴,咕噜噜地吐着泡泡,似乎没受到影响。

    唉……真是糟糕的一天,我……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只能希望,他、它们真是在睡觉,明早就会醒来……或者,是我仍在睡梦之中,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早点醒来吧……无论是他……还是我……

    (合上日记)

    【以上为白的第六篇日记】

    迷宫中回荡着脚步声,一声接一声,不曾断绝。

    小铠已不知走了多久、行了多远了,当记录的数字破百后,他便麻木了,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麻木了。

    他看着这黝黑的墙,几欲作呕,两脚踩在这黝黑的道路上,几乎要失去迈出下一步的力气。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勉力向前,毕竟走了这么久、行了这么远、打了这么多守卫,怎么可能就此倒下、半途而废,也许下一个路口就是出口呢?

    尼多力诺已被他收回球中,一方面,他不想让它受这种折磨;另一方面,尼多力诺要面对守卫,保留它的体力是必要的。

    阿市的状态可能要比小铠好一些,因为她对这迷宫已有一定的适应性,至少不会看见墙壁就隐隐发晕;但也没好很多,她同样是身心俱疲,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迷宫的深处,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上限。

    你问,灵魂体也是会劳累的吗?当然是会的,不然无穷体力岂不是无敌,阎王爷还怎么管束这帮家伙啊?灵魂体不仅会劳累,会感到痛苦,他们对这些知觉的感受还要更加敏感。少了肉身的保护,他们对外界几乎是完全开放,别看小铠穿着鞋,那全是假的,他踩在地上那触感跟赤足完全就是一毛一样,地板的凉意扩大了十倍不止,真正地凉至灵魂深处……

    阿市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扶住墙壁,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汗水淋漓、气喘吁吁之余,她握紧了衣袖,长叹一声:

    “我们歇息一会吧。”

    小铠顿住脚步,回首看到阿市这步履蹒跚、摇摇欲坠的样子,再想到自己同样糟糕的身体状况,点头表示认同。

    二人席地而坐,一左一右靠着一面墙壁,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潮湿阴冷的空气,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们互相对视着,不由一笑。

    一同走过如此艰辛的道路,小铠对阿市的戒备已淡了很多,路上有那么多的机会,她要动手也早就动手了,再者,阿市在一旁说了许多鼓励之语、胖丁担当了牧师的职责,没有她们他还真走不了这么远;阿市对小铠起初只有满满的感激之情,也渐渐起了依赖之心,这是显而易见的,当一个人一直在前方领你前行,将后背托付于你,为你击倒一只又一只白骨巨兽,那么,只要你不是个二五仔,你或多或少都会对他产生信赖之情。

    阿市再度说道:“谢谢你,少年,多亏了你,我才能来到这里。我有预感,我们已离出口不远了!”

    “嗯。”

    腼腆的骚年也没过份客气,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小铠取下腰间的精灵球,将尼多力诺放了出来。

    “尼多!”

    尼多力诺一出球,便弓腰伸腿,挺起长角,摆好了战斗姿势。

    小铠解释道:“没有敌人,不必紧张。我们休息一阵再上路。”

    “尼多~尼多~”

    尼多力诺闻言一喜,收好阵势,回身来到小铠旁边,张了张嘴,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

    “知道你饿了,别着急。”

    小铠取下背包,从中拿出了大量的即食品,面包、饼干、牛奶、罐头等,应有尽有,简直是一个小型小卖部。宅男嘛,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总是储备了充足且丰富的资源,食物也好,游戏也好,又或者是……总归肯定是不缺的。

    考虑到尼多力诺长了蛀牙,他只开了一袋松软的面包、倒了半碟醇香的哞哞牛奶。他将这些食物推至尼多力诺面前,后者立刻埋头苦干起来,他自己也拾起两片早餐面包,囫囵吞了两口后,忽然注意到阿市异样的目光。

    他赶紧抹了抹嘴,说:“抱歉,阿市姐姐,我光顾着自己了,你……要吃一些吗?”

    阿市摆了摆手,笑道:“不,不用了,可能你不知道,灵魂体是不会饿的。”

    小铠放下手中的面包,惊问道:“是……是吗?”

    “嗯,灵魂体的体力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恢复的,一般而言,静等十分钟即可回到正常状态。”

    “啊……哦。”

    小铠看看手中面包,再看看仍在狼吞虎咽的尼多,思索片刻,他又撕下一小块面包,扔进嘴中。

    “反正也是在等,我就将时间浪费在‘白吃’中吧!虽然不能补充能量,但好歹能图个味道!”

    见小铠心大如此,阿市也不便再说什么。

    “波咯!”

    胖丁飘至二人中间,轻旋一圈,双手高举,蓝色的大眼睛中忽现异彩。

    小铠嚼着面包,随口道:“怎么,胖丁,你想吃面包嘛?喏,给你。”

    “波咯波咯!”

    胖丁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他不能理解自己的用意深感不满。

    阿市道:“它刚才是在说,‘大家与其这样干坐着,不如听我来唱一首美妙的歌吧!’,你觉得呢?”

    “不行!绝对不行!怎么可能听胖丁唱歌!”

    小铠情绪激动地连吼三声,并扔掉面包,紧紧捂住了双耳。

    “波咯?!”

    他这一举动触及到了胖丁的逆鳞,它紧吸一口气,身体很快涨大了一圈,尤其是那双手掌登时大如盘钟!

    啪啪啪啪啪!

    五记清脆的耳光声接连响起,最后一记耳光尤为重,某人直接被拍翻在地。

    …………

    休息过后,二人继续行路。

    走了没两分钟,他们便遇到一位守卫。

    这是一只卡比兽,膀大腰圆,肥头肥耳,身体主要呈藏青色(色违为深蓝色),腹部与面部却是白色的。它的眼睛总是眯起来的,从来没有人看过它睁开过;它长有两只尖而小的耳朵,两颗尖牙自上颌突出;卡比兽后腿粗大,白白胖胖的露出三爪;它手臂较长而前爪偏短,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它的体型,它握手成拳那真的是沙包大小,一拳下来将人击飞不成问题。

    卡比兽有一个也仅有一个爱好:吃。它什么都吃,吃饱就睡,睡醒就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谓“宝可梦界家喻户晓的死肥宅”。按理来说,像这种一天要吃四百斤的宝可梦,放在自然界破坏生态平衡,放在人类社会更是天灾一般的存在,怎么会有人待见它?有,训练师特别喜欢它。皮糙肉厚意味着防御奇高,体型巨大意味着力量不俗,四肢短小意味着速度极慢,哎,这不是完美的空间打手吗?

    “极限零速贪吃鬼特性的卡比兽在空间下使用了肚大鼓,以支付一半生命值为代价上升六段物攻,它的物攻来到了一万三千点!等等,它吃下了勿花果,血量又恢复到健康状态!天啊,对方训练师选择了投降!”

    如上,卡比兽不光是个只会吃的胖子,它还是一位跺跺脚毁天灭地(地震)的凶猛悍将。

    “卡比兽?”小铠看着这睡在路口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的巨大宝可梦,直接傻眼了。

    他心中泛起一丝怀念之意,忆起一二代游戏中的场景。

    阿市捂着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小胖,你怎么在这?”

    小铠当即吐槽:“小……胖?你管这叫小胖?”

    “对啊,它是我镇的吉祥物,我们都叫它小胖。”

    “那,它……小胖为什么没有白骨化?莫非它还活着?”

    却见,这只卡比兽与前面遇到的守卫完全不同,它身上并无伤痕,四肢躯干完整无缺,瞳孔中也没有绿莹莹的鬼火(呃,这一点却看不出)。

    阿市道:“我记忆中,小胖因贪吃嗜睡、行动缓慢没有参与任何一场战争,算是纷争乱世中比较幸运的宝可梦了。可在我……战死之后,战争是何发展、小胖是何结局,我便完全不知道了。少年,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抱歉,我不该向你问这个的!”

    “没关系啦。”

    阿市略过这个话题,移步上前,抬手搭在卡比兽胖乎乎的左臂上,用力推搡了一阵。

    “喂,小胖,快醒醒!我是阿市啊!”

    “呼——呼——”

    回应她的是卡比兽低沉的呼噜声。就阿市这推搡的力度,根本动不了卡比兽丝毫,它完全感受不到;而她娇弱的喊声,也传达不进卡比兽的耳中。

    唤醒无果,阿市却心中大喜!在她童年时代,卡比兽小胖便是这副唤也唤不醒、推也推不动的状态,她时常攀上它高高的肚子,卧在当中,在暖阳下沉沉睡去,当她醒来时,旁边总是多了一份食物,大大的树果配上甜甜的蜂蜜,是再营养不过的餐点!这便是“阿宅”的善意了。

    “哈哈,时隔多年,你还是这副模样!”

    阿市起了小女孩心思,她以卡比兽的左前爪为起点,以左臂为道路,朝它的大肚子攀了上去。

    “阿市姐姐,小心点。”

    小铠担忧卡比兽暴起发难,忙出声提醒。

    可他刚说完,阿市已来到卡比兽圆滚滚的肚子之上,她动作实在太娴熟了,三步并作两步便跃了上去。

    小铠讷讷道:“那……没事了。”

    阿市在上面招了招手,其娇美的面庞上洋溢着孩童般天真灿烂的笑容:“喂,你快些上来吧。”

    “这……真的没问题嘛?”

    “当然没有了,小胖相当地乖呢。”

    “……”

    小铠沉默着走近卡比兽,有样学样地爬上左前爪、左手臂,以及……

    突然,一只大手盖过他的头顶,朝下狠狠拍去!

    “小胖,住手!这是我的朋友!”

    “尼多!”

    轰!

    卡比兽的右前爪拍在地面上,力度之大直接拍出了一个熊爪形坑洞,一时间碎石飞溅、尘土飞扬!

    “呼……呼……”

    小铠趴在卡比兽肚子上,喘不过气来。他的灵魂体直接黯淡了一半,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卡比!”

    卡比兽微抬着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少年。

    在这只不善思考的宝可梦眼中,小铠这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家伙,妥妥的是个异教徒!他肯定对阿市小姐图谋不轨!所以它有意装睡,待他靠近,便一击必杀!

    如若不是阿市喊叫及时,小铠真就成了掌下亡魂了!

    小铠这会儿被吓得六神无主,自不能自证清白。

    阿市柳眉倒竖,斥道:“小胖,你太冒失了!他不是坏人,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啊!”

    卡比兽听不出阿市的言中情绪,只是慵懒地想到什么说什么:“卡比?(我怎么觉得不像?)”

    “你啊,不要简单地以貌取人啊!”

    阿市抬手,重重拍了下卡比兽的额头,再揪住了卡比兽的尖耳朵,又斥责了一句。

    “卡比~”

    卡比兽非但不识错,反而舒畅地唤了一声,似乎在说“你再骂~”。

    小铠渐渐回过神来,听到卡比兽这意义不明的叫声,不由满脸黑线:卡比兽,你这个可恶的死肥宅!

    “卡比~卡比~”

    卡比兽挪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笨拙地伸出自己肥大的手掌,轻轻一合,将阿市捧在手心之中,它注视着阿市姐姐,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

    阿市自然看出它是在为二人的再度相逢而欢颀鼓舞,她同样也是喜悦的很,但念到小铠现在仍躺在那,阿市不愿多做表露,她只是沉着脸,不冷不热地瞪了卡比兽一眼。

    卡比兽这只呆瓜,不会察言观色,只道是阿市讨厌自己了,不由悲从中来,两条瀑布大小的眼泪奔涌而下……

    “卡比~卡比~(我做错了什么啊~你说出来我都会改~)”

    “……”

    阿市与小铠都愣住了,前者是因为不理解,后者是因为其体内名为DNA的物质莫名触动。

    …………

    这一小插曲以卡比兽指路为结尾。

    它指着路口左方的道路,意即迷宫出口就在那里!

    “谢谢你,小胖!帮大忙了!”

    “卡比~”

    临走时,卡比兽又给了阿市一个字面意思上的熊抱,才依依不舍将其放下,这个过程中,小铠一直在十米开外的位置……

    阿市与卡比兽挥手告别,与小铠一同朝最后的出口走去。

    卡比兽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一直挥动着自己短小的手,一直流着瀑布大的眼泪……某一刻,它忽然倒下,大风忽起,将这层虚假的皮囊吹上了天空,皮囊之下,只有一粒绿色的萤火。

    道路尽头,是一扇门,一扇他们祈祷了无数次、通往第五层的门。

    阿市难抑心中的喜悦之情,她不由牵住小铠的手,轻轻摇动着,娇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做到了!”

    “是呀。”小铠老脸一红,道,“我来将门推开吧。”

    “我们一起吧!”

    “好!”

    小铠、阿市一左一右握住门把手,朝外用力一推!

    璀璨的白光刹时刺进黑暗的迷宫,光芒万丈,填满了无数条道路的每一个角落,雾气暂时消散,整个第四层亮如白昼!当中飞起点点绿色的萤火,一粒、两粒、三粒……全数汇聚在一起,竟化作一只青色的蝴蝶。

    阿市微微抬手,蝴蝶飘然而至,却未落在其指间,而是停在她头上别着的那枚粉色蝴蝶结上。

    “呀?”

    阿市想将它拢于手中,蝴蝶却振翅一动,融进她的蝴蝶结中。

    这一刻,阿市忽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