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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徽悦楼

    南街的灯笼慢慢点亮了飘着脂粉香气的街道,七彩的灯光把整条街都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风情各异的美人或站或倚斜着眼睛去看底下流连忘返的人,间或说起些趣事直笑得花枝乱颤。

    堂屋里一片绮丽销金样,往来行走的人都面上含笑轻声细语,若不是这满堂华彩真叫人以为这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宴席。

    娉婷倚着凭几,手里的册子才翻了几页就停住了,任夜风吹拂声声扰人。身后有人轻笑,衣料在地上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笙歌翻了翻那可怜兮兮的册子道“他不来你就不活了?”

    娉婷道“谁说我在等他?”

    笙歌冷笑“我说是谁了吗?可见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娉婷知道自己不该惦记,可那么些日子的恩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笙歌最见不得人自怨自艾忍不住道“他已经成亲了,是别人的夫君了,你惦记他又有什么用?你是想让他为你背宗弃祖还是你要上门做妾?”

    娉婷别过头按着眼角强做镇定。“我不会去毁了他的!”

    端着攒金乌木盒子的小丫头忍不住探头进来秀气的眉毛皱得不成样子。

    娉婷敛了悲戚问“是帖子来了吗?”

    小桑回“来了两张帖子,请五天后的席。”

    按理说徽悦楼的帖子都得提前一个月来下,不然根本请不到人,可这一二年也渐渐有了变化,南边品香楼风头正盛,走的人尽可亲的路子,那许多财力一般的客人都转到那头去了,如今不过是勉强撑着门面不见人笑话罢了。所以这等临时的邀约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笙歌翻了个白眼冲小桑道“怎么不往那边送去!就他精贵不用出门待客!别人都累得半死,偏他跟没事人一样!”

    娉婷赶紧去扯他的袖子“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笙歌冷哼道“大家都在这里过日子,偏他清高得很,还怕人说?”

    匆忙掩了门回来,看着笙歌仍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饶是娉婷这样好性子的都忍不住叹息了。“你哪里是看不惯他清高,从前比他能拿架子的又不是没有,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他来的那天麽。”

    修剪得宜的指尖摸着烫金字帖上醒目的霍字,一笔一划的描摹着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无非是闻有佳人善丝竹,特设宴诚邀,望乞一笑之类冠冕堂皇的词句。

    身上洒金的绢衣渐渐染上夜半时分的寒意,笙歌不由打了个寒颤笑得轻浮“我就是喜欢楼主,偏要自荐枕席,谁要和我过不去,我就弄死他!”

    美人如玉丹唇微启,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害怕。

    娉婷指着霍家的帖子问“这一回你还要去吗?”

    笙歌咬牙道“去!他敢下帖子请我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娉婷取了海棠红笺纸写下两人名字封好放在一边,另一张帖子是西城姑苏宅邸,娉婷咬着笔头想了想写了一个名字。

    笙歌探头看了眼疑惑道“就让他一个人去?”

    娉婷低声嘱咐小桑“跟姑苏先生说依泉前几天唱堂会累着了,只好唱一两支曲子,问问先生喜欢哪样乐器,届时我们好带着,别扰了先生雅兴。”

    笙歌把这一番话在肚子里转了两遍就明白了,笑道“你这弯弯绕绕也太多了。”

    娉婷将窗子半掩道“我倒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归宿,可到底不过是奢望。”

    杯中李子酒酸甜可口,桌上各色小点摆了半桌。笙歌捻起桃花饼才吃了一口就嫌恶地扔回碟子里。“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

    另捻了半块吃的正好的娉婷抿着嘴笑了“那你怎么还要尝?”

    楼里照旧是歌舞升平的样子,一切如常。

    偏门前青布马车静静的停着,车夫靠着车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偷眼去瞧后头怯怯的少年。

    一直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个圆脸丫头。

    车夫忙笑道“轻轻啊,比上回又长高了,越来越好看了!”

    轻轻撅着嘴说“就你哄我,姐姐们都说我又胖了!”

    也才二十出头的徐复忙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支桃木簪子,质地一般,胜在有巧思。

    徐复小声说“原看了支别的,比这更好的。等下回我再给你带来。”

    轻轻爱不释手的摸着簪子道“咱们原先怎么说的?”

    徐复闷闷道“不买超过二两的东西。”

    轻轻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了“我一个月也不过二两,你就是带来了我也戴不成啊。”

    眼见徐复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轻轻见四下无人悄悄拉了他的手道“你要是真有心,就把钱攒起来买个大房子住,将来有机会我也去你那里蹭饭吃。”

    徐复反手捏着轻轻的手说“我会买大房子的。”

    轻轻脸忽然就红了,忙岔开话题问“里头是什么人?”

    徐复笑了笑,正经道“男孩,东女人,十五岁,逃难的时候丟了,说是自卖己身来的,死契。契银二十两。”

    轻轻挑来帘子看了一眼愣住了,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徐复,这也太像了吧?

    徐复想了想说“柯爷的安排。你就别管了。”说着掏出字据。

    轻轻仔细看了一遍取了袖中印鉴呵了口气按了上去。

    徐复收了字据冲男孩道“下车跟她走。”

    男孩一双大眼眨了眨咬着嘴唇下了车。一身浅青色的衣裳显得人十分清瘦。比轻轻还要高半个头。

    轻轻将披风递过去说“穿上跟我走。”

    门扉轻阖,马车辘辘远去,从此过往皆作云烟。

    男孩跟着轻轻穿行于花木楼阁之间,耳边有远处丝竹身侧银铃脚下足音,声声入耳。

    小楼拔地起。

    疏影横斜水清浅,鱼跃之声依稀可闻。

    登楼而上夜凉风大,男孩紧了紧身上,站在门前忽然有些紧张,这扇门推开以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吧?

    轻轻扣门道“楼主,人来了。”

    门从内侧打开,露出个眉眼温柔可亲的笑模样道“夜里风大,赶紧进来吧。”

    待进了屋那女子便用眼神示意男孩将披风解下,自己上手摸了一圈才接过披风放到边上。

    自己转身去了内室,不一会儿珠玉碰撞声再次响起,当先出来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人,沉着脸根本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是最寻常的长衫,男女一样穿着。

    轻轻礼道“刚来的新人。十五岁,东女人,处子。”

    “颜若。菩提雪。”声线清冷雌雄莫辨。

    轻轻垂着头等着下一步指示,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那个声音说“笙歌。一模一样”

    这一回不止轻轻,就连飞扬也十分意外,忍不住道“楼主,笙歌他?”

    楼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说“由不得他。”

    掩门退出的轻轻暗暗松了口气,看楼主的反应应该是早就知道这回事,这样想着忽然有些怜惜起对面的人来。

    笙歌心悦楼主不是一天两天了,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近楼主的身,甚至有过自荐枕席却被扔出来的事。可即便这样笙歌也还是念着楼主。

    风中飘来一阵梨花香,轻轻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望过去,对面楼上笙歌倚在窗前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边。

    轻轻心头一跳匆匆的行了礼,头也不回的跑了。

    笙歌回过头冲满脸忧心的娉婷道“又来一个。”

    面色阴沉,十分不善。

    娉婷关了窗子道“你早知道有这一天的。”

    笙歌双手掩了脸低声道“我要再试一次。”

    “笙歌”娉婷忍不住出声劝道。

    笙歌道“还有三个月我就十八了,我没有时间了。”

    娉婷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能眼看他垂着头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哭泣。

    两刻钟后飞扬亲自领着人过来了,亲自选了服侍的人,一箱箱东西流水一样的搬进来,和那位相差无几。

    一番安顿好已经四更。心里琢磨着怎么也得等到五更,不曾想转眼却有人叩响了门。

    门外飞扬笑得亲热“我有些私房话想和笙歌说,与个方便?”

    娉婷咬咬牙道“笙歌一片真心,请姐姐务必和缓些。”

    飞扬笑了,“这叫什么话,我还能吃了他不成?你出去转一圈,一刻钟后再回来。”

    笑意和门一起关上,飞扬轻声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你以后好好教,务必要倾囊相授。”

    笙歌一脸的无谓显然是没放在心上,飞扬小声提点道“要和你一模一样。但除了授课其他不必要的接触就全都免了。楼主的意思,你明白吗?”

    只听到一模一样四个字笙歌瞬间白了脸。徽悦楼的规矩,一来一往,这个人果然是来替他的。

    笙歌道“楼主还说了别的吗?”

    虽然听出了惶恐可飞扬还是谨记着自己的主子是谁,脸上当即换了笑意道“就这么多。”

    徽悦楼盖了七八年比笙歌更能勾人的也不是没有过,那些人不也一样没能留下来吗?如今虽有些特殊,可也不过是有些,大抵不过如此。

    笙歌强撑着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说我会好好教的,请楼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