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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艰辛的午餐

    好像对于一支高级别联赛的球队来说,如果在一场正式比赛中负于较低级别联赛的球队,那一定是一件大掉面子的事情。实则不然,这种德甲球队在德国杯的第一轮比赛中输给德乙或者是德丙球队的“惨案”时有发生,除了拜仁以外,几乎所有的球队都经历过这种事情,看似是爆冷,其实只是无奈之举,对于中下游球队和那些早就没落的老牌豪门来说,球队的阵容厚度甚至都不足以去应对漫长的联赛赛程,如果还要加上相对鸡肋的欧联杯或者欧协杯赛事,那对于球员的体能储备来说,就无异于游戏里的地狱模式。所以有时一支平平无奇的中下游球队突然取得了可以跻身欧战区的好成绩,等待着他们的往往不一定全都是好消息。

    场上的局面逐渐稳定了下来,在纽伦堡球员毫无进攻欲望的中后场控球之下,上半场最后的几分钟就这么被消耗过去了,裁判也无心在上半场补时,他直接吹响了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双方球员纷纷走回更衣室,替补席上的队员也都收拾好东西,下半场双方换边,他们待会儿要坐到另一边的那一排替补席上去。

    在更衣室里,主教练马加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些鼓励球员们的话。中场休息很快就过去,下半场开始,但是从第一分钟开始,双方的球员似乎都保守了起来,各自投入进攻的人数都很少,射门的精彩瞬间更是寥寥无几,好像对手因戈尔施塔特已然接受了此役战败的结局,而纽伦堡只是想把1-0的领先优势保持到比赛结束。

    75分钟以后,马加特教练才开始换人,在现如今的新规之下,为了保护球员的身体健康,每场比赛每队可有五个换人名额。马加特教练每次只换一名球员上场,对面的教练则是两次把五个换人名额都用了,在最后的这15分钟时间里,完全没有任何比赛节奏可言,比赛的时间被换人和各种无意义的轻微犯规切割地七零八落。比赛来到了89分钟,算上裁判给出的2分钟补时时间,三分钟之后比赛也将结束,齐泽终于被换上了场。在比赛开始之前,齐泽一直在无比期望着自己在顶级联赛一线队的首秀,那一定是一个值得铭记终生的时刻,哪怕只是随便想想,齐泽也觉得自己被感动得不轻。但是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去,再加上场上的局势早已没有了悬念,所有的球员都只是在等着裁判吹响终场哨而已。

    齐泽下半场就没在替补席上坐过几秒,一直就在场边和其他替补队员一起慢跑热身保持状态,并不需要临时的热身。齐泽站到场边,主教练马加特就站在齐泽身边,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只是让他稳定节奏,不要冒失。场边的第四官员举起换人牌,上面显示出红色的6和绿色的39两个号码,一边的比赛官员检查过齐泽的装备,示意他可以上场了。齐泽上场,换下了中场的盖斯。完全不对位的换人,齐泽并不是去踢右边后卫,而是补上盖斯的后腰位置。在这场比赛之中,盖斯更像是一名出球后卫,他的站位更靠近后卫线而不是中场,并且运用他最擅长的长传和定位球给锋线输送炮弹,盖斯精准的斜长传总是可以很好地找到对手三中卫体系中两侧的漏洞,这一点几乎可以弥补他在速度上的劣势。

    齐泽跑上场,场边纽伦堡的球迷倒是依然鼓起掌来,给予了这名替补球员应得的鼓励。齐泽这时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看来自己的一线队首秀是没法留下什么让别人眼前一亮的精彩瞬间了,不过齐泽还是全力奔跑起来,去试着抢到对手脚下的球权,不过对手依旧只是漫无目的地控制着球权,遇到危险就把球往回传去,齐泽就仅仅碰到了一次球,比赛就结束了。

    纽伦堡以1-0的比分赢得了这场比赛,晋级德国杯的下一轮。齐泽看着队友们击掌或是拥抱庆祝,心里多少有些高兴不起来,如果放在几年之前,那个纯纯的菜鸟齐泽,获得了几分钟在正式比赛中出场的机会,那怕不是会激动地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但现在不一样了,齐泽只想着可以有更多在比赛中出场的机会,只想着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主力,哪怕在场上要去面对失误甚至是被谩骂的锋线,那也是值得的,但这不正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吗?齐泽明白了现在自己所害怕的东西不再是那些失误,不再是害怕队友传给自己的那些难接的球,而是害怕碌碌无为,害怕自己原本要接受的那普通的人生。

    纽伦堡根德体育场训练场

    “小伙子们,都过来一下。”

    主教练马加特在训练场上喊道,今天上午的训练刚刚结束,相较于平时,今天的训练课延长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时值中午,大家都已经被训练和阳光折磨得浑身大汗,再加上已经是饭点了,有的人肚子都开始叫了起来,齐泽也是,只能趁马加特不注意,拿起水壶多喝些水来压一压胃里的空虚感觉。

    所有人都朝着主教练马加特聚了过去,看起来马加特不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头子拿着手机正在查着什么。众人沉默了十几秒钟之后,马加特举起他的手机,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把脑袋伸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图片,看上去是一家餐厅的内景,齐泽有些不明所以,而身旁的队友们则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有人想去这家餐厅吃饭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把手举了起来,异口同声地答应道,活像是托儿所里的老师在问一群小孩谁想吃糖果一样。齐泽一听这话,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主教练请客吃饭?还有这种好事,那看来这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还是终于有些回报的。齐泽挤到人堆的最前面,仔细看了看马加特教练手机里的那张图片,从布置和装潢上看起来那应该是一家挺高档的餐厅。齐泽问了问身边的卡普克,他在纽伦堡踢了两年球了,对纽伦堡已经相当熟悉了,他告诉齐泽这是一家挺有名气的餐厅,在城区的北边,已经经营了很久了。

    马加特教练收起手机,接着说道。“好了,小伙子们,为了弥补一下赛季之前我们没能一起聚餐的遗憾,这顿饭由我来请客。”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俱乐部球员食堂的菜品万变不离其宗,齐泽天天吃早就没了胃口,更何况每天的各种主食、肉类和水果都是限量的,只有纯绿色的蔬菜可以随便吃,如果不是因为来自运动健康团队的饮食监控和定期检查,齐泽恨不得半夜偷偷跑出去买夜宵吃,每天但凡要是睡得晚一些,就只能躺在床上听肚子的强烈抗议了。

    齐泽的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脑海里瞬间飘过了许多吃的,强烈的食欲甚至把那些想法都投射在了眼前,包括那些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过的家乡美食,现在要是有哪怕一盘麻婆豆腐放在面前,齐泽估计能把那盘子舔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再洗一次的那种。齐泽知道远在德国,吃到中餐只是妄想,但是要是有烤猪肘子和炸猪排,在现在的饮食结构之下,那也就如同来到了天堂一般。别说主教练请客了,就是要自己掏钱,哪怕是要自己掏双份的价钱,齐泽也会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

    “大家跟我来吧,很快我们就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所有的球员收拾好东西,跟在主教练马加特的身后离开训练场,大家几乎都是被肚子里饥饿的感觉驱使着前进的,简直和恐怖电影里的丧尸一样。大家都迈着大步,个个迫不及待地离开炎热的训练场,但是看到主教练马加特跨上他的那辆自行车,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用呆滞的眼神看着这个德国老头,和他脸上多少有些狡黠的笑容。大家瞬间感觉到了有些不妙,感觉就像是被人引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马加特教练一拨车把上的铃铛,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跑步跟我来,前十个到餐厅的有牛排吃,后面的统统只有金枪鱼!”

    齐泽转过街角,却发现前面并没有队友的身影,回过头去再看看,也看不到有队友在身后正追着自己。

    该死!齐泽心里暗骂道,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跑错了路。跑进城区之后,队伍就越拉越长,每个人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大,齐泽一开始还可以勉强看得到身前的几个队友,后来就不行了。齐泽有些无奈,现在根本看不见队友,刚刚也没有记住那一家餐厅的名字,手机也留在了基地不在身上。街边的几个路人都对齐泽投去好奇的目光,倒不是因为他此时坐在马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气喘吁吁,而是因为齐泽身上的那一身暗红色的纽伦堡训练服,对于城区的居民而言,他们还没有见过职业球员在大街上训练体能的。

    无奈之中,齐泽只能向路人问路,边跑边问,直到几个街区之外,才终于有人看到过齐泽的队友们,朝着路人所指的方向,齐泽接着跑去,居然还在跨河大桥之上追上了队友盖斯,盖斯已经精疲力竭,齐泽也差不太多,两个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对方才终于抵达了位于城区北面的那家餐厅。

    齐泽的心里已经对那块属于前十名的牛排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现在就只想吃顿饭,哪怕就只是两片全麦面包和白开水都行。齐泽和盖斯跌跌撞撞地跑进餐厅,正厅里几乎被纽伦堡的球员们包了场,他们大多数人的面前都只剩下了空盘子,此刻正在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主教练马加特则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慢悠悠地吃着他的午餐。

    一见到齐泽和盖斯两个人狼狈的样子,所有的球员都哈哈大笑起来,主教练马加特见状也难得笑出了声,他让齐泽和盖斯两个人坐去他那桌和自己一起共进午餐。

    主教练马加特并非不近人情,事实上这个德国老头还是相当体恤他的球员们,所有的球员都吃到了牛排大餐,虽然没有炸薯条和黄油,不过那也是弥足珍贵的满足时刻了,马加特还取消了下午的训练,头一回给球员们放了个假。其他的球员们吃完饭也休息好了,和马加特教练打过招呼之后,都纷纷离开了餐厅,回各自的住所去了。

    盖斯吃得很快,看来是真的饿坏了,齐泽面前的那份还没怎么动,盖斯就已经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光,歇了一会儿之后也走了,齐泽并非不想赶紧吃完,只是实在是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吃。已经是下午茶的时间了,餐厅里就只剩下齐泽和马加特教练两个人,看起来教练是打算在这里度过一个休闲的下午,马加特拿出一份报纸,一边喝茶一边把报纸铺在桌上仔细看着,那是一份体育日报,在齐泽眼里看来,这种报纸更像是国内的那种体育杂志。

    “你为什么跑在最后啊?”马加特教练问到齐泽,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不像是要教训人的样子,齐泽如实回答,他在城区里面跑错了路,起码多跑了一半的距离。

    “那他也是吗?”马加特指了指刚才盖斯坐过的那位子,接着问道。齐泽心想我哪里知道盖斯是不是也跑错了路,不过转念一想,按照他的那速度,要是跑错了路的话现在应该都到不了餐厅,不过为了不在背后损队友,齐泽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齐泽,你怎么看后天的比赛呢?”

    后天,就是德甲的揭幕战了,纽伦堡要前去安联球场挑战卫冕冠军拜仁慕尼黑,即使是在纽伦堡的队中,大家也一致认为这场比赛没有任何悬念,只是没人敢当着马加特的面发表这种观点。齐泽则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不得不陷入紧张的情绪之中,但即使如此,齐泽最近几天还是总是梦到自己正和拜仁的球员在场上对抗,却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晃倒的场景,看来这种焦虑的情绪并没有办法完全祛除,在梦中出现这样的场景就是这种情绪最真实的体现。

    “我大概会坐在替补席上看吧。”

    齐泽开了个玩笑,和主教练马加特也相处了大半个月了,齐泽觉得马加特虽然严厉,但基本上只限于球场和训练场之内,总的来说马加特还算是个幽默的老头。齐泽顺便开了个玩笑,不过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吧,说觉得球队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不如派替补上去练练兵,就算是最耿直的德国教练也不会愿意听见这种毫不留情面而且有损士气的大实话吧。

    马加特笑了笑,但没把齐泽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你觉得我们该全场死守吗?”

    齐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难道是主教练在征求球员们的想法,还是说只是想看看球员们的意见?齐泽组织了一下语言,勉强凑出了一句套话来应付马加特的这个问题。

    “我觉得该把防守放在第一位,然后尽可能地寻找进攻机会。”

    马加特教练没有抬头,依旧在看着报纸的其中一版,齐泽也瞄了一眼,上面印着的正是有关于拜仁慕尼黑的新闻。过了半晌,面前的这位老帅才结束了沉思,脸上的皱纹里满是严肃和坚毅,语气中同样带着如此的感觉。

    “下一场比赛你会首发。”

    齐泽一愣,甚至忘记了去嚼嘴里的东西。齐泽觉得自己貌似没有听清楚刚才这句话,但是看着老帅马加特的眼睛,那眼神中满是不愿服输的态势,齐泽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2006的冬天,时任拜仁慕尼黑主帅的马加特在没有得到事先通知的情况下被球队高层解雇,他甚至是在开车听广播时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2009年4月4日,马加特执掌的沃尔夫斯堡在德甲联赛中以5-1的比分击败拜仁慕尼黑,马加特在比赛的最后时刻用替补门将换下了场上的首发门将,完成了对拜仁的复仇和无情羞辱。而现在,在齐泽看来,对于这个年近八旬的固执老头来说,他的复仇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