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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刘广围山

    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句话对于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解释。

    对于皇帝来说,官员就是他的民,得到官员的拥护,就能平稳坐天下。而得不到官员的心,轻则落水,重则傀儡,更严重的还被权臣指责“陛下何故谋反?”而被改朝换代呢。

    对于官员来说,天下士族地主就是他们的民,得到士族地主的拥护,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援助。而妄想改革变法,失去地主士族的支持,轻则罢官贬黜,重则身败名裂,更严重的还会死后被开棺鞭尸,史书上“遗臭万年”呢。

    对于造反者来说,天下受苦的才是他们的民,得到天下万民的拥护,就可以获得粮食、兵源和源源不断的物资。而鼠目寸光,欺软怕硬的当个山贼匪寇,自绝于百姓,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天下万民,普通百姓的支持重不重要?

    对于皇帝和官员来说不重要,所以他们欺压百姓敲骨吸髓,依然过得很滋润。

    对于晁盖这样有志向的造反者来说,普通百姓的支持很重要。既是系统的需要,也是现实的需要。

    金堤河一战,梁山义军干脆利落的击败官军,让这个小小的马家村感受到了梁山兵马的实力和仁义。

    梁山义军不但主动打扫战场,还将官军劫掠的财富归还村民。

    “果然不愧是义军,就和前段时日《晁天王解救祝家庄》话本里讲的一样,晁天王公正如神,义军纪律严明。”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掠。说的真好啊,要是所有官兵都能这样就好了。”

    “哼,那些官府的贼配军才不会,只有天王的义军才这样啦。”

    “咱们也把天王的替天行道杏黄旗挂起来,看官府谁还敢来祸害咱们!”

    “对对,就这么干!”

    百姓议论纷纷,还有些村内光棍汉主动来投军,晁盖简单询问了一下他们的过往,发现不是泼皮无赖,便欣然同意。

    根据地一大功能就是提供有志向的青年兵源嘛。

    收拾完这里的残局,十月初八的中午时分,梁山义军押运三千六百多俘虏和缴获的数千石粮草返回独龙岗。

    根据斥候来报,东平府大军还被林冲疲兵之计拖延在半路,济州府的兵马被阮小二用疑兵之计困在济州城,自己主力押运俘虏回独龙岗需要两天时间,时间还很充裕。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恰恰是被认为实力最弱的济州城方向出了问题。

    济州团练使刘广,虽然弓马娴熟,但战法僵化,私心又重,只要抓住江天越胆小的弱点,就不足为虑。

    但他的女儿刘慧娘却是个异数。从小过目不忘,饱读诗书,因为不能科举,特别喜欢诸子百家,尤其擅长兵法与墨家机关术。十六岁那年被佛山老尼带上山,传授诸葛武侯的遗书,修炼半年便学会了奇门遁甲阵和造作器具的本领,人送外号小诸葛。

    忻州知府高封听闻之后,借中秋酒宴去刘广家中拜访,一见刘慧娘便被吸住了魂,非要纳刘慧娘为妾。

    一旦成为妾,不但没有家庭地位,可以被妻随意打杀,所生子女也没有继承权,和奴仆无异。

    刘广身为忻州防御使,也算是有些身份地位,大把的优质青年等着自己为女儿去挑选,岂能为了巴结上司,把女儿幸福葬送在一个四十多岁被酒色掏空的半老头子身上!

    刘广断然拒绝很快遭到了反噬。为了一点小事,高封公开场合给他难堪,将他像小孩子一样训斥。还不断给他小鞋穿。

    有掮客找刘广说和,让他同意将女儿送给大人做妾,以后不但自己顺遂,两个儿子刘麒刘麟也能捞个一官半职。

    刘广仍然拒绝,为此不惜辞官。刘麒刘麟也将妹妹当成掌中宝,岂能用妹妹幸福来换取官位,毅然跟随父亲一起避居胭脂山。

    刘广没了官位,世态炎凉之下,以前常来献殷勤的优质青年也都不敢来了。刘慧娘的婚事也便拖了下去。

    刘慧娘今年十八岁,按宋代女孩十六岁出嫁来算,已经算是大龄女郎。但她不急,学了一身诸葛武侯的本领,便再也难以安心当个小女人,嫁给一个平凡人了。

    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换句话说,女子有才,心也就野了。

    如果家里没有草原,可养不起烈马。

    刘慧娘现在一门心思为父兄建功立业筹谋划策,她给父亲刘广出了一个漫天过海的计策,两千五百大军半夜出城,然后紧闭四门防止消息泄露。第二天由大哥刘麒率领五百人马在城头堆积稻草人,广布疑阵,给梁山留下一个团练营仍在城中的假像。

    此计果然骗住了阮小二和阮小五,城中知情的人消息也传递不出去,等两天后消息传出,刘广早已走远。

    征服畏惧、建立自信的最快最确实的方法,就是去做自己害怕的事,直到获得成功为止。

    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刘广现在就是这种心情,面对梁山的下马威,他绝不屈服,将近三千兵马是他的底气。

    出征前,江知府下了血本,给团练营提供了一千套步兵铁甲,五百张硬弓,数万支羽箭。禁军硬弩一百张,铁矢一万根。另有骡子、劣马、毛驴五百匹,虽然算不上好货,却大大增加了机动性。弓箭、粮草更是充足。

    有如此本钱,为何要怕梁山?

    前任团练使黄安?一个草包而已,被梁山杀死不足为怪!

    祝家庄三杰?一群乡野村民,也敢称什么三杰!估计也就街头混混的水平。

    而我刘广,世代从军弓马娴熟,儿子勇冠三军,女儿智慧超群。那忻州猿臂寨的陈希真三翻四次想要拉我入伙,还以寨主之位想让,岂非更证明了我的不凡?

    但我刘广清白人家,注定是要报效朝廷,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区区山贼头子与我何加焉?

    那陈希真号称智谋无双,万夫不当,又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术,结果,不过尔尔。

    想来晁盖应该也是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吧。

    十一月初九,济州团练营突然出现在独龙岗下。

    刘广还有些奇怪,景阳、东平、济州三地合围独龙岗,按说济州是位置最远的,怎么自己到了,他们两路军马还没到呢?

    虽然奇怪,但也不必畏惧。一边派出斥候四下打探情报,一边寻找安营扎寨之地。

    正好看见以前梁山人马修建的营寨,四四方方,木寨、壕沟,箭塔一应俱全,刘广心中暗惊,单从梁山人马修建的营寨便可看出对方的训练有素。

    自己率领官军行走两日,却从未修筑过这样的营寨,只是取巧的征用百姓的村庄房屋。

    面对这样的一座营寨,想要攻破,怕也是需要废一番力气。可不攻破它,自己攻山时,就有后顾之忧!

    刘广正在衡量自己是先找一个地方扎营,还是立刻强攻对方营寨时,营寨军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群三庄兵勇,弃了营寨,撒开脚丫子向独龙岗上树林跑去。

    刘广赶紧让人追赶,这些兵勇熟悉地形,翻河沟,过树林,不消片刻不见了踪影,哪里还追得上。

    官军虚惊一场,却也不敢追击。再看那营寨,已经成了一座空寨。

    刘麒大喜,道:“父亲,对方骑兵人少,肯定是怕被我军围困,故而舍弃了营寨,逃到山上去了。正愁晚上没有住处,这不是现成的一座营寨么?”

    “奇怪!爹爹,小心有诈。”

    刘慧娘瞬间想起了孔明所用的空城计,心有疑虑道:“爹爹,这其中怕是有些蹊跷。此寨刚好位于上山的路口,位置重要。对方为何舍弃?就算要舍弃,为何不将其拆毁。如此轻易留给我们,岂非资敌么?就怕是空城计,里面藏有伏兵!”

    刘广沉吟了一下,道:“我方人多,还怕他不成?是否空城计,派几个敢死之士,进去一探便知!”

    刘麟点头道:“父亲有见地,我这就派人进去查探!”

    说完向后一指,道:“你,你,还有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被点名的官军心中也是忐忑,暗骂刘家父子不当人,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们去做!

    但被当官的这么一吼,只得低头遵命,几个人畏畏缩缩的靠近寨门,一步一扭头的向前挪,看到那大开的营门,就如同张开的虎口,等着他们主动上前送命一般可怕。

    刘麟在后面骂道:“为国效命,无上荣光,怕个球?若是有意外,你们的妻儿我养之!”

    他这一说,那几个官军更害怕了。

    刘麟向身边的几个硬弩手打了一个手势,那几个硬弩手端平了手中的弩身。

    那几个官军一看,三两步窜进了营寨内,过了好一会儿,几人兴奋的跑了出来,禀报道:“大人,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此言当真!”

    “小人敢用性命担保!”

    天色渐晚,行军一日的官军也都很劳累,听说这是个空营寨,心中都很高兴,晚上又有好地方住了。

    刘广心中感觉诧异,竟然没有陷阱?但天色已晚,他们手下这些兵丁根本没有能力再造一个营寨,既然如此,只能晚上多加防备便是。

    刘广回头看了看这些懒惰的官军,摇了摇头,命令道:“进寨!”

    大军进寨之后,搜索一番,果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只是有很多秋收过后,谷禾、高粱、芝麻秸秆在训练场上堆了很多,反而方便了官军生火做饭。

    营地内只有十几个帐篷,想来就是那些兵勇居住之所,因为逃得急,没来得及收取。帐篷内还有一些剩菜剩饭。

    刘广巡视一周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命令军兵扎下营寨,支起帐篷,准备做晚饭。

    官兵们从训练场上就近取来秸秆,烧火做饭,或点起篝火围着取暖。

    说起这两天的行军,有些军兵仍是迷迷糊糊,王老五是团练营的一个小什长,身边围着他手下的几个兄弟,一边烤火,一边闲聊,有人问道:“五哥,你说咱们这次出城是干什么来了?”

    王老五白了他一眼道:“还能干嘛,出城打晁天王呀!”

    那人瞥了瞥嘴道:“晁天王不是在水泊里吗?怎么跑这么远来打山头?”

    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出过自己居住的十里八乡,对地理没个概念,但一个水泊,一个山头,还是能分清的。

    王老五笑道:“你们没听过最近很火的一个评书话本么?”

    众人凑过来急道:“是哪个?”

    王老五压低声音道:“是《晁天王解救祝家庄》啦!”

    “我知道,我知道,我曾听人在路边酒肆说过,就是那祝家三杰横行乡里,劫掠杀害路过的百姓,竟然还挑衅晁天王,结果被天王率领一群英雄好汉剿灭的故事。”

    “我也听说一小段,那铁矿万人坑的故事,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还有天王手下那几员大将,豹子头林冲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青面兽杨志是杨家将后人,花和尚鲁智深乃是西军对抗西夏的提辖,还有那清河武二郎,也是杀尽一城泼皮和放贷县尉的好汉!”

    “我的妈呀,跟这样的人作对,怪不得以前官府那么多人围剿都败了!”

    王老五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我有个拜把子兄弟以前在团练营里是个小头目,他数月前跟着黄安去剿匪全军覆没。我以为他也死了。最近听说她给老娘传信,自己在梁山入伙,还分了房子呢。”

    “哇,不会吧?就算没死也该被抓,不是说做苦力吗?”

    “你这就错了,梁山人马越打越多,人哪儿来的?好多人家眷还在外县,不好意思说自己入伙罢了。”

    “那咱们要是败了,不知道是真做苦力,还是能入伙?”

    王老五道:“能把命保住就不错喽!那些当官的有马,逃命的时候也比咱们快一步,咱们兄弟的两条腿,可跑不过他们的四条腿!”

    “那怎么办?王哥,你得教教我们,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王老五冷哼道:“谁家里没人等着回去?可这当官的为了升官发财非要咱们去拼命,那梁山岂是好对付的?所以呀,我就给兄弟们提个醒,打仗的时候眼尖着点,不要太拼命,也不要太靠后,有机会就躲,留住命再说!”

    “王哥说得对!”

    “还是王哥照顾兄弟们……”

    王老五听到大家的恭维,心中得意,忽然一根鞭子打在了他的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王老五暴怒,“谁他妈的打老子!”霍然站起身子就要发作。可起身一看,顿时呆住了,低头不敢言语。

    “混账!”

    刘广拿着马鞭又是一鞭子打了过来,在王老五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怒道:“不敢以身报国,竟然还敢散播怯战言论,在军中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是什么罪过!”

    跟在刘广身边一副小兵打扮的刘慧娘,言道:“十七戒律第八条,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刘广哼道:“既然如此,左右上前,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王老五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将军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失言……”

    王老五手下那些士兵也吓傻了,可摄于将军的威严,都不言求情。

    刘慧娘也吓了一跳。她第一次随父亲出征,对军营各种事务都充满了好奇,晚上非要缠着父亲跟着一块出来巡夜,这才遇到了眼前一幕。

    她随口说出十七戒律五十四斩的内容,只是因为她记性好,听见父亲问,便随口说了出来,却没有真的想杀眼前这个人,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杀,刘慧娘更是心中不安。急忙劝说父亲道:“爹爹且慢。此人不过是发几句牢骚,并未造成什么后果,何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其他将校见刘广脸色缓和了一点,也急忙劝道:“将军,今夜您谋划突袭大战在即,先斩手下兵卒,怕对军心不利啊!”

    王老五原本以为必死,见两人替他求情,也迸发出生的渴望,更是不停的朝刘广磕头求饶。

    刘广思索了一下,言道:“好吧,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打三十军棍,绑在校场中央的立柱上,以儆效尤!”

    王老五磕头如捣蒜,连忙谢过将军不杀之恩,随后被军兵拉走,乒乒乓乓一顿打,哀嚎不断,最后被拉到校场中央的立柱上绑了起来。

    其他军兵都纷纷侧目,纷纷打听王老五为何被打,军兵们小声耳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不久军营中都知道了这件事,心中暗暗为王老五叫委屈,认为他只不过是说了句真话而已!

    刘广看到那些军兵被震慑住了,都不敢再乱发抱怨,这才满意的带着刘慧娘与何涛继续巡视。

    巡视一圈,回到自己营帐,刘广见女儿一直皱着眉头,笑道:“阿秀,再这样愁眉苦脸,可就不是出水芙蓉,而是变成小笼包了!”

    刘慧娘一笑道:“以前只是跟着师父学习兵法,却总有纸上谈兵之感,真正接触军营,才发现许多书上没有的细节。”

    “哦,那里此次巡夜有何感想?”

    刘慧娘摇了摇头,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广哈哈一笑道:“别想那么多了,按照你的计策,今晚我们就发兵攻山,量那区区村镇也无法阻挡我官府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