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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踏 歌 行

    李玄钺颓废的坐在窗前,了无生机。蓬乱的头发有两月没剪,三天没洗了——干枯而油腻;胡子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坚硬如铁。两眼无神,面色灰暗,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而糟糕的是这样的状态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李玄钺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动不动的发呆能缓解持续的焦虑。窗外的火烧云泛着霞光,镶着金边,大块儿大块儿的布满天空,红彤彤的惹人喜爱。霞光笼罩下的大地安静而和谐,秩序井然,草木茂盛,生生不息。然而李玄钺无心欣赏,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他有更现实的问题亟待解决,吃馒头就咸菜还断顿,这不是长久之计;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只有饥饿才能找回一丝活着的气息。李玄钺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一阵眩晕伴随而来,双脚绵软,四肢乏力;李玄钺心中一惊,他分不清是饿的还是病的,抑或兼而有之;但无论如何死在出租屋里无人知晓都是一种悲哀。他决定去找郭文峰打打秋风,以解燃眉之急。无论如何要平安的度过今晚!

    李玄钺抓起桌上的摩托车后视镜照了照,他发现镜中的人物和自己的年龄极不相称,这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壮年该有的模样——不够光鲜,没有活力,缺少欢声笑语;他也无意责备自己,自己也无能为力!

    李玄钺胡乱洗了把脸,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借着窗前的光亮剃光了胡子,然后从床边的衣服堆里拣了件干净点儿的穿上就出门了。郭文峰住在西边的城中村,两人一东一西相隔数里,两旁都是低矮而破旧的民房,窄窄的巷道。李玄钺踏着沉重的步伐,惹来阵阵鸡鸣狗叫,他觉得这是动物们为他奏响的战歌,一顿丰盛的晚餐仿佛就在眼前,亟待他的莅临;他哼着小曲儿,不知不觉的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天也黑了下来;踩着生锈的铁楼梯咣咣当当的上了楼。推门而进,郭文峰果然在家里,昏暗的灯光,斑驳的墙壁,衣服垃圾扔的遍地都是,颇有自己的风采。郭文峰躺在床上看书,一只眼缠着纱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李玄钺不厚道的笑了:“郭贤弟,多日不见怎么搞成这幅尊容?这是被人捉奸在床打的还是咋滴?因为战斗而负伤不丢人!”郭文峰生气的瞟了一眼门口的瘟神,啐道:“仁兄造访,我的破屋蓬荜生辉啊,只是不知你是来蹭饭的还是来请我吃饭的,可惜两样儿我都不方便!”话不投机,李玄钺暗道不好,嘴上却说:“贤弟此话可是见外了,兄弟之间谁请谁吃个饭都是小事一桩,有需要的地方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甭废话,有屁快放,我心情不好,没工夫陪你闲嗑牙。”郭文峰像是吃枪药了,李玄钺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嘴贱,一上来就惹得小郭不高兴,晚饭怕是搞不到嘴了。

    一阵冷场过后,李玄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他主动凑到郭文峰旁边道:“贤弟,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知道我没啥坏心眼儿,要不咱俩也不会玩到一块儿对吧?我今天确实想请你吃饭,无奈兄弟也遭了难,兜里比脸都干净!”“你特么的还是来蹭饭的,绕这么大一圈子累不累?”李玄钺腆着脸笑了,他并不生气,他一直觉得小郭儿这个朋友值得交,恩怨分明。他决定豁出去了,一咬牙一跺脚,朗声说道:“贤弟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样吧,你也没表,老是跑到河边看那口大钟也不方便,我这只机械表你先戴着,借我两百块咱们去吃饭,我啥时还钱你啥时还我行不行?”说完摘下手表扔到郭文峰身上,怔怔的看着郭文峰作何反应。

    郭文峰拿起来掂了掂重量,又翻来覆去瞅了瞅成色,他也没接触过这玩意儿,就是感觉不赖,不锈钢的材质锃光瓦亮,走动的指针声音清脆,应该值点儿钱。当下郭文峰也不客气,笨拙的戴上手腕,自我感觉良好,遂抬眼问道:“李哥这表多少钱买的,看着像那么回事!兄弟之间,我也不客气了,就这么愉快的定了。”“贤弟真是慧眼如炬,东西好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管多少钱都是个玩意儿,你喜欢就好!”李玄钺并不是不想报个价儿嘚瑟一下,表是顺的,上面的英文名字都认不得,谁便唬人漏了馅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罢直叫肚子饿,要去南门吃烤鱼,烤腰子。口水快躺了一地,他真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郭文峰翻遍了自己的狗窝,好不容易从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钱包,从中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甩了过去,李玄钺盯着钱包的眼睛瞪得贼圆,确信包儿里的一叠零碎小票儿撑死不足五十元,榨不出油水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郭文峰的手伸了半天,李玄钺才反应过来,“嗖”的一声扯了过来,迅速地装进裤兜儿,速度快的只能用一个词儿形容:“电光火石之间”。

    郭文峰似乎看出了点儿端倪,瞬间怒了,道:“咋了,嫌我钱少哇,这里面一分一毛都跟你没关系,你也甭惦记;认识你这么多年被你坑了这么多年,我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没有一个贵人,都是狐朋狗友,我要能发财才奇了怪了。”

    李玄钺一点也不恼,越怼他他越兴奋,他把小郭儿拿捏的死死的。郭文峰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随便给点儿小恩小惠,肠子就软了,没有隔夜的仇,属于不坑白不坑!

    李玄钺开心的笑了,他就喜欢小郭这傻样儿,有时也想真心对他好,所以语重心长的说道:“贤弟呀贤弟,你知道你有那点儿不好啵,情绪都挂在脸上,城府不够深,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蹚社会这趟浑水,你还太嫩了。”

    “别几把给我耍嘴皮子,我看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真性情不屑于玩儿虚的!”

    李玄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子油盐不进,社会会教他做人。当下也懒得争辩,冲着门口一甩头道:“走吧贤弟,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大快朵颐的时候,愚兄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认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请我吃过大餐?所以别说我老坑你,我只是在落魄的时候多吃了你几碗面条子而已,你说是也不是?”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下楼,李玄钺边走边絮叨,他要好好给郭文峰上上课:“什么叫胸怀?什么叫格局?是视金钱如粪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话音刚落,一个脚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李玄钺疼的龇牙咧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娘;郭文峰慌忙扶他起来,像看了一出好戏似的拍手大笑,听他叽叽歪歪了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心中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遂讽刺道:“李哥学粹功深,饱经风霜,这番独到的见解不独在下五体投地,感动的上天也要出手教训你一下。那句话说啥来着?'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两人是互损惯了的,李玄钺并不介意,但也不能吃亏,还击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天爷是不会让人白白吃亏的。明面上我吃了点儿亏,也许大好的前程或是美好的姻缘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呢。就像你瞎了一只眼,得到一顿丰盛的晚餐,老天对你多么眷顾,愚兄是多么宅心仁厚!”

    郭文峰大怒,冲着李玄钺的后背施以老拳,再继以一个膝击,本意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警告:嘴贱可以,别特么搞人身攻击!眼睛受伤已经抑郁多日,还往我的伤口撒盐,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玄钺心中也不痛快,刚摔完一跤疼痛未消,又挨了几拳疼上加疼。遂反手一个转身鞭拳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再补上一个正蹬,郭文峰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郭文峰起身拍拍手假装不经意的走到李玄钺身边,突然发起攻击;李玄钺早有防备,一顿王八拳互抡,二人打的有来有往,有声有色。不一会儿李玄钺首先告饶,他实在是饿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单膝着地喘着粗气。郭文峰护着伤眼,功力发挥不出来,也急于休兵。遂假装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两人都不想撕破脸,李怕钱被要回去,那就真真的要饿死街头了;郭怕损失一顿好饭,一块儿手表。两人各怀鬼胎,握手言和,就近找了家大排档。点了三个凉菜,一份碳锅鱼,一桶扎啤。觥筹交错之际,风卷残云,吃的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李玄钺苍白的小脸儿渐渐有了一丝血色。跑到柜台拿了盒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一阵吞云吐雾过后,瞟了一眼郭文峰。郭文峰也不见外,也不鸟他,自己动手拿了一根抽了起来。李玄钺心中有些许不爽,帐不能就这么算了,咽不下这口气。他决定稍微刺激一下郭文峰,占点儿上风找回脸面,于是冲着柜台大叫:“老板,来个腰子!”然后挑衅的看着郭文峰道:“想吃吗,想吃得自费……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敢跟我动手,我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凭什么?”郭文峰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着说道:“一个腰子才几个钱,你打量我吃不起咋滴?你说你大钱都花了,非要在小钱上计较,我酒足饭饱了还不领情,你图啥呢?小心眼儿干嘛呢?你不是张口胸怀,闭口格局吗,格局呢?”“你有格局,动不动就生气,生气了就满嘴喷粪。”“行,你把钱还我,这顿我请。腰子钱你自己掏,行不?”“别介呀贤弟,咱们都是君子级别的不能言而无信。想吃啥自己点,我刚开玩笑的,贤弟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李哥这么屈尊降贵,我真有点不适应。你兜里但凡有个腰子钱你都不会服软;咋了,窝头也啃不起了?吃糠咽菜的日子在今天终结,你掏心窝子说该感谢谁!”“我请你吃饭还得感谢你,就因为你借给我钱了。你那是白借的吗?那是我拿手表抵的!”“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小心眼儿也倒罢了还没有一颗感恩的心。你今天别给我整这出儿说不定明天我就给你介绍个工作呢,我这么宅心仁厚,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喝西北风?”

    李玄钺甘拜下风,心悦诚服。没想到这小子进步这么快,学会辩论了,以理服人;以前石磙压不出个屁,老实巴交,不是蹭饭都想不起他。

    “哪位的腰子?”老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李玄钺招了招手接过腰子,马上递给郭文峰,一脸讨好的道:“贤弟趁热吃,味道好极了!”

    郭文峰尝了一口,果然还行。遂故意吧唧着嘴,腰子吃出了熊掌味儿似的恶心李玄钺。李玄钺趁热打铁,赶忙递上一根烟点上,道:“贤弟说的工作啥时候去,愚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吃苦耐劳。”“得了吧,你要吃苦耐劳就没有偷奸耍滑的了。我看你本性不坏,人也机灵,能走上正道我也是功德一件;好好表现,就这两天我教你学水电。”“ok,以后就跟着贤弟混,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结完账,两人散步消食儿。路上车水马龙,喇叭声此起彼伏;行人三五成群,衣着光鲜;路边一家家的大排档人满为患,吆五喝六,老板忙的连轴转。李玄钺一脸的羡慕,凭什么别人都能挣大钱,自己却穷困潦倒。瞅瞅自己邋遢的外表,再看看身边跟着的一只眼,和整个社会多不搭调,像个垃圾一样无地自容。李玄钺又好气又好笑,两人憧憬着未来。一个想开公司,一个想当作家,一个想腰缠万贯,一个想扬名立万,净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想着行动,一味地寄托于将来,将来注定一事无成。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岁孩童都懂,两位未来的“人中龙凤”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活在当下而找不到出路,整日节衣缩食,遭人白眼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儿;与其苦苦挣扎不如用寄托将来来麻木自己,聊以自慰。好在两人都不认命,都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只需要养精蓄锐以待及锋而试。

    信步来到河边,热风习习,干涸的河床里杂草丛生,坑坑洼洼的道路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只有两岸的路灯忠于职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着行人前行的道路。两个年轻人搭着肩膀,有说有笑,走个路东倒西歪;酒是个好东西,壮胆,状怂人胆,可以无惧路人的目光高歌怒吼:“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能够踏歌而行,亦是人间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