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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灾难

    暗淡的夜空映着无边旷野,无风的沙壁缓慢地发散着余温,一副灰灰沉沉的样子。

    突然,一道灼目的光团升起,将点亮整片天空都点亮,而后又散落成星光点点,化作无数碎片倾斜而下,恰似一场华丽的流星雨。

    可这流星雨却带着绝灭的气息,那是自军舰发射而出的巨大魔力炮弹,每一颗都有两三公里的尺寸,威力足以摧毁一座繁华的都市。

    雷诺矗立在丘陵之上静静凝望,在他灰色眼眸的倒映之中,一颗炮弹正在不断变大,朝着这边驶来。

    目标正是刚才的那座城镇,在巨大光团的照耀之下,街道的每个角落都无比清晰。

    炮弹嵌入大地,掀起了一阵剧烈地波澜,山峰轰然倒塌,街道的一切随着地面的抬升开裂撕毁,山巅的城堡更是在炮火的完全覆盖之下,于连绵不绝的轰鸣之音,城市毁灭了。

    待到强光散去,高山夷为了平地,湖泊蒸发成了坑洞,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摧毁殆尽,只有在防御架阵保护下的城堡勉强幸存。

    可这种情况又何尝不在侵略者的预料之中,紧接着又是一道巨大光柱落下,再次命中城堡,在这集束火力的打击之下,最终还是沦陷了。

    遮蔽天空的黄沙迎面扑来,将雷诺的兜帽吹落,他就一直这样无动于衷,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隐藏在震撼之下的是无数生命的凋落,目睹了这一切的他却并未做了什么,这是和他无关的战争,侵略者也好,反抗者也罢,他都没有插手的理由。

    到头来也只能一笑而过……

    城已化作废墟,火光还在炙烤着残余之物,让愤恨与不甘都消匿于黑夜之中。

    雷诺再次光顾,来到与月湖响分别的位置,在一堆瓦砾堆里,他看到了一只裸露手臂,以及洒落的大片血迹。

    那是一只右手,脏兮兮的,是雷诺曾经抓住过的手,悲剧的少年没有听从他的告诫,于此结束了人生的旅途。

    他本想将尸首挖出来好好安葬,不过转念一想,兴许与他的族人一同归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好作罢。

    雷诺将一块石板搬来,彻底手臂掩埋,低下头悼念了一番后,便再也不会打扰。

    他继续在废墟中踱步,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原城堡所在的位置,

    雷诺对此处的印象不好,本不想来的,但毕竟城市所有的什族人都聚集在这儿,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但刚一过来他就后悔了,这里的残肢断臂与瓦砾一样多,血红侵染了一层又一层的废土,想到这些都来自于自己的同类,就止不住地要恶心呕吐。

    强行压下不适后,雷诺继续翻找,想看看还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什族人,虽说他不打算插手星族战争,但个体层面的救助还是没问题的。

    天空中的光团还在不断炸裂,让更多的炮弹落下,席卷着这方世界。

    据说一艘山岳级的军舰每分钟能倾斜上万发炮弹,而挟族大概部署有三千多艘,以这个数量持续下去,整个地表都不会有一片完土。

    幸好再没有炮弹往这边打来,估计已经被挟族判断为彻底摧毁目标,不愿再多看一眼。

    也多亏了如此,雷诺藏在附近的宇宙船才避免了被摧毁的命运,不然就是他想离开也要费一番功夫。

    夜已过半,他找寻了好久,本打算就此放弃,却又听到了微弱的呻吟之声。

    辨别好方位之后,雷诺立即寻声赶去,却看到一个比月湖响更加年幼的红发小男孩正仰躺在一片废墟中不断哀嚎。

    男孩的躯体还算完好,不像是受过什么重伤,但却有一根铁柱重重压在了他的一只手臂上,导致手臂关节处严重变形,任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嘛,算你幸运吧。”雷诺不做犹豫就移步向前,打算帮他一把。

    距离还有不到十米之时,男孩也发现了雷诺,以为自己会受到伤害,就一边死死盯住雷诺,一边更加焦急地拉拽手臂,当看到雷诺确实是奔他而来,急眼地都快哭了出来。

    他多么希望今天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只要惊醒就会什么事都没有,可一切害怕都是徒劳,雷诺不知不觉间已经真切站到了他的身旁。

    由于怀揣的心情比较沉重,雷诺不苟一笑时的脸面很是拒生,放在心智还不太成熟的孩童眼里,只会更加恐怖化。

    红发男孩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当做最后的防线,当从缝隙中看到雷诺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只好紧闭住双眼止不住地打颤。

    他已经恐慌到了求爷爷告奶奶的地步,可又想起能依靠地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就变得更加地害怕。

    正当他以为万事休矣之时,突然感觉到被压地手臂轻松了不少,于是又鼓起勇气好奇地睁开眼,恰好看到了雷诺一只手将铁柱举起,轻而易举地甩到了一旁。

    男孩一阵错愕,莫非是自己担心错了?可雷诺这时又把手伸了过来,他情急之下,连忙以手化爪抽打了过去。

    嗯?

    雷诺察觉到了一丝魔力流动,身体向后一闪躲过了爪击,连带着表情也略微变化了一下。

    他惊讶于男孩虽然性格不算强硬,但攻击意识却很犀利,当然,不过换天位初期的水平也谈不上什么威胁。

    不过在男孩眼里这一点变化就变了味,会当做是没有遂意后的恼羞成怒,从而误导了判断。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男孩恐慌地向后缩了几步,当意识到自己能动了之后,立马撑起身子撒丫子就想跑。

    可刚跑出没几步,身体却突然变得无法使出力气,直挺挺地躺倒了下来,又恰巧压到了受伤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

    一阵刺痛感袭来,男孩无助地嘶吼起来,连忙用最后的力气翻过身来,捂着伤口直抽搐。

    这时,男孩头发上的红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的银白。

    “咦?这是血源魔法!”雷诺还在纳闷有哪里不对劲,看着这一幕才反应过来。

    那发丝上的红色,分明是在魔力的操控之下由鲜血浸染而成。

    血源魔法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强化术式,术者会蒸发体内血液来提纯魔力,让魔力的使用效率有所提升,染血之发正是其在外表现,曾作为魔法发展的一个主方向进行探究。

    不过血源魔法在后来被证实有着巨大的缺陷,由于在使用中会牺牲血液介质,进而造成体质劣化,对天赋的传承形成阻碍,久而久之也就渐渐被人弃用了。

    但有一批人仍未放弃,他们是血源魔法最初开创者的后裔,因为有着近似痴狂的信仰,哪怕会导致在生存竞争中处于劣势也不回头。

    他们曾经促进了一个古老逸文的诞生,将“吸血鬼”之名声名远播,或许什族就是其中一个支派。

    如此想来,那男孩就是用此术压抑了手臂处传来的剧痛,适才因魔力短缺导致术式被破,才遭受到了反噬。

    在男孩哭爹喊娘之际,雷诺快步上前,用一指轻点男孩的眉心,将一股令人舒缓的电流投入了其体内。

    这是雷诺的感官调控术式——五识律动,能通微弱的电流麻痹人体的神经系统,从而达到人为调节无感灵敏度的效果,其中要数痛觉屏蔽最为擅长。

    在雷诺术式的作用之下,男孩狰狞的面容逐渐消失,最后安逸的熟睡了过去。

    这正是雷诺想要的结果,因为他要趁机为男孩处理手臂上的挫伤。

    他拿出一把短剑将男孩受伤手臂的衣袖依次划开,让伤口裸露出来,看见正是手关节上方骨肉发生了严重形变,致使奶白的肌肤上出现了一大片的发紫肿胀。

    根据雷诺的判断,贸然矫正造成骨裂的可能极大,但若放着不管也会让整条手臂废掉,再三考虑之下,他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由于他不是专业的医疗术式,衡量标准也是以自己为准,在一顿小心地生拉硬拽之下,骨骼复位了,也成功断裂了。

    不过雷诺有他的补救方法,只见他把双手比划在一起,细微如丝的电弧就在其中笔直地链接起来,然后将这些丝线移到男孩骨骼断裂处,之后他的手指便灵活地操弄起来。

    这是一种具有极强黏连性的磁线,作用类似于外科手术中的缝合线,不过由于是无形无质,在高超的缝合技术之下,甚至能暂时平替细胞之间的密合。

    一阵直冒冷汗的细微操作之下,雷诺终于弥补了他的过失,在进行了必要的包扎之后,医治可算告一段落。

    如无意外,这条手臂应该能正常使用,用来缝合的磁线也会在三个月后失去效力,不会留下什么副作用。

    雷诺又把男孩搬运到比较干净的石块之上,自己也端坐在一旁默默守护,他又重新凝望天空,在一片绚烂中有所感想。

    一小时后,男孩醒了,抬手间发现他手臂被人医治好了,在一定时间的整理思绪后,终于放下了戒心。

    “大哥哥,是你治好了我吗?”男孩壮起胆子怯怯发问。

    雷诺轻轻点头,算是承认,得到答案的男孩立马转忧为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活泼跳到雷诺身前,又乖巧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大哥哥,月湖耀感激不尽!”

    “是吗,你叫耀啊?”雷诺蓦然回首,竟然是与响同样的姓氏,只觉得有些巧妙。

    “嘿嘿,大哥哥真聪明,没有弄错姓氏。”月湖耀腼腆地说道:“什族原本以‘月’为姓,发展壮大后就出现了彰显家族的副姓,‘月湖’可是有名的公爵姓哦。”

    “这样啊……”雷诺理解着点了点头,他发现月湖耀是个乐天派,很轻易就能忘记痛苦,虽然有些不想,但还是不得不将其拉回现实。

    雷诺带着遗憾说道:“虽说很是抱歉,但目前这座城就活了你一个……总之请默哀。”

    他静静观察,果然看到月湖耀乐呵的脸上闪过一丝隐痛,泪水不觉中已在眼珠里打转,正当以为要哭出来的时候,结果又强忍了回去。

    回忆不仅有最后的痛苦,还有以前经历的种种温馨和幸福,月湖耀勉强挤出了笑脸,慷慨激昂地讲述起来。

    “我不哭哦,因为是和大家约定好了,能在最后一起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吗?大哥哥,我家里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哦,父亲虽然平时严格了些,总是凶我,但是他把保命的祭器偷偷给了我,我才能活下来的。”

    “还有温柔的母亲……,还有总是逗我笑的哥哥……,还有还有……”

    月湖耀到最后的声音小了些,虽然没明说,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悲伤的。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呢!”雷诺伸出手来轻抚男孩头顶,安慰着说道。

    “是吧,是吧!”月湖耀骄傲地扬起头来,很是享受夸赞。

    “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雷诺问道。

    月湖耀犹豫了一会儿,才摸着后脑勺难为情地说:“其实我有一个堂哥在王都当骑士,但是他爱凶人,我打小就怕,现在也只能去投靠他了。”

    “那也不错。”雷诺听到男孩还有依靠之人时,也着实为他感到高兴,不过要说起王都,那大概是什族防守力量最大,最后才会沦陷的地方。

    “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王都,要一起吗?”雷诺笑着发出邀请。

    “唉!真的吗?那会不会太麻烦大哥哥……”月湖耀满脸惊讶,以为雷诺是为了照顾他才这么说的,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你一个人恐怕到不了吧?”雷诺言简意赅,一语道破月湖耀此刻的窘境,外面的世界早已炮火连天危机重重,而他又是个魔力枯竭常识存疑的傻小子,想想就很有困难。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月湖耀“嘿嘿”两声,欣然接受了邀请。

    于是,雷诺就跟着月湖耀一起动身,主要是他不知道王都在何方,只好尾随。

    但走了一段时间后,雷诺发现了问题,由于魔力水平本来就不高,导致月湖耀的脚程实在太慢了,哪怕已经是步伐紧凑,在弯弯绕绕之下,才堪堪出了城市废墟区。

    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等赶到王都也不知会沦陷多久,为了改变现状,雷诺悄悄贴近月湖耀的身后,然后趁其不备,一把就将他抱起,夹在了自己腋下。

    “唉……呀!大哥哥你干嘛?”月湖耀被突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了两下。

    雷诺略微用力把男孩紧抓,一个深呼吸后摆出了疾跑前的发力动作:“抓紧了!还有……指好方向!”

    “等等!我怕……”月湖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连连摆手,可惜终究有些晚了。

    哒!

    雷诺一跃而起,周遭的景象瞬间向后飞驰,一瞬间便有十多公里,轻松就跨越了一座大山。

    在极速移动的效应之下,受到的相对风压也会成倍增加,此时的月湖耀由于张着嘴肚子里灌进了大量的空气,面部的肌肉也被极度拉拽到松弛,更难受的是无法正常呼吸的窒息感。

    这是他很讨厌的感觉,以前和他那冒失的兄长去兜风时就被经常这样调戏。

    “快……停……下,我……不……行……了。”月湖耀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苦苦哀求。

    然而雷诺此时却顾不得理会,反而集中精力警戒起了天空,因为……

    轰!

    突然天际上白光一闪,一发炮弹径直地落到了旁侧,激起了大量山石,爆炸的余波险些将他们卷入。

    雷诺微皱起眉头,颇为不屑,显而易见,在绝大部分区域已被压制的地表之上,高速移动一定会被挟族发觉,进而成为被狙击的目标。

    “哼,那就陪你们玩玩吧!”雷诺大声吼着,心中斗气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