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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水行舟

    六月的清晨总是阳光明媚,太阳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五六点钟就匆匆爬上地平线,与黎明挥手告别,拥抱金色的天空,慷慨地向人间挥洒它母亲般的光辉。

    风儿唱着轻快的歌,悠扬而舒适。或许是婆娑着的树叶惊动了窝于温巢的鸟儿,惹得它们“叽叽喳喳”的地盘旋,世界回响着清脆的鸣叫。

    一缕顽皮的阳光透过窗户,闯进了413号病房,抚摸每个尚在朦胧睡意中的少年的脸上。

    “……这是什么地方?”朱翊焕稍有疲倦地张开眼,发现自己正安然的躺在病床上,“好痛!”

    想要坐起来,稍稍使劲,一股酸痛感席卷全身。肩膀有些无力,腿部也略感疼痛——看来躺的时间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

    “医院?原来是被他们救了么?”朱翊焕回想着,自言自语,“看来那个罪犯应该也逮到了——说实话,真是挺佩服他们的。”

    因为无法支撑起身体,朱翊焕就索性不起来算了。醒来无事,便环顾四周,陈元钧在床沿呼呼大睡;张忆霖身上挂着校服,和萧子瑜一起,倚墙而眠。

    “真没想到他们会真的关心我,还在这里睡了一夜。”朱翊焕独自想着,“话说,今天好像是周一。按照萧子瑜的话,从今天一直到周四我都无法使用能力了。”

    一边想一边试了试,如灵验一般,尽管使尽浑身解数,身体的确是再也没什么反应了。

    “还真是他说的那样。”朱翊焕苦笑一声,思索着:“周一……今天还要上课,周五体育考试,下个星期二就是中考了……时间过得真快!对了,怎么没看见她?”

    “嗯?在哪儿呢?”朱翊焕暗自呢喃,他的目光好像在刻意地寻找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旁边的病床上,就是卧在清晨下、温柔熟睡着的王云歆。

    “王云歆?!她怎么也躺在这里?难道她也受重伤了?”朱翊焕随即紧张起来,拍了拍脑袋,“意识昏迷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王云歆也遭遇了不测?”

    “疼疼疼……”朱翊焕疼的咬牙,感到有些不安,情绪也有些波动,“但是萧子瑜和陈元钧都睡得这么稳,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对不对!如果真的没事的话,王云歆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朱翊焕越来越纠结,心中犹如蚕食桑叶。

    正不知所措中,一阵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护士。身着洁白明亮的护士服,微微笑着。

    “你醒了?小朋友?”护士面带笑意,亲切地问道。“我是来查看心电图的。要是没什么大问题,你就可以提前出院了。”

    朱翊焕点点头,但此刻无心关注这些问题,只是问一句:“那我现在还有什么病症吗?能不能提前出院?”

    护士看了看心电图,又看了看绷带,翻了翻各种关于朱翊焕的检查报告,也点点头,呼了一口气:“你现在一切正常,没什么大碍,绷带也可以揭下来了。但一定要要记得注意休息,也要注意尽量别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说到这里,朱翊焕看着王云歆,问向护士:“另外,我还想问一下,那个女生是我的朋友,她是因为什么住的院?”

    护士摇了摇头:“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她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只是有点中度昏迷。睡一觉就没事了。”

    “哦,那就好……”朱翊焕舒了一口气,“谢谢您。没有别的事了。”

    “别客气。”护士起身就要离开,“你现在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然后等你的朋友们醒来把你带走就行了。”说罢房门也刚好关上。

    随着门锁清脆的开合的声音,朱翊焕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没事就行。”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身体逐渐恢复了,越来越协调。朱翊焕终于感觉到手指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总算有点知觉了。真是奇妙的感觉,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但我也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的更高了,光线直直照射进来。朱翊焕见王云歆还在熟睡,不忍惊醒,只是踱步到床前,默默注视着她,看着这副柔弱的脸庞,轻轻说道:“你也累了……”转过身拉上窗帘,“再休息一会儿吧。”

    ……

    “几点了?”王云歆打了打哈欠,揉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还是好困……可能是太累了吧。”说着看向钟表,此刻钟表已经指向六点十分了。

    “谁把窗帘拉上了?难怪一直起不来。”王云歆抱怨着,想下床把窗帘拉开。谁知刚一动身,胳膊就开始酸痛,疼的抬不起来。

    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伸了伸僵硬的身体,王云歆坐在床上,呆滞地凝视着一个地方,不知道要干些什么。眼神散漫,却不自觉的聚焦于萧子瑜和张忆霖,相依而睡,甚是美好。忽的捂住嘴微微笑了笑,只瞥见旁边的床上空无一人。

    “朱翊焕不见了?”王云歆暗惊,“他还受着伤呢,这个时候跑哪去了?”

    “难道是想……离开我们?”王云歆不由自主地担心着。想到这里,显得有些失落,“可能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不愿意参与到其中来。”

    “可能他觉得和我们几个人相处的还不算融洽,多少存在点隔阂吧。”王云歆一叹气,“也是,毕竟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想追求跌宕起伏的生活,总有人活在平淡之中。”

    “那就随他去吧。如果他真的不愿呆在这里,也就不能强留了。但是,如果有机会,以后还是希望能再见面。”

    王云歆静静地发呆,又想起在货车上朱翊焕对她说的那番话。这个和自己相识不到三天的人,似乎已经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影响。鼓励?安慰?保护?是,又不是。心中五味杂陈、情深交错,有千言万语,不知说向何处,只有渐渐红润的眼圈和摇摇欲坠的泪滴,汇成一句:

    “我也想……回家。”

    此时,房门被打开,王云歆便看去。推门而入的正是朱翊焕,手里还提着一袋包子和几杯豆浆。

    “你醒了。”朱翊焕赶忙放下东西,走到王云歆床前,“怎么还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云歆急忙擦去眼泪,连说“没事”,又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这不买饭去了吗?”朱翊焕答到,“反正起床那会儿也没事做。快吃饭吧,今天还要上学,要是你现在还动不了我就给你拿过来。”正说着起身就要走。

    “再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还不饿。”王云歆拽住朱翊焕,并示意他坐在旁边。

    朱翊焕照做,拉了张板凳坐下。王云歆神情略有紧张,不停的搓着手,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说出一句:“朱翊焕,谢谢你。”

    事情有些突然,朱翊焕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摸着脑袋,笑道:“没事,不算什么。其实我也要谢谢你们,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不止是这个……”王云歆脸颊微微红,“就是昨天晚上你在货车上……”话未说完,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朱翊焕恍然大悟,明白其中意义,但突然被夸奖一番倒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你平安无事就行。”

    一语击中,王云歆默默低着头,说道:“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甚至会忘记了怎么反抗,从此以后便是一个已经‘不干净’的受害者之一了。之后这个恐惧将会伴随我的一生,连同我的生命,一起进入社会的坟墓。”

    “所以……谢谢你。有了你的那番话,我才有了精神依靠和勇气依托,才有了之后的反败为胜,才有了现在的我。”王云歆嘀咕着。

    听完后,朱翊焕一时沉默。秒针行走的声音充斥着整间病房,打发着干燥的时间。空气沉寂了。

    “王云歆……”朱翊焕突然开口,“你很坚强,也很勇敢,而不是你自认为的的‘懦弱’。从某个方面来讲,你是幸运的。但那些不幸的人呢?她们不知道还在哪些目所不及的角落遭受这一切的痛苦与蹂躏。她们也会感到恐惧与绝望、悲哀与无奈。你是这场迷局之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正因为你是幸存者,我才要更在意你的感受,更要周到的照顾你。因为你的神经开始敏感起来,稍有不慎就有崩断的危险。”朱翊焕望着正前方。

    “但从感性的思维讲,你也可以是一个可爱的人。没有谁生来就是错误的,人人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朱翊焕看着王云歆,四目相对。

    “所以,尝试忘记这些痛苦的记忆,再次做回一个可爱的人,生活依旧可以给予你温暖的拥抱。”朱翊焕笑着,王云歆也笑了。

    “不谈太多了,赶快吃饭吧。”朱翊焕拿来豆浆和包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些。”

    “没事,我挺喜欢喝豆浆的。”王云歆双手捧住接过纸杯,一股暖意涌遍全身。轻轻吹去豆浆表层的浮沫,浅尝一下,微微甜。

    看着朱翊焕,王云歆舒心地笑着,却感到鼻子酸酸的,而后两眼汪汪。一颗泪珠不经意间滑落到杯中,与豆浆融为一体。

    “怎么了?不好喝吗?”朱翊焕问道。

    王云歆摆摆手,慢慢擦去眼泪:“甜的,好喝。”随后一杯豆浆下肚,全身流淌着令人舒适的暖气。

    不一会儿,两人就结束了早饭。朱翊焕稍作收拾后,准备起身:“咱俩倒是吃完了,还有三个人呢。我去把他们叫醒,别等会儿迟到了。”

    还没等站起来,王云歆又拉住朱翊焕,略有央求道:“等等也不急嘛,你现在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再陪你一会儿?”朱翊焕短暂愣了数秒,转而笑着又回到座上,道:“好吧,陪你。陪你做点什么?还是再聊点什么?”

    王云歆有些拘束,不停的搓手:“要说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让我自己没有那么孤单……罢了。”

    “没关系,如果你愿意,我都乐意奉陪。”朱翊焕耸耸肩,“实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坐在一直陪你到你能下床。”

    王云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感觉坐的时间太长了,想调整一下坐姿,谁知稍稍一动,浑身酸痛的不行,不禁轻叫一声。

    “肩膀好疼……”王云歆皱皱眉。

    “我帮你揉揉肩吧。”朱翊焕见状,“可能这是我目前为数不多能帮到你的地方。”

    王云歆没有拒绝,只是一改刚才的面容,掩面而笑,让出一个身位的距离,拿头绳把头发扎起来,背过身。朱翊焕慢慢坐上床,一股清爽的淡香袭来。一直盯着,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迟迟没有下手。

    “你到底揉不揉?再磨蹭我都要睡着了。”王云歆催促道。

    朱翊焕愈发紧张,呼吸也有些急促,稍稍定了神,许久才伸出手,缓缓落在面前这个散发着清香的肩膀上,像和面一样轻轻地推揉。王云歆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隔着衣服也能触摸到。

    如同电流在体内穿梭,接触的一瞬间,王云歆猛的感觉全身酥酥麻麻的,似乎有股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挑动她的神经。好想放松全身,不再动用一丝丝的力气,像水一样瘫倒在朱翊焕身上。但最终还是顾及到自己的形象,只好按捺住这种冲动,静静享受着血管畅通的舒适。

    “你捏的挺舒服的,劲儿使得也正合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揉肩。”王云歆不由得合上双眼,“你看起来挺专业的,跟谁学的?”

    朱翊焕一面按着一面说:“是我爸教我的。他原本学的是中医,以前跟个行医一样到处治病,后来因为结婚安家,也因为中医不好开门店,就转行当西医了。那会子我都有七八岁了,可能是他不想让中医医术到我这中断,就教了我一些。我也是不争气,这么些年只学会了一部分,也就是按摩。”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按的相当不错。”王云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能再往下一点吗?”

    “这里?”朱翊焕用中指的二关节顶住肩胛附近的一个穴位。王云歆点点头:“就是这里,还有再稍微使点劲,一点点就行。”

    “你能忍得住吗?”朱翊焕抱有疑惑,“再使劲你可能就觉得疼了。”

    “没关系,就算真的疼,这点痛感我还是能忍得住的。”王云歆仰着头。

    无奈之下,朱翊焕看准位置,一使劲,王云歆怎么也想不到,身体就像受到了更大的刺激,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好像全身通透一样。有点麻,也有点疼,但更多的是舒爽。短暂抽搐一下,随后犹如失去骨头支撑的血肉,摇摇地向后倒下去。

    朱翊焕迅速拖住王云歆防止她滑下床,安顿好后,瞥向王云歆:“说了你撑不住非不信。你看,差点掉下来。”

    王云歆躺在床上,歪过头红着脸。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仍然傲娇:“谁让你捏的这么舒服的!我都快睡着了。”

    朱翊焕苦笑一声便不做追究,问:“算了算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能活动了吗?”

    伸了伸手指,转了转脖子,又抻了抻腿,王云歆喜从中来:“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一点酸,不过总算是能正常活动了。”

    “那就下床吧。”朱翊焕收拾完“厨余垃圾”,丢进垃圾桶里,“还有十五分钟,你先适应一下现在的状态,别到时候跟磕了药一样摇摇晃晃的。”

    “讨厌!谁让你拿我打趣的!”王云歆努努嘴,一把掀开被子,穿鞋下床。甩甩脚踝,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拉开窗帘。”说着两手一挥,一道光应声而入,像贴着脸直视手电筒一样,王云歆只得用手遮挡住。

    “起床了。”朱翊焕一拍,萧子瑜模模糊糊睁开眼,“嗯?朱翊焕?你伤好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行了,少墨迹了,赶紧起来吃饭。”朱翊焕不停催促着,并走向陈元钧:“别睡了,趴我床上一晚上还没睡够?”一边喊着一边晃,但陈元钧没有听见似的,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依旧埋头呼呼大睡。

    萧子瑜轻轻拍打着,张忆霖逐渐也从睡梦中醒来,揉着眼睛:“起这么早?”说着拉伸了一下身体,突然看见朱翊焕,“朱翊焕?你没事了?”

    “多谢关心,现在我已无大碍。”朱翊焕回答,“桌子上是给你们买的早饭,快些吃吧,还有十分钟就该迟到了。”

    “考虑的挺周到嘛。”张忆霖笑了笑,“说来真是神奇,这么重的伤竟然一晚上就完全恢复了,看来萧子瑜说的是没错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一轮“攻势”下,陈元钧终于浑浑噩噩地醒了,朱翊焕也能缓口气,听到张忆霖这样说,问:“萧子瑜说什么了?”

    “你的幻像能力。具体原理暂时未知,但能恢复所有的致命伤,不能恢复小伤。”萧子瑜笑道,“更要命的是,这是你的被动能力,每时每刻都在触发。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原来是这样……”朱翊焕突然问道:“昨天那个犯人抓住了吗?”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时间戛然而止。王云歆一句打破僵局:“很遗憾,本来是抓住了的,但又让他桃之夭夭了。”

    “看来他还有同伙。”朱翊焕思索道:“迟早要和这帮人算算账。迟早要算清楚。”

    萧子瑜暗自佩服朱翊焕的推理能力。摆摆手道:“好了不说了,咱几个快些吃饭吧。再说说就赶不上了。”

    几人抓紧时间匆匆吃完了饭,简单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东西,推开门,跨出医院的栏槛。拥抱新一天的世界。新鲜的空气,来往的车辆,葱郁的杨树,还有一个个朝气蓬勃的梦想。

    “还是外面的世界精彩。”萧子瑜笑道。

    温暖的阳光与他们擦肩而过,天地之间,多出五个巨人的影子。五人整装待发,向着朝阳踏出第一步,迎着无限光明,脚下踩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