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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尽

    如月病了,一家人为她担忧着急,儿子和媳妇每日伺俸榻前。可她这病却是一日不入一日,终有一日,把儿子叫到榻前,把个蓝色绣包交到儿子手上,交待道:“倘若有天丑奴来访,把这个交与他。”

    “额娘不要死。”儿子如同她年幼时在母亲病逝时一般,说着同样的话。

    “生死自然。若是我死了,你们太伤心,那便是我的罪业。”如月把佛经里的话来告诉儿子。

    儿子那么孝顺,怎么忍心给母亲增加罪业呢?听到这话,立即控制住悲伤的眼泪。

    如月觉得自己很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静静地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只一会,感觉自己已经不在府了,身边浮满了的人影,有现代的父母、云峰、干爹以及张姐,还有清朝的爷爷、额娘、阿玛、五阿哥和梅娘。

    “珊珊,我们在等你。”现代的人在一边向她伸手。

    “月儿,我们在等你。”清朝的亲人在另一边向她招手。

    “如月小姐。你富贵劫尽。我来送你。”

    还有红蛇王也来了。

    “我该去哪里?”

    她的灵魂凌乱得蜷缩成一团,思索蛇王说的“富贵劫尽”,它说得多么地好,人们以为富贵是荣华,只当贫穷是劫难,却不知富贵也是劫数。

    她是别人眼中羡慕的富贵小姐,谁能明白她心中那份无可奈何与痛苦。

    在前世她经历复杂,为了名利当过被人唾骂的小三。穿越后有所觉悟,本本分分作个官家小姐,勤勤奋奋地经营家计,如今家富人贵,儿子贵为附马,可是沙济阿与她的姻缘却是个莫大的玩笑和遗憾。

    人啊。邪有人说,正亦有人说。若想不被人说,便只有不为人了。

    “我到底该去哪里?”她迷茫地发出一个疑问。

    在清朝活了四十七年,她早没了穿越回现代的想法,虽然现代文明繁华,可是她在这里欠沙济阿太多太多。

    如果能,请让我还沙济阿一个幸福的来世吧。

    “有缘即往无缘住,一任清风送白云。”

    红蛇王就地一滚化作一个沙弥站了起来,手里敲着个木鱼站在他面前。

    “咚咚”地木鱼声令她感到安尉和舒展。

    “要知今世受,便是前世为。要知今世为,便是来世果。”那沙弥喃喃诵道。

    “随遇随安随缘随喜……”

    如月笑着,感觉自己的身心舒展扩散开来,渐渐化为空中飘浮的尘粒。这或许才是她应有的选择。

    ……

    “额娘!”

    钮祜禄氏府里发出长子枫枫悲痛的呼嚎!

    冯如月结束了在清朝的这一生!

    如月死了。长二姑扶正了。

    官运亨通的和珅已被封为忠襄公,被人在暗中称为“二皇帝”的和珅陷入陡然的悲痛中

    在如月礼佛诵经的那些岁月,他变了很多。

    尽管他费尽心机和手段带给一家人富贵安然,她却几乎不再对他尽妻子的温情和义务。

    他把这视为她心中一直有个沙济阿,烦恼之下,他便任性起来,先是娶了两房小妾宠溺,然后又故意暗养名妓,可是没有一件令如月紧张着急。倒是惹得已获得“二夫人”称号的长二姑三天两头和他斗气。

    无论用什么法子,他多希望能引起她的重视和关怀,哪怕有时故意犯错干坏事,甚至横征暴敛,公然与福长安拉帮结派受贿,可是她都两耳不闻、无动于衷。

    终有天,小桃子将和珅渐渐恶名诏诏的事慎重地告诉了如月,提醒她若再不阻止,福康安将对和珅进行弹赅。

    为了友谊,如月找和珅谈了一次话,这一次和珅总算得到了她的训诫,也终于得了她的温存。那次后的次年后生了二儿子,如月似乎又恢复了俗世的欢乐,他以为上天待他不薄。

    谁知道没两年,二儿子却夭折了。如月变得消沉多病起来。

    这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也象一道符咒,每天看到如月生病的样子,他便不能安生。

    如今她死了,他有种感觉:“夫人已去,我亦不久。”

    如果能,宁愿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回如月的性命,可是他可以失去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富贵,如月却无法活过来了。

    于是他变得更加荒唐。

    那些人不是在暗中叫自己二皇帝吗?

    乾隆年事已高,朝中的要事向乎都是他在把持。乾隆不是不知道和珅的种种善恶,但他越老越放不下大清的江山和权利,和珅不仅懂他的心,还很听他的话,更是他的一个财库,有他帮衬着,这皇位坐得好舒适。

    可是毕竟自己老了,再不放手,看着十五子永琰成长起来,待自己撒手后再让他继位,恐怕大清会毁在自己手上。

    乾隆六十年时,他终于禅让了,做了一名太上皇。

    很多人早就想要除掉和珅,可是,有太上皇上在,要动和珅那是很难。于是那些人都在忍和等,并暗中密布好除掉和珅的大计。

    当嘉庆皇永琰继为后的第四年正月,太上皇驾崩了。

    等这天,大家等了太久了。太上皇一闭眼,嘉庆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拘禁了和珅及一干亲信党众。

    没有了如月的日子,和珅早已了无生趣。他虽不知道自己的富贵是从如月为他刻意做上的朱砂记号开始,但心里却极明白,他这一生,没有冯如月的照耀,便不会有这一段辉煌的日子。

    如月是他人生中的太阳。从如月走了时起,他便有种很明晰的感觉,他的世界将要回复黑暗了,因此心里早准备好随时随她而去。

    独居囚室,没有一个人附合追随,反而更清静,有更多的时间来回忆与如月走过的日子,尤其是她非要给他作朱砂记号那件事,她是那么可爱那么顽皮。若有来生,他希望继续和她结为夫妻。

    同时想到这一生中那些斩不断联系的人。

    他想起了弟弟和琳,已经升至军机首席和内阁大学士,可是在如月死的前一年,他就在大清的疆场上殚精竭虑地走了。

    还有福康安,就在如月病逝后不久也在疆场上累死了。

    还有那些富于戏剧变化的人事关系,比如福长安追随了他,而弟弟与福康安一直交情颇好。他整纪晓岚和刘墉,他们俩又联合起来整他,谁知谁也没有搬动乾隆砍到谁的头,即使有惊,总是无险……

    想起那些干嘛?

    这一生,没有什么比如月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了。

    当然,他是真的怀念弟弟和琳,并感激着两个长辈,一个是冯英廉,他转折了自己的人生,一个是皇上,他重用信任自己一生。

    元宵之夜,皎洁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凄凉的牢房,和珅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全盘回顾,在牢里感慨地写下《上元夜狱中对月》两首诗。

    诗一:夜色明如许,嗟余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卅十载枉劳神。室暗难挨暮,墙高不见春。星辰环冷月,辔绁泣孤臣。

    诗二:今夕是何夕,元宵又一春。可怜对夜月,分外照愁人。思与更俱永,思垂节共新。圣明幽隐烛,缧绁有孤臣。对景伤前世,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恩。

    更鼓声传来,两个狱卒带着嘉庆皇上下令送来的白绫走了进来,悬挂在空中的梁上打上个死结。

    和珅看到少女时的如月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莺声燕语地说道:“老公,快来陪我玩。”

    和珅惨白的脸上绽出一丝明净的笑,说出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月儿,我的老婆,为夫来也!”然后掂着脚,含笑将头往空中的白绫结上一挂,了结了是是非非永远都说不清的一生。

    当生命渐渐消散那一瞬,随着他身子在空中的挣扎,他仿佛看见了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极奇丑的老太婆,身上长满难看的病瘤,牵着如月在满山遍野的梅林中漫步。

    如月亲昵地叫她额娘。老太婆慈爱地叫她:“好媳妇。”

    他受刺激了。她怎么可以做别人的媳妇?

    正这时,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他们微笑着,和琳搀扶着额娘向他走来,秀美的额娘向他伸出一只手:“善保。额娘来接你了。”

    “我要去把月儿找回来。”和珅心里痛得难受。

    “她不是你的女人,那是你夺了别人的妻子!”阿玛的脸上有一丝不悦,不知是因为骂他,还是也看见如月是别人媳妇。

    “哥哥。别四处走了,让我们一家团聚吧。”和琳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月儿……”他的手向着那片梅林伸着。

    和琳和额娘上来,一人一边拉着他。

    月儿和那老太婆,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抿嘴一笑,“和珅,你好生保重,好生反省,以后不要再作恶业了。我和额娘一起要去那边等人了。”说罢便与老太婆进了梅林深处。

    他记得沙济阿曾经找到了生母,后来生母又病逝了。那个老太婆就是沙济阿的母亲?沙济阿在江南太湖边上的梅山林里有一座梅庄。月儿这么说,定是要和沙济阿的母亲在梅山林里等沙济阿来,再不会跟他一道了。

    “月儿……”

    临死之际,和珅的灵魂痛得破碎。

    他终究没有真正得到她,生前没有,死后还是没有。

    他脸上的笑容在最后这一瞬陡地变成一种僵冷,脸上布满了尤怨和遗憾。

    那两个狱卒以为,他先前的笑是一种故作镇定,当气落下去时,他还是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脸上才有那样的表情。

    年长的狱卒感叹道:“和珅这下场,便是告诏世人,善恶有果。只看他死时这样子,便知他有很多遗憾和悔恨。可是到死了才明白,那有什么意思?”

    两个狱卒放下和珅的尸体。

    年轻的道:“恶又怎么,善又怎么?人家怎么都富贵了半生。虽然死得凄惨,但活着时也够风光的了。”

    “难怪这天下坏人、贪官总是不尽。原来连你都有这种念头?”年长的狱卒呸了年轻的一口,将一块白布拿出来,鄙夷地指着和珅的尸体道:“老子不想给你送终,可是皇上有命。将来,你得变我儿子还我这份人情。”

    年轻的撇下嘴,帮着他一起把一块白布盖上和珅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