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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父子相认

    这夜的月亮比以往都更加朦胧,风也吹得更紧了。朱文圭心绪烦乱,怎么都睡不着。半年前,当玉阳真人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时候,那天夜里也如今天一样难以入眠。

    他索性坐起身子,披起了衣裳,“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雪又开始下了。这夜的雪夹杂着冷冷的风从朱文圭的手指缝中、脸颊旁划了过去。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大雄宝殿的门口。那里的灯还亮着,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丝丝敲木鱼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还在这儿?”朱文圭嘟哝了一句,便朝大殿的方向走了去。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他看到在自己,子净正端坐在释迦牟尼的金身下,一边敲木鱼一边诵经。

    朱文圭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一点点从背后靠了过来。他望着子净的背影,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不自觉地,他的手缓缓向子净的肩膀伸了去。

    “是朱施主吗?”木鱼声忽然停止了,传出了一声低沉的话语。

    朱文圭吃了一惊,伸出去的手急忙缩了回来,颇有些慌张地答道:“哦,是我……是我。”

    子净回头冲着朱文圭笑了笑,说道:“夜已深了,朱施主为何还不就寝?”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将自己身侧的一个蒲团掸了掸。朱文圭望了望庄严的释迦牟尼像,双膝一软跪在了那蒲团上。

    他也学着子净的样子,双手合十默默地说着:“求佛祖保佑,求佛祖保佑……”

    子净笑问道:“你想要佛祖保佑什么?”

    “当然是保佑四大神僧可以打败龙头老爷了。”朱文圭说道。

    子净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此刻,张施主和龙施主也在祈祷,请求佛祖的保佑。那明日一战,佛祖究竟该保佑谁呢?”

    “这……”朱文圭想了想,说道:“那大师你为何还不睡,而要在此诵经呢?”

    子净长出一口气,说道:“贫僧只求自己心安。”

    朱文圭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大师,我正是心中不安呀。”

    “明天和龙头老爷一战,朱施主真的希望是四位师尊赢吗?”子净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说着。

    朱文圭心头一颤,说道:“是呀,我当然是希望四位神僧赢了。”

    “可如此一来,张施主就无法助你恢复帝位了,你真的甘心吗?”子净追问道。

    朱文圭咬了咬嘴唇,用低沉的语气说道:“不甘心也没用了。我终于明白,我想要的不是皇帝的宝座。”

    “那是什么?”子净侧过脸来,含笑问道。

    “我想和静姝在一起。”朱文圭说:“我想和静姝去西湖泛舟,就像当年的西施范蠡那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朱文圭说着说着,嘴角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这样的日子多美好呀。可如果我当上了皇帝,那我和静姝……”他目光一敛,续道:“如果下半辈子不能和静姝在一起,就算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快乐的。”

    子净满意地点点头,双手合十说道:“摆脱权欲的诱惑本就是极难的事。朱施主能够有此洞见,真是可喜可贺呀。”

    朱文圭也笑了起来,说道:“这还得多谢大师的指点。我在少林寺的这段日子真的学到了很多,也领悟了许多。我觉得……我觉得大师你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亲切。”

    子净闻言,面色忽然一变,忙慌张地把头避了开去。

    “大师勿怪,是我失言了。”朱文圭说着就向子净鞠了一躬。

    子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慌乱,很快又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朱施主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的?”子净笑问道。

    朱文圭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何谈看待?”他张目四顾,缓缓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我父亲他生性柔弱,本就不应该做皇帝的。只是天意弄人,他放弃皇位的同时也要放弃自己的性命。”

    “阿弥陀佛。”子净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皇家自古如此。”

    “是啊,皇家自古如此。”朱文圭望着大殿的一根大柱子说道:“我在很多个夜晚都难以入眠,即使睡着了也会做很多奇怪的梦。我恨过他,也怨过他。”

    子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可是……”朱文圭转过身来望着子净,说道:“自从我来到了少林寺尤其是听到子净大师为我讲的那个毒蛇的故事以后,我对他的恨与怨都随风去了。”

    “朱施主能够放下仇恨,看来真是大彻大悟了。”子云的声音又从大殿外飘了来。

    殿中的两人都是一惊,纷纷回头望去。子云迈过那高高的门槛,信步走了来。

    子净忙站起身来,施礼道:“住持师兄还没有就寝?”

    子云笑着说道:“子净你不也没睡吗?”他又望了一眼朱文圭,说道:“朱施主也没睡。”

    “子云大师,这三更半夜的,朱文圭冒昧来访,真是失礼。”朱文圭躬身说道。

    子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朱文圭的手一扶。朱文圭忽觉一股大力向自己周身袭来。他急忙运力相抗。子云目光一凛,五指似钢钳一般抓住了朱文圭的胳膊。

    “住持师兄,你干什么?”子净吃惊地问道。

    朱文圭玄功内运,努力抵御着子云的内力。不一会儿,朱文圭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而子云仍是面不红,气不喘,脸上还挂着微笑。

    朱文圭立刻奋起颤抖的双臂,猛然向外一推。一股反震的大力登时将子云推了开去。子云脚下一个踉跄,一连退了七八步才站稳脚跟。

    “子云大师你怎么样?”朱文圭忙问道。

    子云将双手一收,笑着说:“朱施主年纪轻轻,内功却是不凡。”

    “是大师承让了。”朱文圭也抱拳说道。

    子云又将目光转向了子净,说道:“师弟,朱施主武艺高强,你该放心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朱文圭忙向子净望了去。子净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子云又向两人走来,对朱文圭说道:“施主恐怕还不知,我这位子净师弟……”

    “师兄!”子净打断了他,说道:“不可不可。”

    “不可?”子云笑着说:“那日师弟你要亲自去劝龙头老爷不再和少林为难,而朱施主则要做你的保镖。我本应拦阻你们的,可我却没有。”

    “大师为何没有拦阻?”朱文圭皱眉问道。

    子云没有理会朱文圭的话,而是对子净说道:“你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那件最要紧的事你却没有说。”

    “到底是什么事?”朱文圭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师弟,是你说还是我来说。”子云依然带着微笑望着子净。

    子净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对朱文圭说道:“其实你的父亲他并没有死。”

    “什么?他没有死?”朱文圭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他在哪里?”

    “他就在这里。”子净说道:“我就是曾经的建文皇帝朱允炆。”

    朱文圭愣在了当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望着子净,手臂、嘴唇都在颤抖着。

    “大师,你说什么?”朱文圭颤声说道:“你就是建文皇帝,我的父亲吗?”

    子净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朱文圭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阿弥陀佛。”子云缓缓说道:“父子相认,可喜可贺。”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跌下山谷。可我摔下时,正好赶上我的师傅智清大师路过。”子净说道:“师傅他武艺高强,轻轻就将我接住了。”

    朱文圭望着他,没有说话,却早已是泪眼婆娑。

    子净又接着说:“我被智清大师所救,心知是上天垂怜。我也就拜智清大师为师,剃度受戒,入了少林寺。”

    子云叹息道:“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朱文圭跌坐在地上,对子净说道:“那这二十年来你就丝毫不惦记我吗?”

    一滴泪水也从子净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缓缓说道:“我后来得知你被龙头老爷送去了武当山,做了玉阳真人的关门弟子。我还有什么可惦记的呢?”

    “可是……”朱文圭有些不知所措地拾起身子,走过来说道:“可是父子之情呢?这二十年来你没打算上武当山看看我吗?”

    “父子之情?”子净一声苦笑,说道:“我既已出家,又怎能讲这父子之情?如今在贫僧的眼里,众生如子,子也如众生了。”

    子净说着就闭起了眼睛,默默地诵起了经。子云拉过朱文圭的手,说道:“我让你们父子相认,是为了不给对方留下遗憾,却不是为了让你憎恨你的父亲。”

    “不……不,我没有憎恨我的父亲。”朱文圭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两道如同瀑布的热泪奔流而下,几乎要划破自己的皮肤了。

    他望了子净一眼,拔足就向殿外奔了去。此时的殿外,正是大雪纷飞,狂风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