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落后
“你真的要现在就这样做？”
陆鼎峰毫无知觉地躺着，浑身上下也没见半个伤痕，他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黑袍遮面的家伙，连眼睛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团幽灵，飘飘忽忽，声音并非经过处理，而是纯粹的电子音，半分人说话的语气和情绪都没有。
龙乾又摸出了一副手套戴上，双手交叠压在腹前，阖眸念道，“你不如想想欠缺的人怎么补上，他太慢了，等不得了。”
“我会转达你的意思，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她失败了几万次，还差这一次？”龙乾笑了起来，也不睁眼，挥手道，“好走不送。”
“那几万次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堆起来的，你的一次他的一次，等她撑不住，所有人一起玩完。”黑袍人的手从袍子下伸出来，皮质的手套并不贴合，能看见延伸进去的黑色长袖衬衫。
他拎起不省人事的陆鼎峰，留下最后一句话，消失了。
他说，“起风了，记得收衣服。”
“知道了~”
……
五月初。
过了立夏，雨水已经渐渐多了起来，牛毛细雨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细密的水花，幽蓝的，缀在流淌的数据流里。
街上看不见什么行人，零星的几个也是来去匆匆。
限空令下没有多少高楼，天地一色的朦胧却更添压抑。
123专案的专案组自3月13日受到袭击，至今未曾再次露面，虽然官方通知发了不少，但都没能压下众人心里的疑惑——这几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W市刑安局，刑侦支队总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短发女人的身影，她独自站在案情板前，沉默地注视着上面挂着的一张张图片，一段段视频。
313袭击事件后，市局里也是自顾不暇，上面下令各地严查，平时所有的支队都散出去做最基础的摸排调查，争取在两个月内把全市每一个角落摸透，由此带出的各种案件，包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处理起来更是麻烦，如今已经临近最后时限，整个市局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陆鼎峰没了，她升任了队长，不仅负责市区内大小刑事案件，还要负责接管陆鼎峰留下的烂摊子，与特事部对接。
“岩姐，特事部来人找您。”
“不见。”
叶岩头也不回道。
不多时，一句笑语翩然而至。
“叶队，久仰大名。”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跟着从门外探了进来，“叶队……”
“没事，去吧。”
叶岩抬手轻轻挥了挥。
门被带上，声音越来越近。
什么声音？
心跳的声音。
算上自己，三个。
当初报告上的脑部异常信号随着污染的净化渐渐消失，最终的鉴定结果虽然显示一切正常，但是她的听觉、触觉、记忆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也或许是因为经历过视觉被欺骗，她开始不再依赖眼睛看到的东西。
“好久不见了，叶队。”
“您好，我是叫木之乔。”
叶岩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转身，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位执行者，一男一女，便装。
“云岫，你可以出外勤了？”她问。
“出来溜达溜达，不算任务。”云岫回答。
叶岩垂下眼帘，避开了二人的视线，冷淡地“哦”了一声，又转身继续看资料了，“那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您是123专案及313袭击事件刑侦负责人，也是W市与特事部对接任务的专员，我们来见见您也是情理之中。”木之乔不卑不亢道。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来看看我？”叶岩抬手按灭了案情板，“那又何必在我忙着办案的时候强闯刑安局呢？”
“叶队太忙了，案子永远办不完，但我们不能永远等下去。”木之乔上前一步，“我们需要陆队留下的资料。”
“资料？”叶岩反问，“我怎么不知道他留下了什么资料？”
“您在撒谎。”木之乔微微一笑，“在一个执行者面前撒谎，尤其是在我木之乔面前撒谎，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这个我知道。”叶岩侧头，余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特事部办事从来不看证据。”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云岫却生生听出了嘲讽。
“叶队，咱们都是为了办案，何必遮遮掩掩？”木之乔的笑容淡了下去。
“遮遮掩掩？”
叶岩低头轻笑，漫步走到了窗边，随手拨了下厚厚的帘子，“我们刑安局向来是在阳光下办案，这窗帘从来也没拉上过，所有证据就摆在明面上，既让自己说话有底气，也让嫌疑人说话没脾气，您说……这也叫遮遮掩掩？”
“当然不是！”云岫打起圆场来，“叶队，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为百姓办事，是吧！”
“谁？”叶岩满脸惊讶，“你们为了谁？为了百姓？证据呢？你们特事部不讲证据，但是我们刑安局要讲的。”
木之乔这下明白了。
叶岩这是把问题直接甩了回来，是要让自己证明自己的确能确定她在说谎。
唯一可以证明叶岩说谎的就是陆鼎峰留下的资料，叶岩不拿出来，即使自己有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特殊能力，也没办法证明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
“我的”
“您的个人能力，感觉、推测是不能直接作为证据使用的。”叶岩打断了木之乔的话，接了两杯茶水放在了二人身侧的桌面上，“坐吧，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怎么证明。”
“那您忙什么去？”云岫问。
“我啊？”叶岩想了想，“我那儿还有个案子没查完。”
话音一落，最后一步踏出房门。
“姐~现在怎么办？回去？”云岫端了杯子来抿了一口，被木之乔瞥了一眼又默默放下，“难道咱们真的要在这里想证据？”
“自证是证不完的，而且她摆明了对咱们有意见。”木之乔话锋一转，“你上回见她，她也是这样吗？”
“……不是，上次她也有些警惕，但这次是明显排斥我们。”云岫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也就是说她的确看到了些什么。”木之乔轻叹一声，“罢了，反正都让猎团摆了一道，你留下来，跟她说清楚。”
“啊？姐！”
“听话。”
“说什么啊？”
木之乔离开了，她不得不多做打算。
“猎团”这个名字都不过是特事部对他们的代称，到目前为止，双方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过，或者说仅仅是特事部没见过猎团的人。
他们并不活跃，作案前后都出于完全的沉寂状态，就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已知的最早一次作案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
他们可能并不是什么古老的组织，又或者说只是这些年他们才开始采取这样的手段，毕竟也是大约四五十年前，神州出现在了百姓的生活里，不仅仅作为一个巨大的云端储存，同时也是一个承载意识的第二世界，借由芯片上传数据，进一步加大了芯片在中州人生活中的重量，也正因如此，对芯片的影响才会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再加之被害人并非单纯死亡，而是经由种种证据可以推断出他们死前经历过了至少十五分钟的残忍至极的虐待。
在123专案前，相当多的受害者都曾留下过一些信息，它们绝大多数都提到了几个共同的意象：猎人、无处不在的它、被注视感、噩梦、悬赏、管理员。
特事部由此推测出了这是一个庞大的、且结构严密的组织，有管理层、治理层和基层执行人员。他们会在正式行动前就出现在被害人的生活里，造成极其恐怖的威慑，会让被害人产生强烈的恐惧和不安，甚至出现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而最终，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报警。
中州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和平安定的国家，而它的百姓却在受到威胁后不敢说出来，这说明了什么？一，被害人完全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二，被害人的求助信息被拦截；三，安正系统里有他们的人。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十分棘手的。
木之乔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对面的三种全占该怎么办。
原本就并不乐观的局势在123专案后被推到了大众面前、风口浪尖。
专案组牵制猎团的注意力，特事部则在后方追踪蛛丝马迹，动用了所有的设备、技术、人才，找到了新的污染区共计78个，但没有一个人和猎团相关，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两周内许龙渊死亡、陆鼎峰失踪、2号基地全军覆没接连发生后，猎团把一枚芯片送到了特事部W市3号秘密基地，那是……陆鼎峰的个人芯片。
芯片上没有提取到任何生物信息，连陆鼎峰本人的都没有，如果不是芯片上的特殊编号，他们甚至确定不了芯片来源。
陆鼎峰在猎团手里，生死不明，这证明了一件事：许龙渊说的是对的，特事部引以为傲的设备技术都不如猎团，如果依靠这些装备去寻找猎团，他们会永远落后于敌人，且不止一步。
而在此之前，因为陆鼎峰失踪在三区，他们不得不在压力下彻查三区。行动破坏了特事部和三区间微妙的平衡，三区把手中的明牌全都打了出来，转到了暗处。
安慰剂模拟的污染随药剂失效而消失，三区露出了真面目。
一座座高楼虽然远超限空令的规定高度，但钻了空子，建成了不完全封闭的中空结构，彼此相连，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整体，最后的罚款还不够出这一趟任务支出的经费多，两个小型违规实验室被封停，其余的东西是一概没有找到。
陆鼎峰毫无知觉地躺着，浑身上下也没见半个伤痕，他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黑袍遮面的家伙，连眼睛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团幽灵，飘飘忽忽，声音并非经过处理，而是纯粹的电子音，半分人说话的语气和情绪都没有。
龙乾又摸出了一副手套戴上，双手交叠压在腹前，阖眸念道，“你不如想想欠缺的人怎么补上，他太慢了，等不得了。”
“我会转达你的意思，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她失败了几万次，还差这一次？”龙乾笑了起来，也不睁眼，挥手道，“好走不送。”
“那几万次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堆起来的，你的一次他的一次，等她撑不住，所有人一起玩完。”黑袍人的手从袍子下伸出来，皮质的手套并不贴合，能看见延伸进去的黑色长袖衬衫。
他拎起不省人事的陆鼎峰，留下最后一句话，消失了。
他说，“起风了，记得收衣服。”
“知道了~”
……
五月初。
过了立夏，雨水已经渐渐多了起来，牛毛细雨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细密的水花，幽蓝的，缀在流淌的数据流里。
街上看不见什么行人，零星的几个也是来去匆匆。
限空令下没有多少高楼，天地一色的朦胧却更添压抑。
123专案的专案组自3月13日受到袭击，至今未曾再次露面，虽然官方通知发了不少，但都没能压下众人心里的疑惑——这几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W市刑安局，刑侦支队总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短发女人的身影，她独自站在案情板前，沉默地注视着上面挂着的一张张图片，一段段视频。
313袭击事件后，市局里也是自顾不暇，上面下令各地严查，平时所有的支队都散出去做最基础的摸排调查，争取在两个月内把全市每一个角落摸透，由此带出的各种案件，包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处理起来更是麻烦，如今已经临近最后时限，整个市局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陆鼎峰没了，她升任了队长，不仅负责市区内大小刑事案件，还要负责接管陆鼎峰留下的烂摊子，与特事部对接。
“岩姐，特事部来人找您。”
“不见。”
叶岩头也不回道。
不多时，一句笑语翩然而至。
“叶队，久仰大名。”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跟着从门外探了进来，“叶队……”
“没事，去吧。”
叶岩抬手轻轻挥了挥。
门被带上，声音越来越近。
什么声音？
心跳的声音。
算上自己，三个。
当初报告上的脑部异常信号随着污染的净化渐渐消失，最终的鉴定结果虽然显示一切正常，但是她的听觉、触觉、记忆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也或许是因为经历过视觉被欺骗，她开始不再依赖眼睛看到的东西。
“好久不见了，叶队。”
“您好，我是叫木之乔。”
叶岩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转身，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位执行者，一男一女，便装。
“云岫，你可以出外勤了？”她问。
“出来溜达溜达，不算任务。”云岫回答。
叶岩垂下眼帘，避开了二人的视线，冷淡地“哦”了一声，又转身继续看资料了，“那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您是123专案及313袭击事件刑侦负责人，也是W市与特事部对接任务的专员，我们来见见您也是情理之中。”木之乔不卑不亢道。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来看看我？”叶岩抬手按灭了案情板，“那又何必在我忙着办案的时候强闯刑安局呢？”
“叶队太忙了，案子永远办不完，但我们不能永远等下去。”木之乔上前一步，“我们需要陆队留下的资料。”
“资料？”叶岩反问，“我怎么不知道他留下了什么资料？”
“您在撒谎。”木之乔微微一笑，“在一个执行者面前撒谎，尤其是在我木之乔面前撒谎，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这个我知道。”叶岩侧头，余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特事部办事从来不看证据。”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云岫却生生听出了嘲讽。
“叶队，咱们都是为了办案，何必遮遮掩掩？”木之乔的笑容淡了下去。
“遮遮掩掩？”
叶岩低头轻笑，漫步走到了窗边，随手拨了下厚厚的帘子，“我们刑安局向来是在阳光下办案，这窗帘从来也没拉上过，所有证据就摆在明面上，既让自己说话有底气，也让嫌疑人说话没脾气，您说……这也叫遮遮掩掩？”
“当然不是！”云岫打起圆场来，“叶队，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为百姓办事，是吧！”
“谁？”叶岩满脸惊讶，“你们为了谁？为了百姓？证据呢？你们特事部不讲证据，但是我们刑安局要讲的。”
木之乔这下明白了。
叶岩这是把问题直接甩了回来，是要让自己证明自己的确能确定她在说谎。
唯一可以证明叶岩说谎的就是陆鼎峰留下的资料，叶岩不拿出来，即使自己有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特殊能力，也没办法证明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
“我的”
“您的个人能力，感觉、推测是不能直接作为证据使用的。”叶岩打断了木之乔的话，接了两杯茶水放在了二人身侧的桌面上，“坐吧，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怎么证明。”
“那您忙什么去？”云岫问。
“我啊？”叶岩想了想，“我那儿还有个案子没查完。”
话音一落，最后一步踏出房门。
“姐~现在怎么办？回去？”云岫端了杯子来抿了一口，被木之乔瞥了一眼又默默放下，“难道咱们真的要在这里想证据？”
“自证是证不完的，而且她摆明了对咱们有意见。”木之乔话锋一转，“你上回见她，她也是这样吗？”
“……不是，上次她也有些警惕，但这次是明显排斥我们。”云岫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也就是说她的确看到了些什么。”木之乔轻叹一声，“罢了，反正都让猎团摆了一道，你留下来，跟她说清楚。”
“啊？姐！”
“听话。”
“说什么啊？”
木之乔离开了，她不得不多做打算。
“猎团”这个名字都不过是特事部对他们的代称，到目前为止，双方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过，或者说仅仅是特事部没见过猎团的人。
他们并不活跃，作案前后都出于完全的沉寂状态，就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已知的最早一次作案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
他们可能并不是什么古老的组织，又或者说只是这些年他们才开始采取这样的手段，毕竟也是大约四五十年前，神州出现在了百姓的生活里，不仅仅作为一个巨大的云端储存，同时也是一个承载意识的第二世界，借由芯片上传数据，进一步加大了芯片在中州人生活中的重量，也正因如此，对芯片的影响才会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再加之被害人并非单纯死亡，而是经由种种证据可以推断出他们死前经历过了至少十五分钟的残忍至极的虐待。
在123专案前，相当多的受害者都曾留下过一些信息，它们绝大多数都提到了几个共同的意象：猎人、无处不在的它、被注视感、噩梦、悬赏、管理员。
特事部由此推测出了这是一个庞大的、且结构严密的组织，有管理层、治理层和基层执行人员。他们会在正式行动前就出现在被害人的生活里，造成极其恐怖的威慑，会让被害人产生强烈的恐惧和不安，甚至出现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而最终，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报警。
中州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和平安定的国家，而它的百姓却在受到威胁后不敢说出来，这说明了什么？一，被害人完全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二，被害人的求助信息被拦截；三，安正系统里有他们的人。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十分棘手的。
木之乔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对面的三种全占该怎么办。
原本就并不乐观的局势在123专案后被推到了大众面前、风口浪尖。
专案组牵制猎团的注意力，特事部则在后方追踪蛛丝马迹，动用了所有的设备、技术、人才，找到了新的污染区共计78个，但没有一个人和猎团相关，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两周内许龙渊死亡、陆鼎峰失踪、2号基地全军覆没接连发生后，猎团把一枚芯片送到了特事部W市3号秘密基地，那是……陆鼎峰的个人芯片。
芯片上没有提取到任何生物信息，连陆鼎峰本人的都没有，如果不是芯片上的特殊编号，他们甚至确定不了芯片来源。
陆鼎峰在猎团手里，生死不明，这证明了一件事：许龙渊说的是对的，特事部引以为傲的设备技术都不如猎团，如果依靠这些装备去寻找猎团，他们会永远落后于敌人，且不止一步。
而在此之前，因为陆鼎峰失踪在三区，他们不得不在压力下彻查三区。行动破坏了特事部和三区间微妙的平衡，三区把手中的明牌全都打了出来，转到了暗处。
安慰剂模拟的污染随药剂失效而消失，三区露出了真面目。
一座座高楼虽然远超限空令的规定高度，但钻了空子，建成了不完全封闭的中空结构，彼此相连，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整体，最后的罚款还不够出这一趟任务支出的经费多，两个小型违规实验室被封停，其余的东西是一概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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