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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日常继续

    新元221年,八月二十七日,早晨六点半。

    此时太阳才刚刚冒出头,整个世界还可以说是在半梦半醒的晨曦的微光中浸润着的,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预示着一天的活动即将开始了——无论对于人类还是鸟类,都是如此。

    204的几人早早地醒来了,醒得最早的人甚至看见了太阳没有出现的黎明。据说。

    “那时候天地间一片苍茫,世界仿佛沉在蔚蓝的海底,周围全是忧郁的蓝色光芒,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股悲凉,这就是凌晨五点的临水一中,我独自一人醒来,独自一人走出寝室门,走到阳台,不惊醒一个人,望着对面那栋闪着微弱灯光的寝室楼,心中无言地想:‘那是另一栋寝室楼,它大门对着我们的寝室楼;那里,是否有一个人也像我一样,在某个孤独的早晨孤独地醒来,为了倾诉而又无法倾诉的情感,独自走到阳台上吹风;可惜啊可惜,我们的阳台对着另一栋楼的大门,如同我们的大门对着下一栋楼的阳台——电波不同的人终究不能接到同一个频道’。兄弟们,有没有感觉我是个哲人王?”

    这段话是史蔚起说的,苏宁安当然知道他的确早早醒来到阳台上去吹风了,至于是否这样想,还真假未知。

    不过史蔚起也大约真的融进了这个集体,似乎是之前霍方直的努力或者昨晚大家对于教官的对抗带来的同仇敌忾,总是他已经像一个在宿舍里面混过几年的老油条了,说话的时候可以随意地表达出自己想要说的话,无论如何正经或是如何搞怪。

    说想要说的话。真是。

    苏宁安这样想,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听着这段话,魏朝勋吐出嘴里带着牙膏泡沫的水,笑着,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如同电视上面的牙膏广告一般,似有反光的牙齿令人眼前一亮,物理上的。

    他用露出洁净牙齿的嘴开合,用一如他以前的风格来笑骂:

    “屁,对面是女生宿舍,用屁眼想也知道她们指定不会给你看。”

    霍方直也优雅地吐出一口泡沫,那团出口的水精准地在洗漱台盆的中心炸开,犹如训练有素的飞行员定向投放核弹。

    “砰”的一声,泡沫炸起。

    他又用水冲洗了一下嘴巴里面残留的泡沫,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之后才用毛巾擦了一擦嘴,连嘴唇边的一丝泡沫也不放过。

    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似乎像是有些故障的无线电台,在调整庞大的锅盖一样的接收器后才断断续续地接收到信号。霍方直微微抬起头,看向史蔚起,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发呆。二点五秒之后,他终于像是领悟过来一般地说话开口:

    “史!没想到你还是这种人!我得去告诉女生让她们防范你!”

    苏宁安觉得他实在是有趣,活像无线电台,不断地发出“滋滋”“滋滋”的声音。

    “别啊,直兄我错了!”史蔚起讨好似的笑道,霍方直无所谓地扭头过到一边,双手交叉抱胸,一副“随你怎么说,但是我很酷不要理我”的感觉。

    随后霍方直似乎注意到了苏宁安饶有趣味的表情,开口笑着朝苏宁安问道:

    “觉得如何?”

    这句话的指向意味不明,原本霍方直也大概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他感觉到苏宁安这个人本身大概是热情的,只是热情这个东西的表壳谈不上罢了,换句话说,苏宁安这个人有热情的内核,然而一般的热情的表皮——例如健谈啊开朗啊大笑啊这些表面的东西统统没有,作为苏宁安的人似乎去掉了一切妨碍直接情感表达的东西,然而却多去掉了一点本不该去掉的东西,如同在削果皮的时候不小心把本不应该削掉的果肉也削去一些一样。

    霍方直几乎是本能地尝试和苏宁安交流,只是要用什么称呼呢?用【同学】这个称呼未免显得有些疏远了,用【苏宁安】这个本名呢,似乎也太远了——这个名字似乎就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相比之下,一些网络小说用烂了的名字——例如【叶凡】——反而能更好地展开一句话。霍方直如此想到。

    最终,霍方直决定什么称呼也不用——当然,说是“决定”,实际上不过是脑子里一瞬间的想法罢了。如同人们在当时不知道自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是为了什么,有时候还得事后好好坐在茶桌面前,端出几杯风味各异的茶水(实际上用碳酸饮料替代茶水也未尝不可)摆在桌头桌尾,轮流喝过去,从桌头坐到桌尾,同时想象一下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目的到底如何呢?

    “觉得...就像一台无线电台‘哔-哔-’地接收和发出信号,指挥远在千里之外的肚子里装着核弹的飞机到它该到的地方丢下核弹。”

    苏宁安如此说道。

    霍方直似乎觉得这种形容十分有趣,他接着说道:

    “然后飞行员看见一朵庞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是吧。”

    苏宁安点点头:“看见城市自中心向外开始融化,城市里面的一切东西融化,如同奶油蛋糕在烈日下融化成雪白的流水。”

    霍方直笑着唱到:“【奶油覆盖在斑驳的柏油路面,一小时零一分零一秒之后,混着烂泥变成了流出的冰】。”

    史蔚起用右手打了个响指,如同真人秀节目中下定独断论的明星:

    “Y·L是吧。”

    “正解!”霍方直也有样学样,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魏朝勋用毛巾擦完脸,双手前平举,凭空作出摆弄方向盘的动作,身体整个地随着手上的动作而摇摆:“204号机级准备就绪,核弹状态良好,可以投射,请指挥目标地点。”

    宿舍里面有人笑道,“飞机不是汽车,哪来的方向盘?”

    霍方直嘴里发出“哔-哔-”的无线电台响声,随后字正腔圆地吐出一连串字,仿佛一名优雅的播音员在老式打字机面前优雅地撩起昨晚就熨平了的燕尾服,随后坐到仅能容下一人屁股面积的凳子上,用修长的手指一板一眼地摁下一个个语素键位:“嗯-这里是总部,帝国以你为荣,去吧,把核弹投到坐标为(123,456,789)的位置,你是帝国的英雄。”

    宿舍里又有人震惊,“吾家宿舍有善口技者......”

    魏朝勋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后凭空摁下了不存在的按钮,嘴上模拟出投掷核弹的动作:“报告!已投放核弹!”

    “好的。”霍方直清了清嗓子,关切地问道:“飞机状态如何?那可是帝国的财产。”

    “好得不得了。如同刚下了蛋的母鸡,健康的不得了,如果您仔细听,我相信您一定能听到它健康的鸣叫声,就是那种每个母鸡下蛋之后都荣幸地向主人报喜的那种叫声。”

    “嗯。”霍方直作出信以为真的表情(虽然不知道那种表情是如何做出来的),侧耳贴近某个不存在的听筒,凝神静听,现场——整个宿舍已经醒来的八个人所在的位置——的所有人都也凝神静默,仿佛害怕打扰了这位——帝国最优雅、最庄重的播音员、兼现任无线电广播员——倾听重要情报一般。

    “嗯...”霍方直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巴,随后不甚在意的说道,语气中却仿佛无意般的带着一丝冰冷:“我听到了什么呢?不是健康母鸡健康下蛋之后的健康叫声,而是一段段嘈杂的声音,那是什么呢?那代表了什么呢?我敬爱的帝国飞行员?莫不是飞机出了点毛病?在飞行员手底下、在执行任务的当头,帝国的财产出了点让人悲伤的毛病?”

    他的声音越发寒冷,仿佛空气中都要被冷冻,而其中的水蒸气将会凝结成小冰晶,无情地刺破吸入这些空气的人的肺部。现场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大家依旧凝神静默,有人低声念叨,“真是神了”,但是并不能破坏这种氛围。

    “帝国飞行员”魏朝勋也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只见他额头似乎渗出了不存在的冷汗,他用原本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擦了擦额角,随即报告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下面的人太吵了,飞机下蛋的声音全被这群混蛋盖过了。实际上,飞机好得很!我刚说的半点假话没有!”

    在“帝国飞行员”信誓旦旦又诚惶诚恐地保证下,霍方直淡淡地点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宿舍墙壁,似乎那里有一扇窗户,从那里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繁荣的帝都,那里人声鼎沸,随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陶醉,仿佛看到了帝都的人们为了庆祝神圣的战争的胜利而升起了绚烂无比的烟火,接着他的面部表情以一种极为自然的突兀转折,由无比陶醉变得无比惊恐。

    “混蛋!你把核弹丢到了帝都!”

    “哈哈哈!”

    接近七点,204的响亮笑声传出,无论是醒或者没醒的人都被惊动,自然少不了一顿骂骂咧咧。

    “太离谱了!”史蔚起吐槽道:“怎么核弹跑到了帝都?”

    “当然,发动战争的国家最好这样。”霍方直如此说道:“这就是它【该去的地方】。”

    随后他朝向苏宁安问道:“觉得如何?”

    苏宁安沉思一会,说道:“有点不合理,核弹早该落地了,说话时间太久了。”

    “这没什么,”魏朝勋摆摆手,说道:“无非是调整一下世界的重力参数罢了,这种事情我熟悉的很,相当简单,至少比让母鸡健康的下蛋再发出健康的叫声简单得多。”

    “嗯嗯。”史蔚起表示同意:“抛开合理性不谈,演得还挺好的,六天后的迎新晚会想必会有你们一席之地,当然,是在后台。”

    ......

    简单的在食堂吃过早餐之后,苏宁安一个人到了教室。宿舍其他人响应了魏朝勋的号召,都去了操场上进行晨跑,甚至连内向的史蔚起也不例外。苏宁安说自己想要先去吃早餐,便一个人和其他七个人分道扬镳了。

    早上的太阳已经升起,红彤彤的让人想到了红红的花朵,然而校园里面并没有那样的花朵,那样的花朵终究只有图画上面才会有,可是现在的孩子却也大都不太爱用红色,即使在图画上,这样的花儿也难见。因此,在这里见到这样的太阳,总给人一种“老朋友,好久不见”的感觉,是吧。

    苏宁安这样想着,路过一只装成雕像的白猫,没有理它,因为这只猫周围围了一圈慕其可爱而来的女生,粗略看去大约有七八个女生吧。

    “喵——”【喂,那个人类!】

    苏宁安没理它,继续向前走。

    “这只白猫真可爱,不知道是谁养的呢?应该是哪位老师吧?”

    “也有可能是门口的保安大爷呢?”

    “哇,叫起来也很可爱唷。”

    “哎,小猫去哪呢?”

    ......

    苏宁安听着背后纷纷乱乱的话语,感到有点无聊,现在他只想回到座位上坐着“放空”。

    进到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同学在座位上坐好了,有的买好了早餐在吃着,有的掏出了学校还没有正式发的课本开始学习,有的在教室补觉,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把脸蒙起来。苏宁安发现他座位周围的人都几乎没有来。

    他走到座位上,把黑框眼镜从脸上摘下来,接着像是在末世世界一样把里面沉甸甸的镜片抠出来,留下轻飘飘的空镜框戴着脸上。视力接近恢复,虽然戴着眼睛无妨,晶状体尚且调整得过来,只是这样也怪累的,而且稍微有点畸形的脸也正在很快地恢复,如果再维持着沉重眼镜的压迫的话,说不定脸还会长成什么奇怪的样子。

    苏宁安把两片眼镜片收进裤子口袋里,接着出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听着学校每天早晨7点准时转播的《清晨之声》。

    一如既往的无聊,不是说哪里如何好,就是说哪里如何不好,至于更加多的,当然没有了。想也没有。

    没一会,苏宁安就看见同桌顾天风拎着一袋共四个包子走来,回到教室里面放好书包之后又来到走廊,打了个哈欠之后向苏宁安问好:

    “早啊,同桌。”

    “早。”

    随后他过来和苏宁安一起靠在栏杆上,往楼下瞄着那里许许多多的人流,大家全都穿着绿色的迷彩军服。

    “我去,那里有个好看的女生!”

    他吃着手上的包子,同时大惊小叫。

    苏宁安想到,这大约是因为现在这里没有那么多人吧,在不至于社死的情况下他这个同桌还是相当喜欢八卦的。

    “我去,这个也好看,是御姐啊。”

    “啊,好可爱的女孩!”

    “卧槽,坦克!溜了溜了。”

    说完之后,他扭头过来看苏宁安的反应。他带着如同老农播种过后看看自己的土地上有没有冒出新芽的那种神情来进行观察,结果他发现苏宁安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也明白了自己的同桌和他兴趣不同,也不再自讨没趣了,自己又看了一会就回到教室的座位上了。

    苏宁安也很快回到座位上“放空”自己。过了一会,204宿舍的一群男生各自一手提着早餐,带着浑身的汗臭进了教室,再过一会,他的前桌——盛姝姝和陈妙言两人也携手进了教室。

    盛姝姝用双手压着后者的双肩,把陈妙言摁到凳子上面,随后好奇地看着发呆的苏宁安,过来凑近一些,用右手在离苏宁安脸不足半米的距离里左右挥了挥。

    “怎么?”苏宁安结束放空,这样问道。

    “这当真是放空?”盛姝姝笑嘻嘻地问。

    “是。”

    “哎,今天我看到你说的那只白猫了,确实可爱,让人忍不住停下来摸摸呢。”

    盛姝姝回到自己的座位,转过头来对着苏宁安讲话,陈妙言依旧脸朝着黑板,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顾天风则是极不适应一个漂亮女孩转过来脸朝着自己,在盛姝姝刚刚坐下的时候就假装去上厕所了。

    “它会让你摸吗?”苏宁安稍微有点惊讶。

    “没有啊。所以才说是‘忍不住’嘛。”

    “这样。”

    “我说,和你这人聊天真累,还要自己想话题。”盛姝姝有些无奈。

    “那么,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一个话题,对话为何要开始呢?”

    “就是啊!所以有的人就可以说很多话,但是一些人因为不知道如何找话题,或者很没眼力见地找错了话题——说是找错了人也行,结果就是孤独一生咯。没人和他说话。”

    “如果要说这种话,不烦?”

    “有时是挺烦,可是必须这样,我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自己说了,就算意识到了,可是要憋住也算很难的了。”

    “有过同感。”

    “为什么要用过去时呢?算了,等我找到话题再来和你谈吧,这样说话怪累的。”

    盛姝姝有些无趣地转回去了,这时候本来在教室外面走廊的顾天风才结束他的看风景节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用笔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了一段话,又用笔戳了戳苏宁安的胳膊。

    苏宁安看了眼草稿纸上写的字:【我觉得那个盛姝姝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想总不至于。感觉。”

    苏宁安这样说。

    盛姝姝似乎听到了,她转头过来问道:“什么?在说什么呢?”

    顾天风抢先答道:“没什么。”

    盛姝姝撇撇嘴,也不追问,又转头回去和陈妙言说话了。

    ......

    很快到八点,班上的同学基本到场,李玉阁来到讲台上,简单地说了几句:

    “今天嘛,随着广播指示去做就好了,后面会有教官来的,我就在一旁树荫底下吃着雪糕看你们挥洒青春汗水就好了。对了,选出来的两个临时班干要出力哦,同学们有什么意见,你们收集一下,之后给我,霍方直和麻梦凝?”

    霍方直大声准确地回应了,麻梦凝轻轻点了点头,其他同学则是一片嘘声,不是对两个临时班干,而是对一个人独吃雪糕享乐的李玉阁。

    之后如其所说,广播响起集操进行曲,有人通过广播说话:“请各位同学有序排队到操场集合。”

    李玉阁简单地按照学号来分成两列纵队。和其他班大多是男生女生号数各自挤在一堆——例如一到三十号全是女生,三十到六十号全是男生——不同,一班的号数相当杂乱,男女混杂,如果问起李玉阁为何如此,得到的回答大概会是:不这样呢,有什么意思呢?

    班主任慢斯条理地将队伍拉到操场上面应到的位置,一班到的时候其他班级大都来齐了。其他班的人看见一班的队伍那样杂乱、高低不齐的,不禁产生了好奇,只是尚且没有人在此刻走出队伍,走到作为班主任的李玉阁面前,然后用像是问“吃饭了没”的语气来问:“为什么队伍排成这样呢?前面的人不会挡住后面的人么?”

    那时候,李玉阁大概会说:“要是由矮到高排下去,又能怎么样呢?那样大家都可以看见台上的人长什么样,是吧?那又如何呢?不久他们就要开始严格的训练,被框在更加严密的框框里面,到时候有的是时候让他们整整齐齐、泾渭分明、由矮到高地排成一列呢,现在排成这样又如何呢?另外——不如说是最重要的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已经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的苏宁安这样想着,他在队伍最前面面对着前面热烈讲话的学校领导,但是他在想事情,李玉阁在旁边,注意到了他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

    李玉阁作为班主任,自然不好扭头和自己的学生说小话,尤其是在领导讲话之际。

    所以,他只好不扭头和学生讲话,他的嘴皮子也几乎没有多少动作,仿佛声音是从肚子里面发出来的一样。

    有两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转头过去看了一下李玉阁,这两人分别是苏宁安的同桌顾天风、苏宁安的前桌陈妙言——前者是三十一号,此刻排在苏宁安右手边,后者是二号,此刻排在苏宁安身后。

    他们有些犹豫,不知道李玉阁问的是谁——毕竟他们确实是在心不在焉地想什么事情。只有苏宁安猜到了李玉阁大约在问他,于是他同样不动嘴皮子地回应道:

    “想着你面对别人的提问会怎么回答。”

    “哦,”他这声“哦”因为嘴皮子的限制而变得奇怪,就像是在打嗝一样:“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想着,你大约会和别人说:‘不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类似的。”

    苏宁安同样几乎没有动嘴皮子,可是话就是说得比李玉阁这个摸鱼老手还要溜,这不禁让李玉阁感觉苏宁安适合去学腹语,配上那认真却令人发笑的话语,一定很受欢迎。

    主席台上的领导致辞热烈激昂,下方同学老师被晒得热烈激昂,最后一声“祝大家军训愉快”更是引起了无比热烈的掌声。

    李玉阁一边鼓着掌,一边稍微将头偏向苏宁安,借着现在有些轻松的氛围说道:

    “看来,你似乎很懂我。”

    话音未毕,原本如潮水的掌声被几声怒吼压住了,掌声什么的都迅速沉寂下去,一列穿着迷彩服的教官整齐地列队小跑,从一班跑到二十五班,最后又跑到主席台和人群中间位置的中央。

    “各自就位!”

    总教官怒吼一般地下令,排成一列的教官迅速而有序的找到自己应该管理的班级,动作相当同步,如同电脑上的文字复制粘贴一般。

    教官各自来到应到的位置前面,在总教官的口令声中整齐转身,面向主席台,那里的领导们早早坐好在凉篷的阴凉之下,饶有趣味地看着烈日下的众人。

    气氛沉静了几秒。就在大家都以为总教官也要继续讲几句话的时候,后者很干脆利落地下令:

    “开始训练,教官们将学生待到各自的场地。”

    李玉阁开始帮助教官领着队伍到应该去的地方,最后他们到了篮球场,那里的场地被笼子网格一样的屏障和其他地方隔开了,这里没有树,好在周围有一段狭长的顶棚,大约是平时用来给人躲雨用的,一个班六十人长长地分布在这阴凉之下,只能说勉勉强强不用直面太阳的照射。

    现在训练还没有正常开始,李玉阁在远处和教官说着什么话,天上有几朵白白的云慢慢地飘,只是挡不住阳光——它们自己都被照得透亮透亮的呢。

    “可惜这里没有树,要不然就是经典的盛夏青春场景了。”

    顶棚之下,史蔚起这样说着,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大约是和苏宁安说话吧,毕竟史蔚起离他最近。于是苏宁安礼貌性地点点头。

    教官向他们走过来,和李玉阁一起将队伍重新排好,一行十人,总共六行,三行女生,三行男生,所有一班的学生都由矮到高排到了太阳底下,李玉阁在一旁的阴凉底下看着他们。

    教官在他们面前,眼神似乎滑过了一个个人的面庞,最后他停在队伍正前方,严肃地朝学生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后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是你们接下来这一个星期的教官,我叫做彭贵屿,你们可以叫我彭教官。”

    大家听着,没有谁开口说话。

    彭贵屿朝四周看了看,而后笑着朝同学们说:

    “别的教官可能有点严,但是我,在除了正式训练的场合里面还是挺随和的,可以开玩笑之类的,还可以和你们聊聊我以前的事情,组织唱歌跳舞和与其他班级联谊也都好......总之,不要以为我平时也是像训练时候一样严厉的,平时开玩笑也可以,只是要看好时候,有校领导和总教官的场合还是要注意一点,我还是要面子的。”

    他这样说着,黝黑的面庞露出了笑容,牙齿洁白,确实令人感到和善。

    之后,他又稍微严肃了起来:

    “但是,在正式训练的时候,你们也要给我好好训练,免得等到几天后集体上操场表演的时候让我下不来台,知道吗?”

    “知道了!”

    后排的霍方直大声喊出来,似乎丝毫没有一点顾虑的。

    彭贵屿笑了:“好,你给我出列!”

    霍方直走出了队伍。

    “你是班干吗?”

    “是临时班干。”

    “临时。”彭贵屿点点头,想到了刚刚李玉阁说过的话,他又问道:“另一个临时班干是谁?”

    闻言,原本在苏宁安前面一列的麻梦凝正准备出列,没想到霍方直抢先开口:

    “是麻梦凝!第三排最后一个!”

    话音刚落,麻梦凝已经出列。

    彭教官笑笑,随后表情突然消失,声音严厉地说道:

    “以后说话以前先说‘报告教官’!懂了吗?”

    “报告教官,懂了。”

    “声音太小了!”

    “报告教官!!懂了——!!!!”

    霍方直的声音十分响亮,最后一个字音甚至破音了,但是他本人却是显得有些乐此不疲。显然彭贵屿也是明白这一点,相比于敲打整个班级,他更愿意从这个外向的学生入手,以此完成他敲打的目的。

    彭贵屿看着两人,说道:

    “你们两人都是行政班的临时班干,那么你们现在同样是军训期间的班干了,认真干,之后如果选标兵的话,会优先考虑你们。”

    之后他又看向了其他人,大声地说道:

    “如果还有谁也想当标兵的话,那么就来帮整个班级做事,懂了吗?”

    “懂了!!!”有了霍方直的前车之鉴,大家都喊得格外卖力,不用再听第二次“太小声,听不见”了。

    让两人回到队伍当中,彭贵屿开始了训练。

    “第一个内容,也是最基本的内容:站军姿......”

    训练正式进入既定轨道,如同天上的云在风的作用下朝着既定的方向飘去。

    烈日之下,校园里不时传来喊话声,蝉们嘶吼着,苦叫着夏日的炎热,天空湛蓝得如同一颗玻璃球,只是高昂的气温让人感觉不到静物本身的静,这时人们自然也会忽略天穹的美丽。

    “好了,休息20分钟!”

    队伍瞬间溃散。

    “妈的,热死了!”

    顾天风这样叫着,他在队伍中和苏宁安隔了三个位置,教官一宣布自由活动,他就自然找上了苏宁安,毕竟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确实。”

    苏宁安先是补充了一下水分,而后找到一个阴凉的位置坐下,他看着远处一个还没有解散的班级,那边的学生像是木桩子似的站着。

    更远处的树被风吹动了叶子,它在明朗的空气中摇颤着。

    盛姝姝自然地走过来,坐到苏宁安旁边,和苏宁安隔了大约一个身位。

    苏宁安看到许多人朝这边看了几眼,包括在阴凉下看着手机的李玉阁。原本陈妙言也想过来,但她似乎看到了苏宁安,因此犹豫了几下,最后没有过来坐到一起。

    “妙妙,你干嘛呢!”盛姝姝用嘲笑的语气大声问道,吸引了众多目光。

    “没干嘛!”陈妙言面对许多视线,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同样大声地回应着。

    如此回应完之后,陈妙言转过身去,不再理盛姝姝。

    盛姝姝笑笑,也不管她,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平静的苏宁安,开口想要问什么,但是似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她说:

    “怎么坐在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

    “哦哦~”盛姝姝笑着说:“听起来颇具攻击性哦,但是我听得出来你似乎没有情绪加在里面,只是单纯地问问罢了哦。”

    “所以?”

    “如果是别人的话,想必一定会认为你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呢?但是我不会。”

    “那谢谢你咯。”

    “是啦。”

    苏宁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所在地的周围确实人很少,盛姝姝问的大概就是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合群呢?

    苏宁安是这样想的,他说:

    “只是碰巧看到这边,于是就过来了,中途懒得改换目标。”

    “可是潜意识?”

    “大概算是。”

    “潜意识也表现了一个人的一些内心想法哦。”

    苏宁安想了想,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倒是有可能。”

    “唉,”盛姝姝叹了一口气,靠过来了一点,见苏宁安没有躲开,就继续用小一点的声音说话:

    “你看看他们,用什么眼光看我们呢?如果我是男的,他们想必不会如此;如果这里没有我以前的同学的话,他们也许会以为我们是初中或者小学甚至更早就认识了,想必也不会如此。可惜这两个假设都不成立,所以他们现在用如此眼光看着我们。”

    “‘如此’是如何呢?”

    苏宁安心中大约有所猜想,可是不确定。

    “就是...”盛姝姝带着一点促狭的小声说道:“说不定以为我们在谈朋友或者我想追你之类的,反正他们一看到这种情景就忍不住这样想,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苏宁安有些惊讶地问道:“所以呢?”

    不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东西。盛姝姝这样想到,她连苏宁安在惊讶些什么都不能确定。

    “所以啊,其实我并没有对你有什么那种所谓的恋爱啊什么所谓喜欢啊的感觉,如果有也不至于像我这样大大咧咧的,像陈妙言那样才是多数人印象当中的正常反应——如果喜欢一个人,对一个正常人来讲,一般是不会给别人知道的,至少不能给喜欢的对象知道。即使这样,即使我露出了与正常不同的异常,他们也感觉到了奇怪,可是总还是有人觉得我是喜欢你,是吧?”

    苏宁安想到同桌顾天风传过来的小纸条,不禁有些佩服盛姝姝:

    “确实如此。”

    “还有呢,实际上我这种性格大约就不是能被大多数人喜欢的那种,不是说做朋友的那种不喜欢,而是作男女朋友的那种不喜欢,你能猜到吧?很多男生其实乐于和我作哥们,我也乐得于此,而他们大约绝对不会乐意和我这种性格的人作恋人什么的,因为我‘不像个女生’,他们喜欢的是陈妙言那种会害羞又矜持的女孩子。他们和我说,每当他们想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硌得慌’。不过好在,我也不喜欢男人,我更喜欢和妙妙在一起。”

    盛姝姝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但是,你似乎是不一样的。不过你也没给我那种什么所谓的‘恋爱的感觉’,只是因为你这人挺奇怪的。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女生吧?有没有人这样说过?”

    “确有此事。”苏宁安说道。

    “我就知道...”盛姝姝拘束地笑着:“除此之外,你这种说话方式我也怪喜欢的,你这个人也怪合我胃口的,但我没有和你谈那种朋友的想法,只是看着你就像看到了一种新奇的东西,蛮吸引人的。这种感觉我也说不好,你能理解?”

    “大概。”

    “不觉得我奇怪或者觉得我在说假话?”

    “不觉得。”说完,他又补充:“要说奇怪我比你奇怪多了。”

    盛姝姝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同恋人对着自己笑一样,至少别人是这么感觉的,苏宁安则很清楚这种笑容里面有什么和没有什么。

    “每次听到你的回答......”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觉得之前准备的语言不好,临时又停下来想着替代的词句。

    她抿着嘴唇,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不是我自夸,我也自认为比别人了解你深一点,毕竟你对我胃口嘛。可是每当我听见你的回答,其实其内容都毫不出乎我的意料,你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回答问题,我只是出于好奇才来和你说话,想测试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机器人’,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至少大差不差,我并没有预测成功的喜悦,而是感到了有一点迷茫和...恐慌,大概是那样的吧?我想不清楚你到底何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这种感觉大概和一个普通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但是又无法触摸的人一样吧,在我这里不是那种喜欢带来的不安,而是‘不了解’,对,就是‘不了解’,就如同一个人面对着一个完全冷漠的、没有人性的人,尽管知道他将会作出何等冷漠无情的行为,作为人也还是无法接受,毕竟他有着人的形态,行为何以如此不可理解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对了,之前说的也许有点不恰当,所谓‘理解’不是‘预测’,总之看到一个人这样总让我很不高兴,毕竟我作为一个人而存在......”

    盛姝姝声音小下去:“不过,还真是抱歉,说这些毫无由头而又缺乏逻辑的话,很没头没尾吧?明明我之前似乎在心里面已经觉得自己懂了,可是真正到需要说的时候却表达不出来。”

    “你也没必要道歉。”苏宁安说着:

    “所以才需要隐喻。”

    “什么?”盛姝姝有点疑惑。

    “隐喻。因为用现有语言无法直接表达出来,需要通过一些比喻来表现某种东西的特征,但是只能表现其一部分的特征,而且通常隐藏得很深,所以才叫做‘隐喻’。你举的那几个例子,也是隐喻吧。”

    “是吧...”盛姝姝没滋没味地看着远处一些人的说笑,看着他们朝着两人窃窃私语,说不定又在说什么。

    “我其实大概懂得。”

    “什么?”

    “就像一个人原本以为所谓正常与不正常之间隔着一面墙,随着成长,他意识到那面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说是纸墙也未尝不可,所有靠近那面墙的人都有可能在一瞬间倒向另一边。可是现实情况是,他们看到居然有人悠然地站在紧贴着墙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将‘纸墙’上面的纸一层层剥下来,然后饶有兴味地透过剥下来的空洞看向墙的另一边——一般人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而在墙的另一边有人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恶作剧似的把手上成为碎片的纸挡在脸前。就大约是这种情况,因为出现的情况出乎一个人的绝对预料,所以他的心里产生了幻灭感,由此出现的不安和惶恐也就不足为奇。”

    “是嘛...”盛姝姝喃喃自语:“‘绝对预料’,这个词似乎很好。”

    “是吧。”

    盛姝姝眼中带着一些复杂:“你越是这样回答我,我就越是确证......”

    “算了!”她干脆地吐出一口气,似乎要把高高挂在天上的亮堂堂的白云一口气吹到天边去:“不说这些了,找其他话题说吧。”

    盛姝姝看向苏宁安,后者似乎没有什么表示。

    “咦?你的镜片呢?”盛姝姝极力要找到脱离话题的方法,最终她找到了。

    “在口袋里。”

    “是坏了吗?”

    “没有,只是不需要。”

    “我也觉得是这样,我想你不戴眼镜一定更加好看。”

    苏宁安闻言,摘下了没有镜片的眼镜。

    盛姝姝看着苏宁安那略有变形但是仍然动人的面庞,仿佛是看到了在夏天烈日下出现的不会融化的冰山,又像是看到了在死寂的火山口里看到的清新的泉眼,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在短于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脱离炎热的气氛而跳进凉爽的泉水里面。

    盛姝姝就这样看着他的脸,苏宁安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盛姝姝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露出前所未有的姿态,脸不受任何干扰地红了起来,如同一块铁被加热到一定的温度而自然变成了通红的烙铁一样。

    那个瞬间,她感觉夏日的气息被隔离开来,这里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她看到了太阳落到了冰山之上,两者同归于尽,看到了泉眼和火山口融为一体,泉水消失,可是周围环境也因此变得生机勃勃。

    她似乎感觉周围的景物变成灰白色,仅仅有面前的张笑脸是彩色的。周围空气里面的悬浮颗粒清晰可辨,这里似乎暂停了时间,夏日的光照被固定住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只有几秒,亦或者几十秒,盛姝姝额头出了一些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真是...要命。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一点......”

    “是么。”苏宁安轻轻笑道。

    “别!别笑了。”盛姝姝有点慌了。

    “嗯。”苏宁安又带上眼镜,说道:“像你这样反应如此夸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大约我有什么能力吧,总能感到别人身上除了外表、气味之外的其他东西,说是我身上多出了什么器官也未尝不可。由此我感到别人身上的无聊气息,而你身上有某种让我比较舒服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在妙妙以外的人身上感觉到。”

    “某种异能?”苏宁安稍微有些兴趣。

    “也可以这么说。”

    “除了我和陈妙言,其他人都感觉不好?”

    “唔...也不好这么说,只是你们比较排名在前面一些,后面的霍方直和麻梦凝都还不错,下来你的两个舍友,高高大大和那个戴眼镜的......”

    “魏朝勋和史蔚起。”苏宁安提醒道。

    “对对。”盛姝姝笑道:“魏勋朝和...史蔚起,也还可以。你的同桌,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有点讨厌,只是班上大多数人都在平均线以上,说实话到这个班还蛮幸运的。”

    苏宁安点点头:“平时,我只是没什么一定要干的事情,所以有些东西懒得动脑筋去想,所以才按照一定的逻辑去回答,说不是我的意志也行。”

    “同意。”盛姝姝没好气地说:“刚刚你那一下我真没预料到,差点把我惊死。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失态,我感觉我的那个不知名的器官还承受不了你的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呢?”

    “一种特殊的...不好说。你有过特殊经历吧?”

    “是。”

    “那就是咯。”盛姝姝耸耸肩:“所以就算你不笑,就是你自然说话,也有一种吸引我的东西,要是妙妙像你一样,我早就不可遏制地爱上她了。”

    随后,她又低头,重重叹息:“可是啊,你们是分开的......”

    苏宁安不知道作何回答。他觉得不好回答。

    “也幸好你们是分开的,不然我就失去自由了,像染上毒品的人无法脱离毒品一样。像是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苏宁安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集合!”

    对话结束。

    重新排成队伍的时候,陈妙言顺势和盛姝姝讲话:“你们说了啥呢?”

    “说了你呢。”

    陈妙言锤了盛姝姝一下:“刚才都见你脸红了呢,很多人看过去呢。”

    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脸红,似乎在为身旁的人感到不齿。

    盛姝姝回想起来,似乎回想起来了刚刚的尴尬情形。只是别人对她的什么看法,都不能在她心中停留太久,她花了几秒钟调整心态,又露出笑容想要去捉弄陈妙言。

    “那边的两个女生,怎么还不排好队!”

    彭贵屿的声音传来,盛姝姝不甘地收回了手。

    ......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除了练习站军姿,就是练习向左向右向后转,太阳又大,让不少同学感到有些心烦。好在一班的教官足够仁慈,休息的频率比上别班的都要高上不少。加上今天不时有风吹过,云也足够多,勉强能让缺乏锻炼的学生们承受住。

    到了中午,苏宁安平常地去吃饭,食堂人有些多,因为这里开了空调,如果到教室吃,就要热死——没有班主任允许,是不准私自开教室空调的,至于宿舍,虽然可以开空调,可是要命的是——不准带有味道的食物进宿舍。为此苏宁安的舍友曽大开骂戒,问候学校某些人全家。

    更有甚者,教室里也不准吃东西。

    好在那是别班的情形,李玉阁允许在教室开空调,也允许他们在教室吃饭,只要及时把气味散出去就好了。

    苏宁安本来无所谓冷或热的,只是因为他们班拖了一会,现在食堂已经没有座位了,他只好也回到教室进食。

    至于为何拖堂,则是出于这样一种情况:一班较之别的班休息更多,所以应该完成的动作练习没能完成——在这方面一班的才能和别班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只好留下来练,要不然后面的一切动作都得往后推,最后完不成任务。

    苏宁安回到教室的时候,座位周围只有顾天风在,估计盛姝姝和陈妙言还在食堂排队,或者干脆不吃午饭。

    在坐下之后,顾天风估计了一下教室里面人的密度,用较为小的声音问道:

    “苏宁安,之前盛姝姝和你说了啥?见她...说得挺开心的。”

    本来顾天风想说“见她都脸红了”,但是在吐出前两个字才发觉不方便这样说,万一这是人家的私事呢。

    苏宁安瞟了顾天风一眼,有些无奈,这个同桌也太爱八卦了。

    “有说到你。”

    “啥!为...啥?”顾天风有些结巴。

    “我不好说,这涉及到我们两个人,我一个没有权利把两人的对话说出去,除非你去取得盛姝姝的同意。”

    苏宁安拒绝说出详细,表示顾天风要是想知道还得去取得盛姝姝的同意。

    “这...那好吧。”顾天风有些尴尬,要不是他没有感受到苏宁安传来的恶意,也许他以后都不会再找苏宁安说话了。

    苏宁安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虽然自己没有多余的想法,但是由于现实的人们对于各种做法都有着一些毫无逻辑但又约定俗成的判定,所以他的直率做法不免得会造成一些麻烦和误会。

    苏宁安从书包里掏出几颗糖,递给顾天风。

    “不了,我牙疼。”

    顾天风谢绝了,但是也松了一口气,明白苏宁安并没有什么介意的意思。

    剩下的时间很平常,吃完饭之后苏宁安就回到宿舍睡午觉,之后到时间就起床,来到教室集合,准备下午的训练。

    这些事情没什么意思,但是做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前桌的盛姝姝依旧回头和苏宁安说话,顾天风有些尴尬,只好拿着一本书挡在面前假装看书,陈妙言依旧背对着苏宁安。

    “话说,今天中午有很多人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瞧我说得没错吧。”

    盛姝姝审视了一会假装看书的顾天风,如此说了一句,顾天风略微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所以,你怎么回答的呢?”苏宁安略有些好奇。

    “你居然会问?”盛姝姝用惊讶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不然?毕竟好奇。”

    “不过,你应该用‘然后?’‘所以?’这类又短促又帅气的词语来回击我,不然我挺不习惯的。”

    “不想那样做。”

    “哦?”盛姝姝露出笑容,声音颇显玩味,又显得丝毫不避讳旁人,或者说不甚在意:“我就说:‘我只是说说话,实际上我爱的是妙妙’...咳。”

    陈妙言从后背给她一记重击,把她的后文阻断了。

    就在这时候,李玉阁走进了教室,似乎第一眼就看向了说话的两人的位置。

    他拍拍手,示意同学们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来听他说话。

    盛姝姝先是转过头去,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吓得刚刚放下书的顾天风手抖了一下,书差点脱手掉了。

    “对了,老师那里我也说了哦,至于他信不信......”

    “盛姝姝同学,请坐好听我讲话!”

    盛姝姝乖乖坐好。

    “我们今天下午不训练......”

    “噢——!!!”

    同学们反响十分激烈。

    霍方直大声地问,声音盖过了大多数人:“那我们下午干什么呢?是自由活动吗?”

    “好样的!”霍方直周围的人为他默默点赞。

    “不是。是去礼堂坐着,全年级都去。取听讲座或者一起看电影什么的,具体的还要去了才知道。”

    “噫——”一片嘘声。虽然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只是同学们觉得氛围已经到了,不嘘实在对不过去这么好的氛围。

    之后,就是到礼堂里面找位置坐,礼堂里所有灯都开了,亮堂堂的。各班都有各自的一片座位,李玉阁在引导一班同学找到自己班级的区域后就不知去向,苏宁安跟在霍方直身后坐下,右手边离过道还有两个位置的距离。

    盛姝姝拉着陈妙言过来,陈妙言死活不进去,盛姝姝强行要把她推进来。

    “我和人家讲过多少次话了,你还没说过哩。”

    虽然苏宁安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逻辑关联,但是陈妙言似乎很吃这一套,带着害羞和不情愿的表情坐在了苏宁安的邻座,盛姝姝笑嘻嘻地坐在外面一个座位。

    盛姝姝刚刚坐下来,陈妙言的拳头就飞来,盛姝姝轻蔑地单手握住:

    “同样的招数......”

    又一拳飞来,盛姝姝缴械投降。

    调整好了之后,陈妙言看起来颇为拘束,她身子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地看着不远处的木质舞台地板,上面还没有人上去讲话。

    盛姝姝戳戳陈妙言,说道:“你怎么还不去?”

    “去哪?”陈妙言歪头歪向盛姝姝,装傻充愣。

    “快去和苏宁安说话啊!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会不敢吧?”

    盛姝姝的声音不大,但是陈妙言却担心得要死,生怕别人听见了。

    陈妙言下定决心:“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说罢,她转过头,发现苏宁安正在看着她,她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用手拿起一本笔记本挡住自己的脸庞,不让绯红现出去。

    盛姝姝有点愣住了:“你哪来的笔记本。”

    “刚刚带进来的啊,难道不给带么?”

    “不是...”盛姝姝有点无语,她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正经人听讲座谁带笔记本?”

    “我就带!”

    “你带来干嘛?”

    “当然是记笔记咯。”

    盛姝姝嘲笑说:“我看你记笔记是假,用本子遮脸是真。”

    “你又知道了?!”陈妙言气冲冲地说。

    “你带笔了么?”

    陈妙言露出尴尬的表情,盛姝姝正想狠狠嘲笑一番,没想到下一秒陈妙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水性笔。

    “喏,这不是?”陈妙言得意地笑了。

    “我不管,你转移话题,快去说话。”

    陈妙言低头,挣扎了一会,转头、但是眼帘低垂,而且用笔记本遮住眼睛以下,朝着苏宁安说话:

    “你好...我叫陈妙言...”

    苏宁安觉得有点好笑:“我知道。”

    一旁的霍方直正直地坐着,但是偶尔眼珠子转过来一些,不时露出一些带有深长意味的笑容,但只是坐着,没有干什么。

    “那...”陈妙言艰难地开口,周围突然传来很大的声音:

    “喂...喂?”是有人在适应话筒。

    陈妙言松了口气,转正身子,朝着盛姝姝说道:“人家讲话开始了,不好打断。”

    暗示:谈话结束,下次再说。

    盛姝姝冷笑:“你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么?”

    陈妙言有点脸红。

    很快讲话开始,是学校领导的讲话,安排了今天下午的的事情:先是一次入学讲座,而后剩下的时间用来看电影。

    讲座的人看起来不过40岁,说是要介绍一下本校的历史和为新生的未来三年的生活提供一些建议。苏宁安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讲话的那人,大约连此君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当然他也一样。

    那人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只是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正巧碰上同学们拼命鼓掌,大多数人都没听清那人叫做什么,可惜那人还不自知,以为自己的名字早早刻在一众新生心中,以至于在后面提问环节的时候出现了尴尬的一幕:

    一个班的同学举手问问题,正要开口,结果一旁的老师(似乎是他的班主任)在旁边提醒他:“先问好。”

    就算是提醒,这声音也未免太大了些,几乎半个礼堂的人都听到了,许多窃窃的笑声在各个位置响起。

    “呃,老师好......”那个举手的男生现在有些后悔了,他宁愿不问。

    “人家不是老师,刚刚你听到哪里去了?”

    “那......”

    “刚刚人家说了什么你都没有听清是么?”老师在质问,大半个礼堂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的一些笑声也被压抑下去了。

    “是的...我那时候没听清,掌声太响了......”那位男生有些欲哭无泪。

    “你还找理由?!”

    周围有老师过来劝阻,这件事情总算消停下去。

    原本的讲座人也有些尴尬,只是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继续让下面的同学举手提问,只是没有一个人举手,下方静得可怕。

    讲座人擦了擦汗,十分勉强地笑道:“看来大家都比较害羞,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之后换了一个中年女性来做讲座,说的是高中生应做好的安全防护。

    其中十分明显地提到了同为青州名校的青州市一中,阴阳对方的学生不谙世事,在毕业的时候出去玩,结果一个男生被社会上的男人药翻,第二天发现本人光溜溜地在陌生的酒店里面,后门隐隐作痛,他只好把这个经历独自藏在心里,结果不久发现自己得了艾滋......

    在下方传来笑声的同时,也有一个同学吐槽:“说得好像临水一中多好似的,高考考的没有人家好,只好阴阳别人,这里像是监狱一样,完全没有别人那里那么宽松。”最后他补充道:“要不是我成绩不够跨市招生的,我还会来这里?”

    周围倒是没有人反驳,大多数人知道一些内幕,少部分觉得这样说不妥的,也碍于脸面没有开口。

    之后就是看电影,倒还好,是一部青春电影,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在高中的生活,这学校终于开窍了。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大多数人认为的。

    一开始,大家都对这部电影非常感兴趣,觉得学校是不是开窍了,居然给放这种青春恋爱剧。随着剧情的发展大家渐渐感觉到不对,青梅竹马的关系渐渐疏远,到了高二分班干脆很少见面,原因有点莫名其妙:男主热爱学习,女主学习不好,而且居然还要求男主舍弃一些学习时间来陪她,结果自然是男主拒绝。最后男主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最后赢取白富美,育有一子一女,生活美满,而原本的青梅早早辍学打工,大学都没有上,生活一地鸡毛,最后一幕是两人在高级酒店的对话,那时候是男主带着一家来外地旅游,而原本的青梅则是酒店清洁工。

    男主说:【唉,没想到你今日沦落至此】

    青梅低着头没有说话,眼眶有些红。

    男主又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幕落,电影结束。

    “早知今日,我何必来这里,何苦让人拿依托答辩来羞辱我的脑子?”

    “领导何苦喂我答辩?”

    下面怨声载道,苏宁安旁边的人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有人中途就察觉不对,想要通过睡觉来躲过精神污染,但是电影的音响似乎铆足了劲,震动的非常大声,想要做其他事情都做不到集中精神,加上里面的男女主还算好看,一些人就当看乐子了。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感觉到了这部电影深深的恶意。或者干脆说是放电影的人的恶意也未尝不可。

    电影放毕,礼堂里全是嘈杂的讨论声,百分之九十都在抱怨,又有一名老师上台上去说话:“电影放完了,想必大家深深地被里面的情节打动了吧?”

    下面有人起哄:“当然!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咯!”

    又有人热情地应答:“那肯定啊,刻骨铭心啊!”

    老师假装没有听见话外音,继续说:“这部电影是我们的杰出校友彭一枚主演的哦,是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旨在鼓励大家发愤进取......”

    “依托答辩!”下面又有个男生起哄道。

    台上老师再也不能假装听不见,他恼羞成怒,怒喝道:“谁在捣乱,破坏公共秩序?校规何在?老师威严何在?尊师重道的风气何在?这样的人,心里不是极度自私又是什么?小心我把你找出来,记你大过!”

    下方瞬间平静。

    老师似乎很满意,想要继续说,正想走几步到台面前,靠近学生一点,以便让自己的威严镇住在场之人。

    他正要继续开口,没想到一脚下去,整个人重心不稳,全身像抹了油似的往前面滑,而且滑的距离十分之长,滑的动作丝滑无比,似乎毫无摩擦阻碍。他四肢急忙挥动,最后摔在台前,整个头露出台面,吓了最前面的同学一大跳。

    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在检查老师是否有性命之忧,后来发现只是脚踝扭伤了,才松了一口气。

    滑倒的老师在人们压抑着的笑声中忍不住大骂:“谁他妈在台上抹了油。”

    工作人员尴尬至极,没有开口回答。

    下面有人偷偷回答道:“说不定是我们的杰出校友请来的清洁工哦。”

    ......

    陈妙言感觉到很无趣,她很受那个毒电影折磨,现在她整个摊在座位上,精神很是萎靡。一旁的盛姝姝揉着她的头,安慰着陈妙言:“好啦,以后我们请假算了,来这里折磨自己,真是......”

    最后这一场闹剧终究是结束了,大家未免有一些精疲力尽之感。

    苏宁安去吃了饭,之后无事可做,史蔚起建议和他一起去校图书馆,苏宁安同意了。

    之后在图书馆遇见了正在看书的麻梦凝,对方似乎在两人刚刚进入图书馆就发现了他们。两人随便找了一本书就近坐下,没想到麻梦凝也顺势坐过来。

    史蔚起没有管,自顾自读着悬疑小说,苏宁安一开始也在看书,只是后面他发现麻梦凝似乎在看他,他放下书,看见对方双眼平静地盯着他。

    “有什么事么?”苏宁安小声问。旁边史蔚起显然听见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

    麻梦凝摇摇头,她似乎已经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稍显违和的香气,如同细密铅丝般的头发披肩散开,只是她脸上很少有表情,看起来颇为冷淡。

    许久,她都没有移开目光,苏宁安以为她不准备说话了,正准备继续看书,没想到她开了口:“能把眼镜框摘了么?”

    她同样保持着一个极低的声音响度,甚至连旁边的史蔚起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可是似乎是麻梦凝估计好了的,苏宁安听的清清楚楚。

    苏宁安点点头,把眼镜框摘下来。

    麻梦凝眼睛的焦距散开了一会,又聚合成疑惑的目光。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她慢慢靠近,最终离苏宁安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的距离。

    苏宁安感觉心中冒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不过他把这股感觉压了下去。

    他用天空凝视湖水的眼神看着对方,麻梦凝同样以一种奇异的目光回敬。

    她轻轻地歪着头,埋头看书的史蔚起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一些。

    这里灯光明亮,只是人不多,加上有书架阻挡,没有其他人可以看见这里的场景,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年离得很近,看似很彼此很亲热,但实际上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相互目光越来越变得稀薄,仿佛对方变成了一尊静物。

    外面铃声响起,六点了,离军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麻梦凝缓缓起身,长时间的保持一种不正常的姿势似乎并没有使她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至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看出来。她轻轻撩了一下盖过耳朵的几绺发丝,自顾自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连一个有所意味的眼神也没有。仿佛从一个凳子上离开一样,没有人在离开凳子后还需要和凳子打招呼的。

    苏宁安有点奇怪,不过他继续看书。过了十多分钟,史蔚起看了看表,叫上苏宁安一起离开了。走到集合地点的路上,他向苏宁安比了一个大拇指。

    除此之外,无需多言。

    苏宁安猜想他一定误会了什么,可是对方毕竟没有问,他也不方便主动说起。

    到了晚上,没了太阳,虽然还是很热,大家却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至少不用再礼堂里面看毒电影。

    学生们在夜晚的路灯底下练齐步走,作为班主任的李玉阁不时举起手机拍拍照。大家似乎还没有在夜晚搞军训活动的经验,都感觉很新奇,许多人比白天活跃了不少。

    中间有休息时间,教官组织大家表演节目,有人撺掇着和别班搞什么联谊,提议被彭贵屿拒绝了,他说:“那是明天的项目。如果明天想要在其他人面前表演的,今天就要在全班面前尝试一下了,免得明天出丑。”

    大家先是起哄,让霍方直给大伙表演后空翻。没想到他还真的能翻,一连从路灯这边翻到别的班那里,仿佛停不下来的陀螺似的,搞的两个班都在喝彩。

    好不容易停下来,霍方直有些头晕,而且站不稳,还是魏朝勋扶着他。

    不过他的表演没有结束,之后他和魏朝勋两人又表演了一下今天早上的节目。他原地蹲着马步,仿佛坐在一个看不见的空气凳子上,帝国首都又被核弹炸了一回,同学们的反响相当热烈,掌声经久不绝。

    苏宁安正鼓着掌,突然听见一声猫叫。

    “喵。”【那人。】

    苏宁安很简单就找到了白猫,它已经不知何时爬到了就近苏宁安的一棵树上,它居高临下看着后者。

    “怎么?”

    “喵~”【你们班这两人挺不错的。】

    “我也这样觉得。”

    “嗷,喵。”【切,无趣。】

    晚上的训练结束,苏宁安给妈妈打了电话,又给韩楚媛打了电话。

    “哎,宁宁你今天出来吧,我在你校门口对面的小吃街等着你。”

    “好的,不过要十点之后。”

    “嗯,那我等你。”

    和霍方直说了一声,虽然后者也十分好奇苏宁安如何能出校,不过还是没有问。等待教官来检查过之后,苏宁安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宿舍。

    精神视觉一开,所有人无处遁形,他随便就能绕过检查的人,至于楼道的监控?他为什么要从楼道过?

    苏宁安趁着没有人往这边看,直接从二楼下了下去,念动力接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之后故技重施,很简单地就出了学校。

    他换了常服,在小吃街上不算起眼,当然,不起眼指的是身份方面,没有人看得出他是逃校出来的。只是他的容貌渐渐恢复,四周有许多人盯着他看,好在一般人有羞耻心,不会盯着看太久。

    韩楚媛一眼认出了苏宁安,她领着苏宁安来到一家烧烤摊前面。苏宁安惊奇地发现白雅歌也在这里。

    白雅歌已经去掉了眼镜,圆圆的白皙脸蛋颇为动人,她向苏宁安腼腆一笑,后者同样笑着回应了一下。

    “快吃快吃,明天我还得上班,不能太晚睡。”

    韩楚媛这样子说道,大剌剌地坐下,招呼大叔上了烤串,赶紧烤了起来。

    苏宁安和白雅歌帮着忙,期间也没有人说话。

    很快吃完,韩楚媛颇为无奈地说:“我们这是干什么?”

    苏宁安答道:“吃东西啊。”

    “那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呢?”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白雅歌理所当然地说着,她很喜欢看着苏宁安的脸,一看着他她就想到以前在末世里经历的那些日子,现在想来也颇为奇妙。

    “服了。”韩楚媛气鼓鼓地咬下一串烤串,气势相当凶狠,似乎要让木签子上的肉再死一回,虽然被烤熟的肉活没活着尚且没有定论。

    “那干嘛在工作日熬夜出来吃东西呢?”苏宁安问道。

    “我自己的时间,我要支配!”

    没什么好说的,三人吃完东西就到了十一点半了,韩楚媛带着白雅歌回家了,据说现在白雅歌经常到韩楚媛家里住。

    苏宁安还不想回校,一个人在外面逛着。

    夜晚的临水,霓虹灯闪烁,人来车往,声音并没有停止,这里依旧热闹。

    苏宁安心有所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念动力抬动自身迅速升空,他在高空默默俯瞰着这座城市,然而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灯光照常闪烁,没有什么暗流涌动。

    如果不是他现在浮在高空,他也许会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忽然,他又感觉心中被什么堵住了,整个人感觉胸中沉沉闷闷的。

    他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我何以做一些事情,别人又何以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的缘由的缘由又是什么?许多发生的事情他都无法理解,而仅仅是依靠着不在乎而略过的。比如那只听得懂人话的白猫;比如李玉阁关于“有意思”的强调;比如盛姝姝、陈妙言和麻梦凝的异常;比如韩楚媛隐瞒他的事情;还比如白雅歌的态度也令他疑惑;甚至连下午为什么学校要放那个电影他也疑惑;最后以至于霍方直为什么要翻后空翻,又为什么一定要从路灯下面翻到别的班那边他也感到疑惑。

    不过,怎么样都好了。

    【问题是复杂的,人生是短暂的】

    说到底,这些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么,还是说只是偶然?可是偶然难道不是由于其他原因而形成的么?说到底难道还不是必然?

    苏宁安打算什么也不想,他干脆直接降落回宿舍,上床睡觉,被子盖过肚子,宿舍的空调嗡嗡运转,不知道谁发出的微弱鼾声。

    苏宁安能靠着肉眼看见宿舍窗户那里透进来的光芒,他料想那里有一个楼道灯,那里也许还会有一些夏夜里出现的小虫子,会飞的那种,绕着灯打转,仿佛在追求不存在的幸福。

    虫子追求什么呢?灯光算是幸福么?苏宁安不知道。

    苏宁安闭上眼睛。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