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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是有情痴

    春草方兴,山上无人打理,犹为繁盛。

    暖阳正好,微风拂面,山势虽缓,绵绵不绝,直通入蓝天白云。

    崔汀芷笑靥如花,一手拉着缰绳,开心得两条腿在马上一抖一抖的,眼神之中满是明媚。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我师父呢?我掌门师伯呢?”崔汀芷翻身下马,也不管马,向着云未一跳一跳跑了过来,脑袋都兴奋得忍不住左右摇晃。

    云未这才站起身来,语带责备:“你自己跑过来的?瞒着梅军师么?”

    “不是,我是经过军师同意的。”

    “军师又不是你,怎会如此胡闹?”

    “哼,你跑来便是正事,我跑来便是胡闹,好生不讲道理!”

    崔汀芷撅起嘴来,别过脸去,不看云未。云未长叹一声,狠狠压下心头的一腔火热,冷声说道:“走到这里没有路了,廖老前辈和连前辈去四下寻寻。”

    崔汀芷兀自别过去头,把玩着面前比自己还高的山草。

    “小心些,有刺……”

    “才不要你管!”

    崔汀芷初见云未之时,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此时的崔汀芷,微怒之时的娇嗔,别有一番风味。

    云未长叹一声。

    崔汀芷偷眼看向云未:“将军做什么叹气?”

    云未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崔汀芷一愣,心骤然跳的很快,一张脸已然先微微红了一半。崔汀芷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反问道:“什么?”

    云未抬起头来:“春光明媚,天气真好。”

    “春天不是过去了么?”

    “……嗯,过去了。”

    远处传来廖霄的呼喊:“云老弟,找到路啦!就像你说的那样,春天都过完了,里面还有雪呢。”

    廖霄疾驰而来,看到崔汀芷的马,“咦”了一声,爆喝道:“何人在此?”

    崔汀芷踮起脚尖:“掌门师伯,是我。”

    廖霄皱眉问道:“云老弟呢?”

    崔汀芷答道:“在下面。”

    廖霄眼珠一转,对着崔汀芷满含深意得一笑:“嘿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老子去拦住连老三。”

    云未听在耳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来,朗声叫道:“廖前辈哪里去?”

    廖霄看到云未衣衫整齐,不由感到甚是失望,摇头长叹,唏嘘良久,方才下马。

    崔汀芷还在旁边问:“掌门师伯叹什么气?”

    廖霄瞪了崔汀芷一眼:“老子叹什么气?叹一根木头,一块石头,凑在一起,做个锤子。”

    崔汀芷眼神中透露出迷茫神色:“啊?什么石头木头?”

    云未打断廖霄,笑道:“既然找到了路,咱们便去一探究竟。”

    连珏也骑着马从远处飞驰而来,离得近了才看到崔汀芷,大感意外,问道:“汀芷?你不在碣石山好好待着,跑过来做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崔汀芷等连珏下了马方才说道:“冯前辈答应不会离开,我便四处走走,谁知道撞见了你们。”

    连珏瞪了崔汀芷一眼。崔汀芷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眼光不由自主向云未瞟去,见云未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中感到甚是满足。

    连珏问道:“师兄,你找到道路了?”

    廖霄点点头:“和云老弟描述的相差不多。不过,却没有看到什么木屋石屋,路也仿佛灭毁,不知道多久无人前来了。”

    云未有些出神,问道:“是不是望过去时,山腰之上,有一处凸起,仿佛一个台子?”

    廖霄皱眉想了想,而后答道:“是有一个台子一样的东西,我离得远没看清楚,只看到与周围不大一样。”

    云未叹道:“错不了了。烦请廖老前辈在前面带路。”

    廖霄带路,三人紧随其后,一路上杂草丛生,马甚难行,直到一处地方,草宛如被拦腰截断一般,下面冬雪未消融,一片银白。

    云未愣愣看向前方,崔汀芷环顾一圈,顺着云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果然在半山腰上,有一处不同其他的地方所在。

    云未喃喃自语:“这个山坳之中,最是多鹿。间或却有猕猴,猕猴之中,以白头者为尊。这里的人都迷信,若能生擒白头猕猴,万事皆灵。”

    白头猕猴!

    崔汀芷想起周岩给自己讲的白头猕猴的故事,心中知道,这里恐怕便是当初云未遇到岳姑娘的地方。

    抬眼偷偷瞧了云未一眼,崔汀芷只看见云未满眼都是雪,再无头顶的暖阳春光。

    “走吧。”云未长叹一声,下得马来,小心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廖霄、连珏、崔汀芷也依样画葫芦,牵着马跟着云未。

    路上甚是难行,依稀可以看到路的痕迹,不过早已与山融为一体,再也不能走马。

    “此处本来也难走马,不过当年倒也算平整,并无如此坑洼不平。”云未的声音有些惘然。

    “此处名叫哞哞岩。”行了片刻,云未指着地上的一处凸起来的平整雪块说道。

    连珏一愣:“哞哞岩?什么意思?荒奴语么?”

    “荒奴语也好,大宋语也罢,这个哞哞,都是一样的。”云未笑道。

    连珏不懂,摇了摇头。云未一笑,指着方才提到的半山腰的石台,说道:“那里叫做咩咩岩,和这个哞哞岩做了一对。”

    连珏忍俊不禁,大笑出来:“荒奴人起名字倒也有趣得很,感觉仿佛是听到了牛羊的叫声,随口便取了。”

    云未长叹一声:“那个咩咩岩,是我取的名字。不管是宋人还是荒奴人,哪有人有如此闲心,给一块石头还取上名字?”

    崔汀芷伸手拂去哞哞岩的雪,只见这是一块青石,纹理甚杂,平整也是有限,除了凸起一块,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崔汀芷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哞哞石,是……是岳姑娘取的名字吧?”

    云未陡然间听到“岳姑娘”这三个字,心中一痛。

    “你们宋人真是奇怪,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起个名字,难不成没有名字就不是那个东西了么?你怎么不给那块石头也取个名字?”

    “嗯,岳姑娘这个提议甚好,方才不才区区便给它取了名字,叫做‘咩咩岩’。”

    “云大哥你真是取名天才……”

    “岳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大宋也没有这等习惯,只有这老不正经的才会如此。”

    岳姑娘撸起半个袖子,也不嫌冷:“你这取名技术,尚且不如我哩。”

    “哦?请岳姑娘不吝赐教。”

    岳姑娘眼珠一转,指着众人坐着的青石板,大声说道:“此处名叫哞哞岩!”

    云未整个脑袋要炸开了,各种声音开始充斥着他的脑海,震的他整个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

    最后,云未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你能叫得咩咩岩,我自然能叫得哞哞岩,我的哞哞岩还比你的咩咩岩好听!”

    好听……

    云未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当作回答。而后,又牵起马来,向前走去。

    连珏摇了摇头,跟上云未。崔汀芷怅然若失,轻抚过青石,想要跟上时,被廖霄挡住了去路。只听廖霄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岳姑娘是谁?云老弟的老相好么?”

    崔汀芷一跺脚,恶狠狠低声说道:“你的老相好!”

    廖霄看着崔汀芷的背影,暗叹一声:“看来是被说中了心事。唉,这小丫头甚得我心,说不得要出手帮一帮小丫头了。”

    云未只见一路荒芜,并无人的踪迹。不仅是人,便连鹿或者猕猴都不见踪迹。

    云未走过,到了原来记忆中的地方,只见一片银白,哪里有木屋的痕迹?

    见云未呆呆站在那里发呆,连珏小声叫道:“云将军……”

    连珏很少见云未如此失态,便连被刺几死,得知中了天山飞蚕无药可医,也没如此失态。唯一一次可以和此时媲美的,不过是周岩、赵仲远重伤初见之时——却也并未有如此哀愁。

    云未回过神来,叹道:“一来此处,便不由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此处原来有个木屋,不知何时垮塌了。罢了,咱们继续往前,确定完了路线,咱们便回去准备偷渡燕山。”

    连珏点了点头,又跟着云未向前。

    崔汀芷看着一片银白,忽然心中甚是难过,闷着头一声不吭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小丫头,你在这干生气,又有什么用?云老弟能自己跑过来么?”

    崔汀芷斜了廖霄一眼:“要你管!”

    崔汀芷自幼便受整个茅山喜爱,别说廖霄,便算是袁武那个不苟言笑的正经人物,也不一样对崔汀芷甚是回护?

    此时廖霄被崔汀芷瞪了一眼,凶了一句,也不生气,神神秘秘附耳说道:“这个岳姑娘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死人一个。你这娇滴滴活生生的小丫头,云老弟能不动心么?不过遇到这个什么岳姑娘在先罢了,你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云老弟不转而向你……”

    崔汀芷红了脸:“师伯你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而后运起轻功,牵了马一溜烟追上连珏。

    廖霄在崔汀芷身后长叹一声,摇头苦笑喃喃自语:“唉,老子如果年轻三十年该多好?若能年轻三十年,老子就去江湖之上闯荡,也去邂逅个小姑娘。学劳什子武功做甚?”

    转念一想,廖霄心中又想到:“不行!武功还是要学的,不然老子怎么天下无敌?”

    崔汀芷哪里知道廖霄心中已然想歪到哪里去了,当下红着脸跟在连珏后面。连珏回头看了一眼,瞪向廖霄,口中却是对着崔汀芷说道:“少跟你掌门师伯一起说话,再把你教坏了。”

    廖霄怒道:“连老三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行了片刻,云未带着众人来到峡谷另一边。只见一条大缝裂在山中,将一座山裂为两半儿。

    云未指着这条山缝,说道:“这里直通另一侧。另一侧那里先是转了个弯,而后出口还有一颗不知道几千年的老巨松挡着,没人知道那里。”

    连珏点点头,叹道:“竟然还有如此隐秘所在。”

    云未笑道:“奇兵突出,荒奴人惊都要过许久才能反应过来吧。”

    不过云未还藏了一半话没有说。若荒奴在外面有人,不需要多少人,便能硬生生将这个口子堵上。

    而且,征北大军此次乃是孤军深入,从大宋那里再也得不到丝毫援助。云未不知如何想到了古时候有一名将领的“子午谷奇谋”。

    云未将马栓住,看三人将马也栓住了,引了路,直进了山缝之中。

    云未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先前来时的事情,不去想岳姑娘。不过岳姑娘的画面还是时时跳进云未脑海。

    “我带你看了这个好去处,比咩咩岩还要好,你却不开心,这是为何?”

    “没什么。仲远觉得如何?”

    “挺不错的,这里本来就……啊呦,你干什么?”

    “没点眼力见……”

    “咦?”岳姑娘有些疑惑,而后意味深长看着云未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

    云未涨红了脸:“是什么是?”

    岳姑娘干咳两声,忽然越过云未,挽住了路秋月的胳膊:“咱们走,不理他们了。”

    路秋月狠狠瞪了赵仲远一眼,跟着岳姑娘去了:“好,咱们不理他们两个蠢货。”

    云未挠了挠头:“我又哪里得罪这个岳姑娘了?喜怒无常的,前一刻还在有说有笑,突然就翻脸了。”

    “我才冤呢,我什么都没做,秋月就对我发了一通脾气。云大哥,你赶紧去向岳姑娘低头认错,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被秋月折腾疯了……”

    “哈哈哈哈,让你不听劝告,非要招惹秋月,她一只手就能把你头拧下来……”

    云未一转头,看到了幸灾乐祸的岳姑娘和咬牙切齿的路秋月。岳姑娘的脸在阳光下明媚非常,就像方才的崔汀芷。

    云未心中一惊,偷偷看了一眼崔汀芷,看她的神色有些低落。云未叹了口气,慢慢前行。

    “方才的道路,走不得马,牵着也就是了。这里却连牵着都没法牵,人都不好走了。”云未抱怨一句,一转头,只见三个人健步如飞,先后超越了自己。

    云未苦笑一声,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