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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大庆王朝(终)

    隆昌七年,刘文秀,白文选先后逝世。

    隆昌八年,李来亨,郑经也相继去世。同年末,郑藩被进一步裁撤,已然名存实亡。这一年,大理寺的两个大法官也意外死在了家中。北直隶公民议会的议员同样意外多发,大庆政局隐隐有动荡之势。

    同样是这一年,原本只用于军队中的“养老金制度”拓展到了工坊的在职工匠,隆昌皇帝更是颁布了圣旨,要求户部每年下拨百万白银,进一步推广乡学,要建设更多学堂。

    于此同时,各地的官营医药局,也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冒出,大庆王朝在孙可望的遗诏作用下,医疗保健事业迅速发展。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三十多年来,朝廷对于商业,技术的鼓励,生产力大幅提升,人口也得以迅速恢复,整个社会生产剩余更是大幅提高。

    大庆仍旧是一个高度集权的中央朝廷,虽然在孙可望统治的几十年间,民间的各种思想风云激荡,喷涌而出,但除了少数几种极端激进的思想,明目张胆地批判以外,整个社会思想的底色,依旧是儒家的。

    说来,这倒是中华文明独一档的东西,他的宗教看似没有,好像并不存在后世史学研究上,西方意义上“君权”和“教权”的斗争,但某些不可质疑的,不能挑战的,类似于宗教神学的东西,又似乎一直存在着的,约束着人们的思想,驯化着人们的性格,靠着亲情血脉,纲常伦理,完成对于每一个個体,最彻底的控制。

    这倒不是说亲情血脉,纲常伦理是这片土地上特有的,只是其中对个人的约束,对于整个社会环境,思想意识的塑造,却是和别的文明,迥然相异的。

    这些东西,这些意识在这片土地上,渗透进了所有人的心眼里,就好像是信教的人,在教徒之中一样。因为中华文明在某些方面的早熟,导致了所谓的“教权”,早已经依附于“君权”,然后又在上千年的时间里,驯化渗透了“君权”,使得“君权”为之服务,并被君权借之巩固统治。

    或者说,“君权”和“教权”,也可以叫“道统”和“政统”,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融合在一起了,是完全的寄生的关系,“政统”或许需要“道统”的支持,但是随着制度的愈发完善,所谓的“道统”已经难以制约“政统”了,成为了“政统”的武器。

    但所有的人,又都在“道统”构建的世界里面,规矩里面,不断挣扎,包括了所谓的皇帝君主,把控“政统”的人。

    而若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无法从根本上破除某些不可质疑的,不能挑战的,不容争辩的,具有伟大神性的,“宗教神学式”的东西,所谓的思想解放,不过是因为某时某刻的放松,昙花一现罢了,终究还是要失败的。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建设地上神国,天堂盛世的借口,为此付出的任何代价,都绝对不会是值得的。而这,便是“人性”高于“神性”,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是历史的进步,是避免坠入人间地狱的根本。

    要知道,任何思想都是具有排他性的,而一种思想一旦具有以上的特征,也便成为了“宗教神学”,无非就是换个名字,换种说法罢了。

    叫什么名字不代表是什么,不过是为了符合时代潮流而已。

    但其根本,其特征,其表现形式,还是大差不差的。没有文明是完全特殊的,也没有文明可以避开历史的规律,有的只是因为走了不同的路,或者消失了,或者存活下来了。

    隆昌十年,经过了五年的筹备,在窦名望,靳统武,高文贵,吴三省等人相继去世之后,借着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泉州外海火并,晋藩又和荷兰人暗通曲款的由头,大庆隆昌皇帝以“晋藩骄横,勾结荷虏”为由,发动了南征。

    大庆的南征军兵分四路。

    西路军四万人马,从云贵集结,由云南攻安南西北的宣光,兴化两府;

    北路军八万人马,从湖广,陕西,山西等地集结,由湖南攻广西东北桂林府;

    东路军五万人马,从南直隶等地集结,由江西攻广东北南雄府;

    琼州府驻守的南洋水师三万,兵分两路,攻晋藩经济政治中心广州府,封锁北部湾,南海,阻断安南与广西的海上交通。

    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水陆并进,势要一举拿下晋藩五府。

    只不过,李溥兴也早有准备,两广和安南地区地势险峻,南岭和横断山脉的天然阻隔,珠江流域河网密集,沟通两广,使得两地的晋军能够协调行动,军需补给更是不缺。

    安南,占城,广南等地虽然因为海路被封,地势阻隔,安南府的三万晋军主力成为了孤军,但庆军除了进攻安南,其他地方也鞭长莫及。

    于是乎,就出现了晋军十一万大军借着地势,四路层层阻击,庆军二十万大军在半年之内,都毫无进展,还因为被偷袭,死伤了数千兵马的结果。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溥兴自从三十多年前被孙征淇坑惨了之后,便成长了不少,这些年跟着李定国征服了南面三府之地,军事素养更是今非昔比。

    面对朝廷的二十万精锐大军,而自己麾下只有十一万兵马,还不得不兵分四处的情况,他选择了固守消耗。

    安南府的三万大军,桂林府的三万大军,南雄府的两万大军,以及留守广州府,作为机动力量的三万大军,都绝不主动出击。

    如此一来,双方除了攻城,守城,不时的小规模夜袭之外,看起来浩大无比的两军对垒,丝毫没有什么看头。

    毕竟,三十多年来,两边都已经没了什么秘密,晋军和庆军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军事学院,军官学堂,也都办得风风火火。

    这种情况下,看的只能是双方对民力物力财力的有效调度了,或者就是,看谁会先犯错误了。

    而庆军属于客军作战,虽然云贵,湖广,江西三地经过几十年的恢复,作为后勤基地已经足以供给大军的基本粮草,但大庆朝廷因为战争延期,消耗极大,在其他方面的开支受到了严重影响。短时间内,又没有丝毫进展,惹得朝野沸腾。

    晋军在本土作战,红河三角洲,珠江三角洲,还有李定国,李溥兴为了战争储备的物资,都足以应对隆昌皇帝举全国之力的讨伐。

    但十一万大军只保持一两万征战,其余的训练休整,和十一万大军全面备战,那可不是一回事。晋藩五府,只有不到一千万人口,供给十一万大军征战,财政压力,徭役压力都是巨大的。

    当然,经过那么多年的发展和积累,两军的物资军需都十分丰富,也都是久战之兵,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庆军因为攻城和被偷袭的超额损伤,也未触及根本。

    要知道,庆军所派之军队,基本上都是在云贵镇压过土司的,要不就是从北边秘密南来,分散各地训练,已经基本上适应了气候的精悍边军。

    而晋军能够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内吞并灭亡中南数国,开拓出了堪比两广的土地,与李定国定藩之后确立起来的军队优先的治国之策是分不开的。

    其实,这些年,也不乏有文人称赞晋藩有“汉唐之风”,不仅仅是武人的地位,更是两广地区,以及安南地区实力强大的地方宗族力量,以及占城,高棉等新占土地的强大地方势力,这在庆国的其他地方,是不存在的。

    再加上李定国和孙可望的明争暗斗,北面各种激进思想家,文人的避难,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甚至是英国人先后到来,欧洲的法律,各种思想的传播,晋藩在某种方面,其实是远胜于北面的。

    李家面对孙家的虎视眈眈,不得不与地方势力分享权力,不得不和那些红毛,黄毛保持密切的联系,不得不转而支持商业海贸,获得战争所需的金银......甚至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各种错综复杂的力量使得晋藩在这三十多年中成长为了一个奇怪的政治,经济,文化共同体。李家是想要高度集权的,但是又不得不妥协,广州中央的政治制度分明就是明代的产物,但是地方上又颇为复古,甚至因为孙可望和欧洲人的影响,使得其在某些地方,又颇为超前。

    而这样制度,造就了强盛而有限的晋藩,以及附属于其上的强大军队。

    若是面对一般的封建王朝,或许晋藩是能胜的,可问题是,他面对的是孙可望留下来的大庆,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模仿大庆的,岭南一隅想要对抗全国,又不能速胜,最终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李溥兴最后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经过了两年对抗,双方互有数万大军损伤。虽然庆军从福建,桂西北等多个方向的突袭均以失败告终,但随着南洋水师的扩张,海贸逐渐断绝,储备的物资也逐渐消耗之后,晋藩的财政也支撑不住了。

    为博得一线生机,在各方的压力下,李溥兴只好集结兵马,主动出击。

    一开始,庆军在湖南的战事还算顺利,一度占领了湘潭,但因为战线过长,湘西的辰州等地又没能及时攻克,很快又被庆军两路夹击,止步于长沙,最后又退回了衡阳。

    而地理形势同样影响了晋军的北攻,湖南大战受阻,两路夹击贵州,夺取云南,四川,获得稳定大后方,再徐徐图之的稳妥战略失败之后,李溥兴只能转而投向更加冒险的计划——出南雄,下赣州,北进长江,攻略江南。

    但就如同一开始的预计一样,晋军进入江西之后,直接被优势庆军阻击在了南安府,寸步不能进,庆军的优势兵力虽然因为地势在进攻的时候难以展开,但在守株待兔的时候,却得以充分发挥,死死拖住了北上的顺军主力。

    而趁着这个时机,庆军在两年前的登陆战失败之后,再一次集合兵马,同时进攻了廉州府,广州府两地,使得晋军南北不得相顾。

    兵力空虚的廉州府,广州府被庆军先后攻破,李溥兴逃往肇庆,继续抵抗,而岭南五省半独立了三十余年,李溥兴又颇得人心,加上隆昌皇帝为了弥补战争开支,对广州,澳门等地富商的勒索,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数年的战争使得大庆王朝也陷入了财政危机之中,虽然凭借着孙可望留下的国债制度,钱庄体系,以及巨额的养老金储备,隆昌皇帝还能继续支持战场,但西北方面,俄国人又趁机开始捣乱了,蒙古人也并非全部都安分。

    而且,更让隆昌皇帝头疼的是,便是他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广州府,惠州府,廉州府的府城,但是周边还有着实力强大的地方力量,这是他短时间内无法彻底征服的。

    战争又持续了三年,最终大庆凭借着更加庞大的体量和对地方势力的招抚,逐步消化了两广地区的复杂地形,也基本上啃掉了晋军主力,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而最后逃到了安南的李溥兴病死在了领兵的路上,庆军趁机做了最后一击,海陆并进,又承诺了比李家更加宽松的条件。在如此局势之下,除了少数李家的死忠,自然无人再坚持抵抗。

    至此,隆昌皇帝耗费了八年时间,死伤了超过十万精锐大军,才终于完成了国家的重新统一,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无力再消灭岭南五省的地方势力了,特别是安南,占城,广南三省的地方力量。

    这三省并没有受到战争的直接波及,地方势力反而因为两广的持续交战,兵马钱粮不断调度,只能由他们来抵御高棉,西部山区部落和镇压地方,力量愈发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