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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说吕布

    如李肃所说,并州军上下,并非铁板一块。

    因为夜袭洛阳的失利,吕布被丁原狠狠责骂了一顿。虽然明明是因为敌人支援及时,吕布才没能冲入洛阳,但他还是接受了丁原对他的折辱。真正让吕布无法理解的是,同样率军出征,按兵不动坐失良机的宋宪,却得到了丁原的夸赞。理由是,宋宪全军而返。

    这是吕布完全无法理解的。

    一连几日,吕布都酗酒为乐。丁原知道这件事儿,但他还要倚仗吕布的勇武,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李肃来访。吕布当即推杯换盏,要与李肃大战三百回合。

    李肃掀开帘子,散了酒气,又回到吕布身边,稍微把东西归置了一番。做完这些事儿,李肃才坐到吕布身边,郑重无比地说:“奉先,想你堂堂八尺男儿,就因为一点小挫折,就这番糟践自己么?”

    吕布晕乎乎地笑着,将酒杯递给李肃。李肃伸手,径直将酒抚下长桌。

    吕布一下清醒了几分,脸色泛红地盯着李肃,目光凶狠,怒道:“李公仪!吕某敬你一杯,是看在你年长的份上!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肃不以为然,弹去衣衫上的灰尘,自顾自道:“原本,我以为吕奉先乃是一位大豪杰,大英雄,才有心结交。没想到,他却是一个只知道逃避的酒囊饭袋!这样的人,李某不认识也罢!”

    说着,便要拂袖离去。

    吕布骄矜,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好。见李肃作势要走,连忙上前拉住李肃衣袖,道歉道:“兄长莫怪,布只是一时酒后失言,惊扰了兄长。布这就撤去酒盏,向兄长道歉!”

    言谈间,吕布已清醒几分。

    李肃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吕布,闷哼一声,才复坐下。

    “不知兄长今日前来,又有何事儿?”吕布靠近一点,关切地问。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愚兄只是想你了,所以特来看看你。”李肃不冷不热地回答,说着又看了一脸酒色的吕布一眼。吕布羞赧地低下头,没有接话。李肃不以为意,从身后掏出一个箱子,推到吕布面前,道:

    “此外,愚兄还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来!”

    “好东西?”

    吕布眼前一亮,连忙打开木盒。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一层白银。数量多少不谈,看上去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吕布取下第一层,第二层,厚厚地累了一层黄金。而黄金之下,则是琳琅满目,整齐堆砌的珠宝。价值不下千金。

    “肃兄,这些,都是给我的?”吕布一脸茫然地看向李肃。

    “香车配美人,宝剑赠英雄。这些珠宝,除了奉先你,还有谁能配得上?”

    听了李肃的肯定回答,吕布反而不由皱眉。他合上木盒,望向李肃的目光已无醉意,道:“如某记得不错,兄长只是洛阳一功曹耳。你从何得来如此之多的财物?”

    李肃回答:“不瞒奉先,这些都是董公托我赠与你的。董公听闻奉先勇武,当世无敌,心中敬仰钦佩,故特意托我带这些珠宝给你。还特命我转告奉先,奉先若是肯弃暗投明,高官厚禄,任凭奉先挑选!”

    “这么说,你是来为董卓做说客的?”吕布不自觉朝远处挪了挪,离开李肃。

    李肃不答。

    吕布将木盒推回李肃身前,正色道:“奉先无能,但也知忠义廉耻。这不忠之事儿,奉先断不敢为!还请李功曹收回财物,并替我转告董卓。此等祸乱朝廷之贼,某必杀之而后快!”

    李肃低头看了眼木盒,没有伸手去接。他看向吕布,淡淡道:“奉先还是先把这些珠玉收下吧。董公嘱托我,说无论你是否肯弃暗投明,这些珠宝都是你的。”

    李肃的话让吕布怔了一下。

    吕布的目光看向木盒,又移向别处。李肃伸手,把木盒推到吕布身前,为他打开木盒。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珠玉盈匣。吕布吞了口唾沫,拿起一旁的酒,又一口饮尽。这一次,吕布没有把木盒退给李肃。

    知道吕布已经有了松动,李肃继续道:“现今丁原为执金吾,奉先为并州骑都尉。双方并无统属关系,何来背叛之有?更遑论董公奉天子以讨不臣,丁原叛逆,悍然围攻天子。此等大逆不道之贼,奉先怎可奉他为主?”

    “兄长之言,布如何不明?”吕布脸上浮起一抹愁苦之色,叹息道。

    这些日子,吕布一直在营帐内饮酒作乐,丁原何尝不是在主帐叹息连连。看上去,夜袭洛阳的失利,同时影响了洛阳人对丁原的看法。没有洛阳支持,仅凭丁原两万人马,要如何攻下这大汉帝都洛阳城?

    而丁原许诺的执金吾之位,更是毫无着落,反倒是让吕布连连招丁原折辱。

    “只是——”吕布一时难以启齿。

    “只是什么?”李肃连忙追问。

    只是,吕布自觉他自出道以来,全凭丁原偏爱,才一路从主簿做到了骑都尉。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现在要他背叛丁原,吕布一时难下决断。更何况,并州军兵强马壮,远比人尽可诛的董卓更得洛阳欢心。现在成败犹未可知,若是转投董卓,结果第二天董卓便兵败身死。那岂不是弄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些话,吕布当然不愿与李肃说。李肃却不是庸才,一眼看出了吕布的犹豫,劝谏道:“奉先,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现在,董公对你爱慕有加,你不肯转投董公。来日董公势大,天下豪杰皆入他裙下,你说他还看得上你吗?”

    “兄长不必多说!”吕布念头转动间,已经有了决断,“奉先虽无才,但至少知道忠义孝悌,不敢做这不忠不义之事!兄长若是愿意,便与我饮酒为乐。若是还想继续游说在下,还请兄长先回!”

    说着,吕布看向帐门,已有逐客之意。

    李肃脑中猛地响起李儒的话,‘还不是时候’。李肃只觉一阵冰凉,从身后升起。难道,真的就这么败了?李肃咬紧牙关,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过,吕布竟会这么坚定地拒绝他的劝降。

    李肃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再说。

    吕布已高声叫来两个亲兵,要将李肃挟持出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肃只觉得地转天旋。他犹自对吕布道:“奉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不理会,两个亲兵便架着李肃,一路出了并州大营。

    ……

    站在并州军军营外,李肃才回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吕布竟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

    那种不真实的疏离感渐渐消失,李肃猛然间清晰地认识到,他大祸临头了!在董府,李肃已经立下军令状,会说服吕布反叛丁原,进而平定并州军。而现在因为吕布的拒绝,他已经没有可能完成这件事儿。

    李肃不禁回忆起当时的状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昏头昏脑地立下军令状。

    他当然想不明白,当时他的心态,觉得这件事儿是必成的。

    时间地点不同,人的心态便会不同。

    这时的李肃,只觉无比的后悔和懊恼。以董卓的残暴,可不会在意一个小吏的生死。李肃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现在,要怎么办呢?李肃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汉末虽有完整的户籍制度,但天下大乱,政令不行。李肃想要逃到某个地方隐姓埋名,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李肃立刻想到了还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子。

    如果他逃了,董卓势必会拿苏芸泄愤。

    大丈夫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如果能给李肃一个强力的理由,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妻子。但这时站在并州大营外的李肃,来自良心的煎熬却格外难以忍受。

    “还是先去见徐荣吧!”李肃最后做了决定。

    不知为何,想到徐荣后,李肃的心中竟有了几分安稳以及莫名的希望。

    徐荣等在离并州军营不远的密林中。

    听了李肃对情况的复述,徐荣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和意外。李肃这才明白,李儒说徐荣装神弄鬼,故作镇定是什么意思。这个家伙,好像永远都不懂得畏惧?

    徐荣起身,吐掉嘴里的枣核,问:“这么说,吕布收下你送的珠宝了?”

    “是。”

    李肃老老实实地回答。

    徐荣露出笑意,说:“这就行了!走吧,公仪,我们再去并州军营一趟。”

    “啊?”

    李肃没明白过来。

    徐荣释疑道:“公仪你只考虑到了其一,没有考虑到其二。吕布骄矜自负,贪财好色之事儿,我们知道,丁建阳可能不知道吗?想来,丁建阳对这个武力超群,却又恃勇而骄的下属也很头疼。你和吕布在营帐内说了那么久,吕布这厮又收了你的财物。你说,丁建阳会怎么想?”

    李肃恍然明白过来。

    他孤注一掷,要把财物送给吕布,竟是做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徐君的意思是,丁建阳会责罚吕布?”

    “责罚?”

    徐荣夸张地笑起来,“你说的太保守了,公仪!如果我所料不差,丁建阳这次,会直接杀了吕布!”

    “这……这怎么可能……”李肃不敢相信。

    徐荣没有再多解释,与李肃一同,第二次踏上前往并州军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