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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阿呆》第二十六章

    村主任五喇嘛的父亲过八十大寿,除了内亲,说不请人全村家家户户都请来了,说不收礼却收了好多该收的礼,连乡政府也惊动了,新当选的方志强乡长带着七员大将,刚好坐了一桌。私下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感叹说,原来的乡长宋国庆可是个好乡长啊,可惜官升一级调走了,不知道这个新上任的方乡长如何,看面相抵不上上调走了的宋乡长,有人说,等他任期结束就知道是不是好乡长了。

    五喇嘛给方乡长那一桌上菜特别丰盛,酒也从二星级直接飙升到了四星级,两种酒之间的差价巨大,也不知是贪图好酒还是贪图结交上层人物,总有几个酒壮贼胆的半醉村民过来给乡领导们一一敬酒,挨次碰杯过去,有口吐白沫一头栽倒被搀扶过去的,也有坚强不愿倒下的,摇晃着站稳自己说道:“今天我太高兴了。”说这话的是妇联主任沈香美的丈夫强子,就是当年铁蛋溺亡事件的参与者,也就是老同学韩巧儿的弟弟,强子是两个女儿的父亲,依然喜欢结交江湖人士,也喜欢恭维那些当官的,游走于黑白两道,很难下结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五喇嘛喊阿呆过去帮忙端盘子,阿呆还没有从失去大哥的悲伤中缓过来,摇头坚决不去,只是五喇嘛主任偷偷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个消息一下把他惊呆了,却也让他随即高兴起来,他害羞地低下头。沉默了半晌,五喇嘛主任这时候拿捏到位,并不急着发号施令,一心一意等着木头似的灵魂自己明白过来,这一招很灵,阿呆最终因为好消息忘了自己的悲伤,高昂着头对五喇嘛保证说:“我去端盘子。”

    五喇嘛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傻子。”

    不见五喇嘛有啥反应,阿呆满脸恐慌说道:“我就听你一个人的话。”

    五喇嘛笑了:“快去端盘子,我保证让嫂子嫁给你,可你听我的话,也要听嫂子的话,结婚后就去工地挣钱养家。”

    阿呆说:“我听嫂子的话,我去工地挣钱。”

    五喇嘛哈哈大笑说:“快去吧。”

    阿呆穿着他的招牌白衬衣和白球鞋,头发洗过后还冒着湿气,两个裤腿翻卷上去一小层,恰到好处露出了白袜子的醒目,他对每个人都微笑,耳朵也灵敏了好多,智力似乎赶上正常人了,只要五喇嘛村长喊一声:“阿呆!”

    他立刻应道:“哎。”

    看到阿呆,自然有人把话头扯到大山身上,并感叹道:“到底不是正常人,看把他乐和成啥样了,也不知道兄弟情谊是什么,死了不久的大哥这么快就忘记了。”

    方乡长问起悲剧事件的女主角牛丽娟最近如何,五喇嘛主任汇报说她受打击太大了,多少天了也不出门。

    方乡长总结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这个嫂子肯定要往前走一步,只是可怜了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们村又多了一个孤儿。”

    其他乡干部插话道:“现在孤儿好啊,一切有政府管着,上学不用愁,将来考大学还要加分,公务员招考也优先考虑。要是可能,我都愿意给自己的孩子弄个孤儿户口。”

    又有干部插话说:“那你先得死,你死了,你儿子自然就成孤儿了,别说国家照顾,我们弟兄们也会替你照管好的,包括你守寡的老婆也能照顾好,我说的对不对,弟兄们?”

    人们哄堂大笑,看见方乡长没笑,有失态笑出来的乡干部立刻收了笑,严肃地坐直了身子。但是失态已经不可挽回发生了,方乡长拉下脸训话道:“啥素质?连农民都不如。划拳喝酒,谁再说错话,罚酒三杯。”

    有人立刻响应,气氛重又热闹起来。过了一会,看一切纳入正轨,方乡长招手让五喇嘛主任过来,附在耳门说:“如果牛丽娟想出嫁,我愿意做个媒,我有个朋友县档案局的老田正好死了老婆,五十岁年龄是大了些,可是个吃财政的硬通货,过日子有保障,她不会不同意吧?”

    五喇嘛摆手说:“方乡长这您迟了一步,牛丽娟有个小叔子叫阿呆,有点大脑不清,但牛丽娟愿意自降身份保住这个家,已经答应嫁给小叔子了。”

    方乡长叹息道:“可惜了,不过能有这样的胸怀,也说明她是个贤惠女人。”

    “谁说不是呢,一村人都夸她呢。正好今天方乡长您来了,我替他们家求个情,希望乡上能把那孩子的孤儿户口尽快批下来,毕竟亲爹亲妈不在了,后妈是名义上的。还有一事,就是那个傻子小叔子的户口,也要从他原来的老家野狐岭转到我们米粮川来,把他户口转到我们村,别说吃低保了,就是按人头分红,也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方乡长接过别人的敬酒,张口喝到肚子里说:“这算个什么事。”

    五喇嘛主任继续说:“牛丽娟这个女人太可怜了,那天她哭着要去乡上找领导,被我挡回来了,我说你这样披头散发去哭闹,不是给乡政府丢脸吗?这不是拆我这个村主任的台吗?我大小也是个父母官,做官不为民办事,不如回家卖红薯,咱们共产党的官总比古代的官强吧?”

    方乡长听得不耐烦,指着酒杯说;“喝酒喝酒,今天不说正事,回头你来找我。”

    五喇嘛压低声音说:“方乡长您这么说,我就能给牛丽娟那个可怜女人交差了。”

    五喇嘛把端盘子的阿呆远远指给方乡长认识:“那就是牛丽娟的小叔子,别看他表面上聪聪明明,一表人才,脑子里什么概念都没有,连一加一都不知道,我叫过来方乡长您测试一下。”

    阿呆见五喇嘛主任向他招手,立马过来了。

    五喇嘛说:“站好了,这是方乡长。”

    乡长在阿呆身上审视了好长时间说:“你叫阿呆吧?我给你当个媒人好不好?”

    阿呆低了头,偷偷望了一眼五喇嘛主任,并不说话。

    方乡长又问:“你说说,一加一等于几?”

    阿呆把头更低了。

    围过来的人们起哄,问方乡长要给阿呆介绍谁,方乡长卖关子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猜。自然有人猜出来了,问是不是他嫂子牛丽娟,方乡长笑而不答。有人打赌说,方乡长您恐怕把牛吹大了,要是您把这个事办成,我的头就给方乡长当尿壶。方乡长认准了打赌的人,嘴里吐着白沫说:“这个赌我打定了,这个媒人我也当定了,大家作证。”

    人群起哄,跟在方乡长后面浩浩荡荡去找牛丽娟证明谁输谁赢。当五喇嘛主任搀扶着醉醺醺的方乡长进去,躺在炕上的牛丽娟大吃一惊,不明白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一边下炕一边说;“什么风把方乡长您刮来了?快请坐。”

    方乡长也不卖关子,屁股还没坐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说;“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代表乡政府慰问你来了。”

    牛丽娟立刻落下泪来:“谢谢方乡长,您能挂念我们家的不幸,真是我们的好父母官。我们家的情况是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个孤儿,一个寡妇,还有一个残疾人……”

    “他可不是残疾人,”方乡长摆着手说,“我看他是一表人才。”

    “那还不是表面现象,再说了一表人才又不能当饭吃。”牛丽娟深深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忍心丢下这个家拍屁股走人?”方乡长提高了声音,因为提前从五喇嘛主任那儿得知了她是一个好女人,所以用了很有底气的口吻这样反问。

    “这倒不可能,不过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不走也得走。”牛丽娟又是一阵落泪。

    “你们家的这些困难李主任都对我汇报了,乡上一定会帮助解决的,但也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牛丽娟紧跟着方乡长说。

    “这话当真?”方乡长紧追不放。

    “当真。”牛丽娟像签卖身契一样下了最大决心。

    “我要给你和一表人才的小叔子当个媒人,你总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牛丽娟显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这……,让我怎么说呢,别人给我这样撮合过,可我没答应,方乡长您不知道他……”

    “别说了,”五喇嘛恰到好处插嘴说,“方乡长这么大的媒人,你还好意思拒绝?一个女人图的啥?不就是过好日子?有了方乡长的保证,你还愁啥?现在国家政策好,吃上低保,再加上一个孤儿症,一个残疾证,你们家就等着领钱吧,以后夫妻二人过和睦了,一家人和和睦睦,再给你们家发个五好家庭光荣证,只要上面给救济,咱们村第一个救济的还不是你们家?别人家给他们救济粮人家都不要了,村里没达到小康标准的恐怕就你们一家了。”

    有人喊道:“老镢头家也没达到小康标准。”

    牛丽娟被情夫训斥得一声不响,显然已经动摇了,沉吟一会对方乡长说:“那我要方乡长给我保证,以后我和他过不好日子了,我就去乡政府找方乡长您。”

    “好啊。”方乡长哈哈大笑,“我们乡政府的大门对广大人民群众永远是敞开的,随时欢迎来访。就害怕你们夫妻小日子过甜蜜了,立刻把我这个媒人忘得一干二净。”

    牛丽娟动情地说:“方乡长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天晚上,牛丽娟硬是留方乡长一行吃了晚饭,她说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饭。方乡长说,你就做个酸汤速面片吃吃,酒喝多了,就想吃这个。牛丽娟说,这也太简单了吧。五喇嘛说,快去做吧,方乡长天天大鱼大肉都吃腻了。

    等到牛丽娟去做饭,方乡长因为办成了一件大好事而显得特别活跃,特意把阿呆叫过来开些男女之间的玩笑,等到把阿呆心里听得火燎火燎了,这才转入正题,问他喜欢嫂子不喜欢,阿呆因为有五喇嘛主任提前透的风,早已把嫂子当成了自己的‘表妹’了,难得地笑了笑。方乡长又问我给你当媒人好不好,阿呆观察了一下忙碌的嫂子,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快速点了点头。方乡长最后说:“你要把我的大恩大德记死了,知道不?”

    “知道。”这时候让阿呆去死他也不犹豫。

    那个打赌说牛丽娟不会嫁给阿呆输了的人,用自罚喝酒代替了把头当尿壶,自然成了村里的长久笑资。

    得知方乡长给阿呆保媒成功,一村子人都炸开了锅,各自找了平时投缘的人聚在一起私下议论,牛丽娟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仅仅是为了和五喇嘛主任偷情方便也不至于糟蹋自己呀,嫁给阿呆这个傻子就等于嫁给了一头驴。不过从哪一方面看,阿呆倒是不吃亏,他算是羊肉包子打狗吃美了,晚上有这么一个风骚的嫂子搂着睡,在嫂子手底下遭多大得罪也划算,要不是到死还不知道那事的快活。可是闲谝的村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阿呆早就在女人身上开荤了,给他开荤的女人还是身上喷着法国香水的城里小姐,还是大领导三掌柜请的客。

    大山百日纸烧过以后,阿呆和嫂子牛丽娟的婚礼被定了下来,一些迷信忌讳也顾不上了,一来他们这是特事特办,二来方乡长屈尊要亲自来主持婚礼,这自然有了官方色彩,迷信的事还是不提为好。

    二婶是坚决反对阿呆和牛丽娟结婚,可牛丽娟是铁了心要嫁给阿呆,无奈,二婶放下‘和狐狸精永不往来’的架子,多年来第二次去了儿子大山的家。见二婶从大门里进来,牛丽娟笑着迎上去问:“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刮来了?”

    二婶没有和她客套的必要,开门见山说:“你不能和阿呆结婚。”

    牛丽娟问:“为什么不能结?难道小叔子娶嫂子的事天底下就我们这一例?”

    二婶一时张口结舌,只好重复了一句:“反正你们不能结这个婚。”

    牛丽娟轻蔑一笑,反问说:“说到底阿呆也是你名誉上的儿子,你这是为他好呢,还是害他呢?看来你是想好了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想好了要拆散这个家?你老了,还是体谅一下我们年轻人火燎火燎的心,阿呆总不能白来这个世上一回吧?”

    几句质问,二婶一时答不出个所以然,憋红了脸丢下一句:“你等着,我让这个婚结不成,我找村主任去。”

    牛丽娟一阵大笑说:“去吧,李主任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二婶也风言风语听到了五喇嘛和牛丽娟暗地里的龌龊事,可她不知道这个婚事就是五喇嘛一手导演的,她以为他是牛丽娟的相好的,应该是反对这个婚事的,今天自己去找他一说,他还巴不得阻止这个婚事呢。现在宁愿他们天天鬼混在一起,也不能让阿呆成了给他们垫背的。

    二婶气呼呼来到五喇嘛主任家让他主持公道,五喇嘛皮笑肉不笑说:“您老去找方乡长吧,这个媒可是方乡长亲自说的。”

    二婶倒也实在,赌气就去了乡上,好容易等到方乡长抽出时间接见,还没说两句,方乡长接过话头问:“阿呆愿意娶他嫂子不愿意?”

    二婶说:“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是个女人,他都愿意。”

    方乡长说:“婚姻自由,既然两个当事人都愿意,那我们旁人就不该干涉,让他们结他们的婚吧,牛丽娟是个贤惠的女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们乡政府不但要大力支持他们结婚,还要把他们树立成典型,在全乡全县宣传呢。”

    二婶急了,哭着说:“我不是外人,我是她婆婆,她是什么样的儿媳妇我最清楚。方乡长你不知道牛丽娟这个女人,心比蛇毒,我儿子大山死得不明不白,她现在又要嫁给小叔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她和别人不清不白,全村谁不知道?”

    方乡长说:“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要随便说,你老人家还是回去吧,这么大岁数了,在家好好享几年福,等到双眼一闭,管这个闲事。”

    二婶还在发愣,方乡长已经出去走了,办公室年轻工作人员说:“老奶奶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也要下班了。”

    二婶拖着两条老寒腿,十来里山路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家的。二婶没有直接回家,去大山的坟头大哭一场,把牛丽娟要把自己嫁给阿呆的事对坟里的大山诉说了一遍,问死人到底有没有鬼魂,要是有鬼魂,你就钻进牛丽娟的肚子里,揪住她的心质问一下,她嫁给阿呆到底安的什么心?她能有什么好心?她就是为了给自己和五喇嘛偷情找一块遮羞布,是让阿呆牲口一样给她去挣钱。可怜的阿呆,妈对不起他,没有照顾好他,也没能力给他成个家,就连一年见他一面都见不着。妈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妈曾经给阿呆许下愿,这个愿也是你许下的,等爷爷烧十周年纸的时候让他回一趟野狐岭,让他在坟头和爷爷说说心里话,他做梦都想爷爷,想回野狐岭,可这个愿望到现在都没有实现,你突然不明不白走了,阿呆一年四季都在工地,妈一天天老了,春生几年也不回一次家,你就给妈托个梦来,到底是不是牛丽娟那个狐狸精害死你的?要真是她害死的,就不该让她这样歹毒地活着,让她天天鬼魂缠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