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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难驰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征北大军自出征以来,全军首次南撤,退兵四十里外,屯兵碣石山。梅越跟在云未身边,望着碣石山的葱葱郁郁,有感而发。

    “当初古人登碣石,临海风,扫平辽东,威震北境,当真是英雄也。”

    云未笑了笑,问道:“军师素来不喜其人,为何此时忽然感慨为真英雄?”

    梅越笑道:“其德有缺,不过其能彰矣。”

    拿仑利派出哨骑坠行,却并未发起进攻,过的片刻也便回去了。云未叹道:“这个拿仑利,谨慎得仿佛不似荒奴之人。”

    梅越莞尔一笑:“荒奴只是好战且自信,又不是蠢。我们十万大军,拿仑利敢离城超过二十里,还不是给我们送一份战功?”

    到了碣石山,征北大军安营扎寨,处处规划好,做了久驻于此的打算。

    云未正式下令,令金阳、祖乐、王硕屯兵碣石山,金阳为主,祖乐、王硕为辅,只是坚守,时时哨探,山海关一旦确认有变,立马转守为攻。

    金阳、祖乐、王硕领令,答应下来。

    又令孟由率军向南,从大沽河入海,先向东再向北,绕开山海关,直取辽东腹地。

    孟由本来已先从云未那里知道,此时领令,脸上并无惊讶或者犹豫之色。

    最后,令孙彪、雷应率军,随同奋威军向西去,寻燕山之上的小径,越过燕山进入荒奴领地。

    孙彪和雷应对望一眼,狠狠抱拳道:“我二人定不负云帅重托。”

    云未笑了笑,一抱拳,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众人连忙回礼,孙彪已然吵嚷起来:“云将军这是作甚?”

    云未直起身,叹道:“此去荒奴,定然一路艰难险阻,众位将军不惧艰险,云某在此谢过。”

    孙彪大笑道:“云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云将军虽然是主帅,不过我们也是大宋男儿,可不是吃干饭的!”

    众将纷纷应和,云未笑着与众将又说一程,让众军自去准备。众将军便散了去,各自回去准备。

    云未叫住了孟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贪恋一城一池,一路找人少好走的路杀过来便好,若贪恋一城一池得失,最终陷在荒奴深处,便得不偿失了。

    孟由不停点头,笑着对云未说道:“云将军放心,孟某不是那等贪小利之人。”

    云未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一时无话,孟由笑道:“那便这样吧。我也得回去准备了。”

    云未点了点头。

    孟由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云未挑了挑眉毛,问道:“孟将军还有何事?”

    孟由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身再行,又走了两步,再回过头来。云未笑道:“孟将军如此一步三回头,可是有事?”

    孟由摇了摇头,又走了回来,边走边笑道:“孟某的确还有一事不明,还望云将军指点迷津。”

    云未也笑了起来,看着孟由。梅越站在云未身旁,看孟由过来,便要自觉退上两步,倒被孟由制止了。

    “无妨,想来梅军师也是可以回答的。”

    梅越笑道:“孟将军到底是何事,神神秘秘的?”

    孟由一笑,向前伸了伸脖子,轻声说道:“奋威军五大营表面上来齐了,其实仔细观察时,还少了那么几个人。”

    云未身子一震,眨了眨眼,看向孟由。

    只听孟由继续说了下去:“地威营副指挥使宁卓,火威营副指挥使朱青山,没有跟着我们过来。”

    云未左右看了看,也压低声音笑道:“他们两个只是在蓟州帮着魏将军和罗将军做些善后之事罢了。”

    孟由笑了笑:“若真是如此,云将军便不会如此压低了声音说了。恰巧,孟某在来之前,倒是在不经意间见到了宁、朱两位指挥使。”

    云未和梅越对望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孟由继续轻声说着:“两位指挥使不是北上,反而是南下去了。带着整个地威营的哨骑。众所周知,奋威军地威营的哨骑,大宋无人可及。”

    云未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孟由笑了笑,直起身来,长叹一声,抱拳道:“孟某去了。”

    云未一愣,稍感诧异:“然后呢?”

    “我想问的已然大概知道了,若说得太明,反不为美。将在外……该如何便如何,我知道云将军乃大宋栋梁,定然不会如何。”

    云未默然。旁人可能听不懂孟由这云里雾里的一番话,不过云未和梅越又哪能听不懂?

    孟由转身便走,眼看将将出了营帐,云未高声叫道:“孟将军放心!”

    孟由顿了一顿,并未转身,举起手来摆了摆,便行了出去。

    当日午夜,碣石山下灯火通明。碣石山上,云未临风而立,向北而望,月色虽如水,到底也连山下都看不到,何况其他。

    崔汀芷给云未拿了一件袍子,披在云未身上。云未笑着道了声谢,又望着北面出神。

    “将军在看什么?”

    “看山海关。”

    崔汀芷顺着云未的目光看过去,虽然并非一片漆黑,到底不是目力所及。崔汀芷摇摇头,说道:“我什么也看不到。”

    云未叹道:“我也什么都看不到。崔姑娘,用心看,便能看到。譬如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得到却没有得到的东西?你想一下,便能看到了。”

    崔汀芷偷偷看了一眼云未,自己的脸倒先红了起来,不过嘴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将军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云未一笑:“崔姑娘开始读《诗》了?”

    “本来就在读的,小时候师父逼着我读,我都是倒背如流的。”

    “哦?连前辈倒是个风雅之士。怎么你读完却仿佛没读过似的,平时也没听你说。”

    “我虽然背下来了,却又不懂……”崔汀芷小声嘟哝着。

    云未笑了笑,又叹道:“其实也不用懂。”

    此后无话,崔汀芷陪着云未,在碣石山上呆呆看着北方。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云将军如此不小心,身边只跟着一个女子,不怕有刺客么?”

    崔汀芷悚然一惊,拔出剑来,看向声音来处。

    云未暗叹一声,笑道:“阁下是刺客么?”

    “是,也不是。”

    云未大笑道:“那便不是了。阁下是朋友?”

    “是,也不是。”

    旁边传来一声廖霄的怒喝:“他奶奶的,小小人儿,你再故弄玄虚,老子把你抓起来,扔回茅山去。你猜猜被你捉弄了的那些人会如何?”

    树影之中走出一个童子般身影的人来,苦着一张脸给云未行了一礼。

    廖霄又语带嘲讽:“你苦着脸做甚?便算你是刺客,你也刺不成。你口中的一个女子,能打你两个,你信不信?”

    小小人儿冯翔本来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从廖霄嘴里说出来,自己若说不信,还不知道廖霄要使什么坏,当下一言不发,当做默认。

    廖霄又怒道:“你心里不信么?来来来,你和小丫头比划比划,若你赢了,老子跟着你去西域再走一遭,向你门中之人赔礼道歉。”

    冯翔心中犯了嘀咕,嘴上说道:“谁知你会不会使坏……”

    冯翔说这话的声音虽小,又怎能瞒过廖霄耳朵?廖霄一怒之下跳将出来,揪住冯翔衣领,怒道:“老子若要使坏,定把你老鼠头拧下来。”

    冯翔叫声“啊呦”,连忙望向云未,叫道:“云将军救我!”

    云未一头雾水,对廖霄说道:“廖老前辈且先住手。此人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廖霄冷哼一声,放开冯翔:“云将军问你呢,还不快说?”

    冯翔心中暗道,云将军明明问的是你,怎的又成了问我?不过自己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也只能照着廖霄的话答道:“我是冯翔,江湖人称聚财童子。本来是受中山王所托,前来监视左相大人,不过后来左相大人被一个后辈接走了,护送着进了蓟州城。我去查探,遇到了三个高手,将我一通围殴,我敌不住,逃了出来,阴差阳错跑到了这里,被廖老头儿发现了……”

    云未听言,想着东方奕带回来的情报,与他所言相差不多,便先信了几分。冯翔口中的三大高手,应该便是周岩、赵仲远和马佑今了。

    只是周岩重伤未愈,这次出手不知如何。不过董瑜在旁,应该并无大碍。想到这里,云未笑道:“云某只知道,中山王便是左相党的一员,怎的还监视起左相大人来了?”

    廖霄在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你就是图谋不轨,被老子发现了,这才编了一套故事。老子暂且不提,你要骗过云老弟,怕是还差上许多。”

    冯翔一脸苦笑:“本来他们是一处的,至于为什么中山王要监视左相大人,我可不知道。不过,左相大人走得很急,提前变卖了家产,还将他的老母送走了,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回京了似的。中山王大概是怕他跑了吧。”

    云未眉头紧皱,万万没想到左相周南竟然如此做法。沉吟片刻,云未又不禁烦躁,想起窦希祎,又是一阵愤怒和无奈。

    廖霄看云未脸色不好,对着冯翔怒道:“你又胡说八道了?”

    “我句句属实,廖老头儿你别欺人太甚!”

    “哎呦喂,还敢跟老子瞪眼?”

    眼看廖霄又要上手,冯翔欲哭无泪,所幸被云未及时阻止了。廖霄嘟哝一声,大叫“没劲”,而后大吼一声连珏,便飞身下山不知去向了。

    冯翔松了一口气,看向云未,突然又是一笑,说道:“此时廖老头儿既去,连老头儿还没来,云将军以什么阻挡我?难不成当真是这个小女孩儿?”

    云未一笑,说道:“不错。廖老前辈说你打不过崔姑娘,你自然打不过崔姑娘。”

    冯翔正要笑出声来,不经意间撞到了崔汀芷的目光,浑身一震。只见崔汀芷的目光柔和却又霸气,冯翔只这一眼,便看出崔汀芷的功力极深,自己如若真打起来,多半是打不过的。

    冯翔一叹:“没成想廖老头儿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徒弟苗子。若好好练功,今后的武功只比廖老头儿高。”

    “可惜是个女娃娃。”冯翔还补了一句。

    “女娃娃怎么了?好你个小小人儿,在老夫背后说老夫的徒儿坏话?”连珏的声音传了过来。话音未落,连珏也站在了冯翔面前。

    冯翔看到连珏,摇了摇头道:“你们茅山很是奇怪,明明老二当初刺杀这一边,老大和老三却在这一边。你们既然在,又怎会让一个晚辈行刺成功?”

    冯翔又如何知道当初廖霄游历江湖不知所踪,而连珏却只是派了崔汀芷来。连珏不想再提此事,只是冷笑道:“当初行刺之人,能打三个你。”

    云未不禁摇头,心想连先生多么正派的一个人,竟然被廖霄带的也有些……

    可爱。除了可爱,云未竟然再也找不出更加贴近的词语来形容了。

    云未打断连珏和冯翔的对话,问冯翔道:“你此时还在替中山王监视么?监视包括本将么?”

    冯翔面露难色:“本来应该还在监视,不过只是监视左相大人,他人不在我的监视范围里。”

    云未笑了笑:“左相大人现在是我的贵客,你若要来,已然可以。”

    冯翔点了点头,突然笑道:“我与云将军如此短短的接触,才知道廖老头儿为何会死心塌地保护你了。”

    “哦?为何?”

    “我说不清。”冯翔显得很是为难。“就是那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怪不得,怪不得。连曾经刺杀你的人,你都以礼相待,导致他如今死心塌地为你守着你的奋威将军府。”

    云未知道冯翔在说清远真人,微微一笑,说道:“朋友之间会因为各自的意见不同而争吵或者打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朋友意气占了上风。”

    旁边的崔汀芷深有感触,看了一眼师父连珏,突然更加理解连珏和袁武二师伯各自的选择了。

    谁都没有错,只是各自选择的认为最好的方法没有一致罢了。

    云未笑道:“冯前辈若不嫌弃,且在此间赞住,左相大人过来,我会与他相见,到时候你再去见左相大人,应该是不同的观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