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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发错了,前面那章VIP和这章是一样的)

    隆昌五年,大庆王朝北京城一家茶馆的门匾旁,挂着“勿论国事”四个大字。

    只是茶馆的包间内,还是不时传出了一阵阵抨击朝廷的声音,而这些大放厥词之人,都是各大书院中的青年学生。

    对此,似乎茶馆的老板和小二们,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好像是因为听得多了,还能说上几句朝廷为什么不对,又该怎么做的话!

    不过,也只是在逗趣罢了。朝廷怎么样他们不关心,也关心不上来,倒是那些财神爷别给他们惹来麻烦才是。

    “勿论国事”,这四个大字,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挂上去的,早先新帝登基的时候,对这些书生到处吵架,议论国事,还是不管的。

    只是从三年前开始,似乎是皇帝陛下觉得这样有辱斯文,甚至不少大臣也是如此,一开始是邸报上开始有大儒批评,然后很快,在一众文人的请愿之下,京城就开始禁止文人书生,甚至是书院里的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国事了。

    当然,明面上的公告自然不是这么说的,但所有人都明白,朝廷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年也有人抗议过,但事情最终闹到了大理寺,也是不了了之了。

    茶馆老板其实觉得这样也挺好。国事他不懂,但是自从皇帝陛下下了旨意之后,他家茶楼的包间,几乎是天天订满,生意好到不行。不然,他还赚不到那么多钱开第二家分店呢。

    为此,茶馆老板还特地花银子疏通了督察司的小吏,又让小二时刻盯着,才确保了茶楼包间里的客人不会被突然到访的督察司抓走。

    黄宗羲和王夫之如今正面对面坐着。如今,他们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上达天听,同时也是大庆思想界的泰斗;一个是湖广,乃至整個南方思想届的领袖,甚至和南藩的文人也关系密切。

    隆昌二年,督察司要暗杀的南京的一个激进学者,最后追到广州的时候,和李世子的车队撞上了,由此爆发了南藩和朝廷二十多年来最严重的危机,甚至传言南藩在广南的驻军,都开始调动了。

    虽然在新帝的当机立断之下,事情最终得以顺利解决,都察司的五个杀手在广州刑场被公开处决,南藩找回了面子。而那个激进的文人,也在“废君主,兴天下之法”的呼嚎声中死在了北京的闹市之中,罪名是“私通南虏,妖言惑众”。

    但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隆昌皇帝开始收紧了舆论,特别是涉及到政治思想这一块,各个大学和书院,也同时加强了管理,但明面上的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更加严重的事情,也暂时还没发生。

    一来,这些都是孙可望主持下设立的制度,新帝刚刚即位几年,根基未稳,还不敢胡来;二来,皇帝陛下决定的许多事情,都需要交由内阁审理。若是内阁驳回了,那皇帝也不能让六部官员执行。

    大庆王朝经过孙可望二十年的统治,政治体制比起明代,既有继承,也有许多方面的改革。

    首先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独立出六部和原本的中央架构和《大庆宪律》的颁布,形成了专门负责民事审判,官僚监督和维护《大庆宪律》,制裁违宪行为的三个部门。

    虽然庆国人仍就将之称为“三司”,但“三司”早已经和前朝不同,伴随着“新三司”确立的,还有改革之后的衙役体系,大理寺更是成为了制约皇权的急先锋。

    当然,这一过程中,还有黄宗羲等人的“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思想在民间如火如荼,而孙可望在很大程度上的放任,也使得这方面的思想变革渐渐成燎原之势。

    明末是一个思想十分发达的时期,特别是各种民本思想,反君主专制思想,法治思想,政治制度变革思想,如果有合适的土壤,必然可以更进一步,在西学东渐的契机下,甚至还能相互借鉴,共同发展。

    只可惜,满鞑的屠杀和愚民政策,文字狱,抹杀了所有的可能。但如今时代变了,所有的这些可能,又将焕发出新的光彩。

    如果历史一定会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那研究历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蝴蝶的翅膀尚且能够扇起龙卷风,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力量改变。

    是人在创造历史,还是历史在塑造人?

    或许,只能说是相互作用。物质的,自然的规律不会改变,只能被发现,总结,这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的,个人的人生尚且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迥然不同呢。

    历史从来没有什么必然,但规律一直在运行,猜得多了,自然就有人对了。本质上,恐怕只是概率,甚至是随即概率。

    而孙可望蝴蝶的翅膀,还在继续发挥作用,他的选择,也在不断催生出让他的继承者头疼不已的各种异端者。

    任何变革都不是孤立的,司·法的改革伴随着的是公民议会的建立,而公民议会,正是从各省的书院中独立出来的,相对应的,这一过程还伴随着教育部的成立,礼部的分化。

    大庆在迈向“全民”之前,首先实现的是有产阶级的“公民议会”,这是切实存在的国情限制,也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而这一过程伴随着的是黄宗羲,王夫之等人的“士农工商皆国之本”的思想运动浪潮,以及在孙可望的推波助澜下,成立的各行会,工会。“公民议会”以某种形式下沉到了这些地方,但实际上仍旧是有产者在掌权。

    而且,这个县-府-省三级“公民议会”,其实权力并不非常大,而且和朝中的官员们关系错综复杂。距离孙可望追求的民·主,还差的很远。

    虽然最底层民众的声音还是传达不上来,但至少皇权不再能任意践踏一切,那些所谓的愚民贫民困民政策,所谓的文字狱,思想禁锢,不再可以肆无忌惮的施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十七世纪,孙可望几乎不可能做的到更进一步,他只能促进有产者和有权者的制衡对抗,促使私有财产被保护,被认可,进而促进人的基本权利被认可,被保护。

    资本主义制度极其生产方式虽然也同样黑暗,不公,伴随着无数普通人的血泪。但,这绝对不是封建主义,贵族制度,更绝对不是专·制·独·裁所能碰瓷的,甚至后者比前者还要强大和恐怖得多。

    任何民族和文明,都不会被眷顾,没有谁一定能赢,笑到最后。孙可望所做的这些,法律,教育,体制改革,只是能增加华夏文明赢的概率。

    而文明要赢,就得先战胜极端的,不受约束和控制的专•制•独•裁制度,否则许多东西都会被扼杀,这是比封建更可怕的东西,因为他极其严密,权力高度集中。

    而且,孙可望终究是有些悲天悯人的,他知道,普通人能依靠的,只有法律,公正执行的法律,民主的建设过程,其实也是法治不断完善的过程。所以,法治建设是他执政的重点,没了这个,权力关不进笼子里,极端的专•制•独•裁也无法被打破,那其他的任何改革,都将失败。

    而教育可以改变和加速社会的进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因此乡学,中学,大学三级十年教育体制也在孙可望执政前十年建立了。

    乡学三年是启蒙认字,基本算数,这是要逐步推广到全民的,但一开始还是只能从城镇开始。

    乡学之后开始分轨,普通人家或者天赋不在学术的孩子进入工匠学院,而富贵人家和天赋异禀的孩子,则大多进入中学,中学三年则是更高级的基本科学知识和数学,百家思想,史科,地理的学习。

    孙可望并不觉得这些有点小聪明的人,进入了中学的人就可以全部进行科学研究,到了大学,还会有新一轮分轨。和中学一样,有人研究更高级的工匠技巧,有人从事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研究。

    而进入大学的,基本上都将脱离生产,成为后世所谓的科研者,理论研究者,创新创造者。当然,大学内部也是分轨的,若是有人觉得自己不合适做研究,依旧可以退回去,做一个高级工匠。

    这些都是整个国家最精英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只要他们在做自己所热爱的事情。所以让他们自由选择,最为重要。

    教育是民主的基石,只要让所有人都读书了,所谓的那些虚假的宣传,权威,逻辑缺陷自然不攻自破。这是孙可望大力发展教育的主要原因,他得给王夫之,黄宗羲,唐甄,顾炎武这些人源源不断的提供继承者,继续思想文化革命。

    “而农,你最近也得小心点了,孙家那小子恐怕现在正在想法子整我们呢!”黄宗羲喝了一口茶,又道:

    “现如今,若是出了事,恐怕也就只有南藩,郑藩可以去避避风头了。郑藩都不可靠,南藩最是稳妥,大不了去广南。”

    他在北京多年,又是文渊阁的大学士,比其他许多人都能更早嗅到危险的气息。

    “怕什么,这才几年啊,陛下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盛况,那小子想要几年就翻了天?”王夫之对这个所谓的新皇,也丝毫不尊重,他心中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孙可望。

    “今后可不会有人给咱们遮风挡雨了,还好李晋王拓地千里,又留下来十几万大军,南藩还能躲躲。太冲你也小心点,实在不行,走海路南下躲躲,你平日里叫嚣得比我还凶,怕是真要整起来,你臭了,我还活蹦乱跳的呢。”

    “哈哈哈哈……”黄宗羲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一个七十三岁的老者了,哪里还跑得动,而王夫之一个六十四岁的老头,也同样只有等死的份了。

    “告诉我的学生们,让他们跑,我可跑不动咯。在家等死就好了,若是我这把老骨头,他都敢杀。”

    两人都感觉到了如今局势的危险,隆昌皇帝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理寺那边甚至传出了风声,那里可是阻碍隆昌皇帝那些非法政令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这个新皇帝手腕够强,瓦解了。那靠公民议会省代表组成的内阁,恐怕无法阻止政令的传出。

    “顾炎武如何了?”王夫之又问道:“听说快不行了。”

    黄宗羲点了点头,虽然顾炎武和唐甄一样,都是温和拥帝派,并且经常和黄宗羲和王夫之两个激进改革派产生剧烈的争吵,但他们在许多方面的思想,又是相似的。

    只是,顾炎武和唐甄对帝制一番激烈批判之后,又都把希望寄于寻找明君上,希望通过道德和制度的制约,控制君主行为,达到仁政的目的。

    而且,他们的思想在大庆王朝获得了远比黄宗羲,王夫之等人更加广泛的支持。帝制在这个时代,还是深入人心的,废除皇帝或者架空皇帝的思想,也往往得不到最广泛的支持。

    两派的学生也呈现双向流动的特性,使得他们在许多时候,合作大于斗争。

    因此,这四人也被时人称之为“四大家”,还都在永顺十年大庆的时候,被孙可望一同召见了。

    而那二十年,包括隆昌一二年,也是四人最为辉煌的时代。

    不过,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许多思想各异的派别,支持商周制度的也有,比黄宗羲,王夫之更加激进的更不少,这也是几乎完全放开思想的弊端——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出来冒个头。

    不过,很多时候,真理又掌握在一些曾经看起来不可理喻的理论上。当然,那些已经被丢进历史垃圾堆的,就是纯粹糊弄人了。

    茶馆里,黄宗羲和王夫之两个老者,在谈及顾炎武之后,都顿时没了精气神,两人看着窗外天边的云彩,一同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