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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独岭异崖 夜间行军

    独岭异崖,圆堡之上,王朴举杯敬酒,席座上一众老爷财主连忙应和:“将军好酒量。”“王师更是英武。”“军纪严明,秋毫不犯,奇哉,伟哉。”

    “哪里,哪里,以后咱们生意上的往来,就由我这位小舅子顾先生来打理。”王朴笑意盈盈道,他取用顾环宸的计谋,售卖手榴弹给各地豪绅,此计不止遏止了叛军的嚣器,还借贩卖军火生发了大笔银钱,粗算下来,近五日的纯利已俞五千两白银,果然军火是暴利行业啊。

    念及此,王朴又扫了一眼顾环宸,这个便宜小舅子的智慧真叫人嫉妒,原是头疼欲裂的难题只谈笑间就消弭无形,绝妙之处更在于不用折损士卒,又倒赚大笔银子,又使神甲营在当地豪强中有口皆碑,乃一箭三雕啊。

    今日顾环宸一身错金棕色大氅,腰缠碧玉宫绦,诚然一代霞姿月韵的风流美男子。王朴照例是一身锁子甲,奈何长年领军在外缺保养,盔甲已略有锈迹,如此贵奢场合显拙,他来大明有日子,心知大明风气重文轻武,这身武夫的装扮就有些尴尬,来宾不敢多嘴,眼色意味深长的寒暄几下,王朴渐感无趣。

    果然酒席正酣,余人始而高谈风月,顾及王朴这个武夫,不能和诗句,只好改为言及菜品,王朴听了一会儿,幡然醒悟他成了多余的,就借故退场而去。

    他走的狼狈,不意拐角处撞上软软糯糯的一团,此巷间暗乎乎,只听一声轻咦,就有个小影子踩着急疾的小碎步逃开,巷子尽头才看清这是一位身着彩条流仙裙的丱发姑娘,王朴回过味儿,他似乎摸到了这个姑娘的那里。

    出飞阁,悬廊边冷风刮拂,王朴目曳星海,感染天高广远,顿醒这是在思念雁门关的几位佳人了,王雁她们还有孩子,不知不觉都有了家室牵挂,苦笑道:“这吃人的旧社会啊,我已手握一支精兵,依旧事事为难,连家都回不去。”

    “大人,夜冷,披上狐裘吧。”身后的亲兵队长王大尽责尾随而来。

    “秋夜而已,还不太冷,我要一个走走。”难得银河倾泻的好夜色,王朴今日有了兴致,此处为当地豪强的堡垒,刺客绝难潜入,王大遂领命离远了一些。

    王朴自顾自闲步,拐角是竟个小园子,左右两个厢房,雕梁画栋,珠绫燊彩,看着出是主人家顶为得意的自用居所。

    “原来牛家那老头吝啬,他自家用最上等的屋子,给我用的却普通。”王朴不禁吐槽了一句,又向前走近几步。

    “大人,请留步。”左边隐秘处传来一个男子的低沉唤话。

    “谁啊。”王朴拧眉问道。

    “小的金青,一个看家护院的。”这男子从隐秘处出来,借月光依稀可见有一身健硕的形状。

    “哼,这里难道是金库吗,我看花园不错,就是进去逛逛。”王朴自持身份,见一个奴仆居然敢拦阻他,就很不满。

    “主人叮嘱要看好里面的人,请大人勿要为难小的。”这男子抱拳冷冷恳请道。

    “哎。”王朴听他如此说,心里就不免好奇,问道:“是美貌小妾吗,想不到那个牛老爷子还能经得住考验。”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不想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女子叱呵声,虽是怒意而发,却柔和婉转,听来不由陶醉。

    “哈哈哈。”王朴尴尬不已,这里面居然真有女眷,确为不宜擅闯,只好洒然道:“如是我说错了,敢问里面是何人呢。”

    “听人说将军神勇不可敌,怎料当面犹感失望。”屋内之女蔑道。

    “哪里失望?”王朴不满道,他的这身皮囊堪称英武,常镜前独赏,蔚为得意。

    “拙而不群,拙劣的拙。”屋内之女挖苦道。

    “这话好准,我一脸凶相,谁见了我都脚软走不动路,有人被我瞪一眼,立马就送一条命。”王朴诈言道,他十分挞定没有见过屋内这女人,此女声线磁酥,以他的阅历可估是一个知性女,这种女人在古代太稀有,过目绝不会忘。

    “啊。”果然屋内之女被王朴的这番诈言吓得惊呼出声,这坐实了王朴的猜度。

    半响滞结不话,屋内之女终于又恼意蔓生道:“哼,丑人多作怪。”

    “嘿嘿。”王朴逞性,愈发嘚瑟。

    “娘,他是骗你的,他并不丑。”一口稚嫩的女娃音划破寂寥,宛如一根金枪扎中王朴的心口。

    “住口啦。”这为娘的女子捉急斥道。

    “哦。”又是一声弱弱的娃娃音,王朴这回听的真切,左面这厢房住着一个萝莉,右面厢房是知性少妇,竟是一对母女花。

    金青眉头紧蹙成川字,老爷命他看住这个园子,是不许外人进去扰夫人清修,但这一回忌于王朴的官军大将地位,他只能在一旁木头般杵立,敢怒不敢言。

    “这位小姐好心肠,还不顾长辈责罚也要为我解围,王某在此谢过。”王朴心里好笑,他实在以为这对母女很有趣,今儿兴头上来,恣意调戏人家。

    “不,不用。”果然左厢房的小萝莉到底脸嫩,又羞涩辞谢。

    “嘭。”右厢房门猛地分推开来,王朴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细腰妇人背烛影昱立门堂前,倒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这用力过猛的推门,估计当面之人该没有好心情罢。

    不待王朴言语,这妇人纤指一挥,怒道:“我父乃进士陈定思,官拜巡抚,我夫举人,你快滚。”,

    王朴惊了,这妇人怎的喜怒无常,正说着话就突然发飙,他自省是否说了错话,但是仔细将自己的话从头往心里过一遍,可也不得要领。

    “告辞。”王朴被这妇人厉色唬的兴致尽无,只好悻悻回返。

    深夜,幽暗曲径,远远有十余个火点成排挪移,二十余骑急蹄扰乱了寂空,牛家堡内顿时鸡哗犬吠,喝了些酒,入眠正酣的王朴猛然坐起,从窗口探头远瞭,顿见下方军营里营门大开,寻思这是自己人回来了,又数了数火把,一共二十余陆续进营。

    “下去营内问明缘故。”王朴赶紧起身合衣开门出去,对卫兵吩咐道,按军中的常态,夜不收撒出去不会几十骑成群结队回来,只恐某个骑兵百人队在运送军火的半路上遭劫,这是逃回来的残兵,念及此,不免惴惴,一队骑兵百余人,若只是逃回来二十余,这个损失实在太大。

    约一刻后,卫兵进来禀报,言第三骑兵队在西南五十里,一个钟姓豪强的坞堡内发现失踪多时的温体仁。王朴一愣,遂命刘一山和林昌兴过来议事。

    “泼天大运啊,大人,我们赶紧去接这位温大人。”刘一山不甚思,喜形于色道。

    “不妥。”林昌兴蹙眉摇头道。

    “是不妥。”王朴叹息一声道:“我是东林党。”

    “大人,依卑职浅见,诸公明事理,我们只要说明原委,断无救了一位当朝重臣还倒吃罪的道理。”刘一山理直道。

    王朴斜眼细瞄刘一山,实在看不出他那张黝黑脸上有嘲讽之意,终于悚然而惊,长叹道:“啊,党争果然是叫人欲罢不能,我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处处以东林党人自居,从前不是这样。”

    “那大人是打算投温体仁吗。”林昌兴愁问道。

    “那当然不可能,我又不是三姓家奴。”王朴断然摇头,又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背叛东林,温体仁也未必能信任我呀,再说徐老他前些日子险些被皇帝杀掉,近几日又听说皇帝很宠他,哼,我是不信的,还不是看在我这支军马只听徐老的份上,凡不是徐老派来的人,我一概连大门都不让进,比如那个候恂的家仆就被我将手指头剁了,皇帝这才明白了我的态度,只要我改投温体仁,徐老就立遭不测。”

    “这位朝廷大员已经是与我们碰见,此时不去迎接也来不及了,于情于理对吧。”刘一山苦笑摊手道。

    “是啊,怎么办呢。”王朴蹙眉点头道:“不迎接就会得罪温体仁,这个家伙据说名声不太好,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林昌兴杀气腾腾,做了个横切的手势,真不知他一个熟读圣贤书的文人何故如此戾气。

    “不行,风险太大了,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太多。”王朴连连摇头道,他毕竟是个现代人,对杀人终是有些障碍,只是来到古代久了,不知不觉被同化,对谋杀这类狠辣手段的心结渐渐淡了很多。

    “那就不妨走慢一些,温体仁刚刚从险地逃出来,我估他此刻惊弓之鸟,等我们不来,难免生疑,忍不住自行北上京师,事后我们再送点礼,陪个罪,如此一来算是不结交情,也不结仇。”林昌兴见王朴不忍心,就忙作补救,不能给东家留下他满心杀性的印象啊

    “好吧,我本与高起潜约定,救温体仁这个功劳归他,正好给个人情,派人把此事知会他们。”王朴沉呤一会道,

    “那位高公公还在蓟州,离我们太远,来不及。”刘一山道,他本心实是主张救温体仁,所谓东林党于他太虚无缥缈。

    “之前有消息,说他派娄光先去搜救温体仁。”林昌兴点醒道,之前王朴就与高起潜仔细串供过,联名上表朝廷佯称左良玉摆下鸿门宴,王朴与高起潜得到了娄光先的示警才万幸死里逃生。因此蓟州大战中,中弹后凭青霉素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娄光先如今是官运拱门,为了封住他的嘴,高起潜就保举他为蓟州练营游击,还附送给他千里救温体仁的美差。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诚不欺也。

    “便如此议定,派一队斥候,每人配五匹快马将温体仁的位置知会蓟州方面,另外我们也要赶紧拔营东进,与他躲远一些,万一温体仁来这儿与我们汇合,可却扑了个空,便拿不巧错过搪塞,不好怪我。”王朴笑道,倘是娄光先接下了这个差事,其部必然在附近不远,只要将这个消息传给高起潜,彼阉自有计较,至于是否来得及,那就只看他气数如何了。

    号响倥偬,惊鸟飞绝,军营里马嘶人喧,有章有序密集将领传令声,只一刻钟而已,大军就列队完毕。这一番动静可将牛家堡上下唬了一跳,纷纷瑟瑟探头,只见山下一片火海成方阵,又听“齐步走”号令,从方阵中伸出一支火线,耳边传来隆隆似雷鸣声,间或杂揉急促的鼓声,因是夜间行军,必要擂鼓来齐整步履,才能使军马猬集不乱,迥异那昼间的疏懒,这声势下,堡内主仆余众皆稀罕无比,叹服几辈子也没见过这等行军阵仗。

    牛老爷今夜不眠,一闭眼就挥不去那神甲营大军浩浩荡荡东进,整齐一片火炬方阵,从棋盘状抽丝成一条长龙绵绵伸往林尽天边。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牛老爷还是耿耿于怀,念叨道,他这一家子几十号人,再算上佃农长工,也不过才百人而已,指使起来就常力不从心了,他王朴的手下几千人如臂驱使,这人果然是好本事。

    “老爷,你说啥。”老夫人头枕外,听了这话迷糊中问道。

    “那王朴听说不是好相与。”牛老爷两眼咕噜直对床架子顶,深叹口气道。

    “便不是个东西,也与咱何干。”老夫人不以为然置气道,她虽为妇人,到底还是京畿附近的贵户出身,也常听子弟们说道一些朝廷的莘秘,如这王朴就是个不孝子,欺君佞臣。

    “王朴和二房家的丁氏口角,我担心这个。”牛老爷还是把这活摊开来说了。

    “老爷,你是说。”老夫人心里打了个突,翻身从枕外侧转头回来,问道:“这么点小事难道会引来祸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