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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妾心长凄凉

    “你在哪?”

    孔素素心中焦急,只顾着向前冲去。她很是害怕,怕自己与杜白上次告别,便是最后一面。

    “素素!素素!”

    王庐东在后面追着孔素素,同时还得注意四面八方不时杀出的荒奴士兵。

    王庐东头脑一片混沌。他读书时,读吊民伐罪,读拜将封侯,读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心中向往,往往喜形于色。

    后来闯荡江湖,与人生死相搏过,被人追得无处遁逃过,与五神盟相斗更是以一敌百亦未曾恐惧。

    此时真的到了战场之上,王庐东心中竟然满是恐惧。伏尸百步,流血千里,史书之上短短一句话,真的呈现在面前,竟然如此震撼。

    王庐东的手不停颤抖,手中的长剑在马的颠簸之下,倒也能掩饰的住。不过王庐东头脑实在发懵,一身功夫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有好几次反应慢了半拍,差点被荒奴士兵杀了。

    多亏孔素素就在身旁,帮助王庐东化解了几次险情。

    “小王,你不舒服么?”孔素素看出了王庐东的异常。

    本来孔素素已然是失魂落魄,又要照顾王庐东,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

    知道孔素素担心杜白,王庐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了笑说道:“莫管我,我没事。”

    孔素素一咬牙,说道:“小王,你回云将军那里去,不要随我来了。云将军说过,上阵杀敌,乃是大宋军人的天职,你我皆是平民,战场之上失了方寸,不丢人。”

    王庐东低下了头,左手拽住右胳膊,想要止住双手的颤抖,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我……我……”

    “去吧。云将军那里需要护卫,周大哥和赵大哥都不在,亲卫都也被逼出去杀敌了,无人护卫。你正好过去做云将军的护卫,比上前杀几个人意义不更大么?”

    王庐东只得点了点头,说道:“你……”

    孔素素一剑挡开一个荒奴士兵的偷袭,头也不回向前,口中喊道:“我把白哥哥找到了,便带他回来!”

    王庐东深吸一口气,低头又向着刚刚来时的方向靠拢过去。他心中怨恨自己毫无勇气,竟然还不如孔素素这一个女流之辈。

    正出神间,王庐东只感觉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不由一惊,下意识去挡,只觉得一股大力撞在自己剑上。王庐东拿捏不稳,手中的剑向天空之上飞了出去。

    王庐东回过神来,不由大惊。刚刚偷袭的荒奴人心中纳闷,为何战场之上会有心不在焉之人,而且看王庐东的服饰,不似宋军,倒像是平民不知为何跑到了战场之上。

    可是王庐东身怀武功,刚刚荒奴士兵一击之下竟然被王庐东于千钧一发间挡下。荒奴士兵不敢轻敌,又是一刀砍向王庐东。

    王庐东避无可避,危急关头,一按马头,向上纵跃而起。这一跃用上了毕生绝学,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向那荒奴士兵头顶上坠来。

    荒奴士兵肝胆俱裂,怪叫着向上乱刺一通,毫无章法。王庐东暗叫一声惭愧,看准时机,伸手从荒奴士兵手中夺过刀来,左手奋力一掌,将那荒奴士兵拍飞了出去。

    王庐东心下一松,右手拿稳了刀,骑在那荒奴士兵的马上,看准自己的马,还想再跃回去。

    王庐东的手不再抖,心下苦笑,看来只有经历了生死一瞬,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才能心中稳下来。

    王庐东深吸一口气,如法炮制,又是在现在的马头上一按,腾空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王庐东身子将起未起之时,座下的马被一按之后,前蹄忽失,将王庐东闪了一下子。王庐东借力未成,身子在半空中失去了控制,眼看一跃之下并不能跳到自己马上去。

    王庐东暗道不好,心中叫苦不迭。突然,有一支长枪直直刺向王庐东,王庐东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当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自己正愁无处借力,这便有人给了自己借力的机会。

    王庐东艺高人胆大,长剑挥出,搭在那只长枪之上,向下一压,身子又跃起一截,眼看便要落在自己的马上了。

    “咦?”那只长枪的主人,正是迷当。迷当一击不中,心思电转,手中长枪跟着变招,狠狠扫向王庐东腹部。

    变像陡生,王庐东这次在空中当真是避无可避,只得再如法炮制,长剑压向迷当的长枪,想要再借一次力,落不到马上,落到地上再寻找机会也可以。

    不过,王庐东到底是低估了迷当的手段。迷当并无多么高深的武功在身,不过他战场之上厮杀近十年,战场之上的那一份敏锐可以说是少有人及。

    眼看王庐东压向自己的长剑,迷当未做任何思考,下意识便将长枪变扫为刺,向着王庐东的胸口挑刺上去。

    王庐东万万没想到迷当还有后招,用力已老,空中又无处借力,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被迷当一把挑了起来。

    王庐东大叫出声,双手握住刺进胸口的长枪枪柄,想要将它拔出来。不过已经被挑起的人,又怎能无处借力便摆脱开去呢?

    王庐东挣扎两下,终究不动了。他最后想的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女人。可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然忘了她的名字了。

    “是叫香香,还是真真?”王庐东闭上了眼睛。

    迷当厌恶得将王庐东的尸体摔到地上,任由万马践踏。之后,迷当一举长枪,看准云未的大旗,向着大旗便冲了过去。

    此时的拿仑利和云未已然交上了手。拿仑利亲自带头冲锋,云未与梅越稳坐中军,指挥着众军士拦截。云未长叹一声:“若我武功未失,倒要斗一斗这个拿仑利,看看是他荒奴刀马勇猛,还是我大宋武功更胜一筹。”

    梅越显得稍微有些紧张,紧紧盯着战场,片刻,眉头一皱,对云未说道:“三牛和荒奴的一个将领同归于尽了。”

    云未点了点头,命令传令兵前去通知,亲卫都“神枪”小队副队长即刻代替李犇,将小队收拢起来,继续杀敌。

    梅越一愣,良久,声音有些打颤说道:“将军……今天死太多人了。”

    云未笑了笑,说道:“是啊,咱们与荒奴相比,还是荒奴更勇猛一些。”

    梅越心中纳闷为何云未还能笑得出来,良久,又道:“云将军心中想必也很是悲痛吧?”

    云未转头看向梅越,叹道:“自然是十分悲痛。我知道梅军师为何会有此一问。我虽然原来是想着要平衡大宋与荒奴,并未想长驱直入灭了荒奴。不过那是无奈之举,并非是老奋威军水威营杀了我的未婚妻子,所以我才要让大宋和荒奴两败俱伤,让两边都不好过。”

    梅越脸一红,却没有阻止云未说下去。云未一笑,继续说道:“原来大宋和荒奴之间无论是人员还是土地,都有些差距,尤其是燕蓟之地,让大宋如鲠在喉。我那时候要平衡,难道不是在帮大宋提振么?”

    梅越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梅军师为何心有疑虑。奋威军这次带着能调动的大半大宋军队北征,若在此全军覆没,大宋在十年内再难缓过来。不过梅军师有没有想过,荒奴人这次逼得拿仑利亲自出马,大宋军队若是全军覆没了,拿仑利的人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了。”

    梅越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云未大笑起来:“我不想要荒奴赢,也不想要大宋赢。其实我想要的,梅军师不是一直知道么?我甚至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去,我想要的,只有和平二字而已。”

    “不战,则不能和。”云未眼神炯炯,看着梅越,仿佛要洞穿梅越一般。

    梅越浑身一震,笑了起来:“将军从始至终,从未改变,梅某心中疑惑已去。”

    云未喃喃自语:“不能一战而定,那便让双方互有忌惮,再难打起来,这样不是很好么?”

    梅越点点头,突然又叹道:“杜白带来的人里的那个少年,被迷当杀死了。”

    云未点点头:“我看到了。他不是军官,对士气打击并不太大,倒省了一番力气。”

    梅越看了看云未,长叹一声。

    云未莞尔一笑,神情中的痛苦一闪而逝,变为了漠然:“军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无情?其实我只是,无法有情罢了。”

    云未望向天空:“若我有情,为王老弟痛苦片刻,那么东方、木林、自明、牛空、三江、曹四、猴子,是不是要更加痛苦一些?生死未卜的大风、宁卓、章南,是不是也要一直担忧下去?”

    “还有老雷、天波、吴贵,还有早已死去的小东方、国栋,是不是到现在还是痛苦不能自已?还有奋威军将士们,还有莽汉子孙彪。”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包括十年前在我眼前死去了的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不能复生,我是不是要痛苦到终日不能自已,才算是有情有义?”

    “梅军师,你知道么?为何我万不得已才叫了仲远?当年仲远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他的心中已然受不了了。当时,他终日里噩梦缠身,一闭上眼睛就是身在战场,梦中的美好总是会在最后一刻化为鲜血与灰烬,然后他醒来便号啕大哭。”

    “仲远当时若非秋月当机立断带了他远走高飞,恐怕迟早自己把自己逼疯。所以我没有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去给仲远写信。而仲远要跟着来燕蓟之地,我是一万个不情愿。”

    “他最后来了,因为在他心中,对我这个‘云大哥’的安危的担忧,胜过了他心中的梦魇。”

    “我曾经也有过梦魇,不过渐渐便逼自己放开。不放开过去,总是不能面对当下。若我时时刻刻惦记着已逝的亡灵,在战场上却无甚建树,他们也会看不起我的。”

    梅越默然不语,良久,笑了笑说道:“云将军,你可不能死啊。”

    云未一愣,一笑之后点点头:“放心,我不会死。大旗不倒,我便在将士们心中。”

    说到此处,云未想起什么来,问旁边的代掌旗使:“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代掌旗使笑了笑,手中旗帜一动不动,沉声道:“掌旗使梁声死了,我便是新的梁声。云将军不必在意,只管指挥好战场便是了。梁声在全军覆没之前,不会倒下。”

    “冲!冲!冲!”拿仑利亲手动刀砍人,激励着荒奴大军向云未冲去,想要先行捉拿云未。

    大宋征北军这里看到拿仑利的意图,也是向云未聚拢过来。一时间,云未头顶上的“奋威”大旗,仿佛是两边共同的冲锋号似的,使得两边都向此地冲来。

    此时,双方都已是接近极限。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杀戮,已然让双方都感到麻木。拿仑利的亲卫和奋威军还算坚定,除此之外,剩下的军队已然都在崩溃的边缘。

    荒奴那边看到自己的将军塔塔、墨突、希杰等人先后阵亡,各所属部队都士气低迷。他们不知道的是,大宋这边,也已是强弩之末,不管是奋威军还是孙彪、祖乐军,各营指挥使都是一个接一个阵亡。尤其是孙彪军,主将被一箭射死,副将生死未卜,整个孙彪军已然被打散,再难收拢起来了。

    荒奴军和宋军一同不约而同进行收拢作战,对正在见缝插针前进的孔素素和林勇瞬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两人本来能不打便不打,孔素素一心想前往长城那边,林勇一心想去肉霸那里为卫伦报仇。不过荒奴人都向着奋威军大旗冲了过去,两人不免与荒奴士兵打照面,虽然并不畏惧,不过行进速度变得很慢便是了。

    孔素素艰难杀死一名荒奴军士,向前看去,看到林勇的背影,只见林勇以一敌二,一时间难以脱身。

    孔素素忍住叫林勇的念头,拍马赶了过去,只一剑便解了林勇的围。

    围攻林勇的一个荒奴士兵被孔素素一剑逼得怪叫着后退,林勇压力顿时一松,全力抢攻另一个荒奴士兵。

    两名荒奴士兵本来靠着默契的配合才将林勇拖住,此时一个被孔素素逼退,另一个又如何抵得住林勇?当下被林勇一剑刺于马下。

    孔素素这才惊喜叫道:“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见到白哥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