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沂蒙黑姑 » 第二十八章 英雄罹难 (五)

第二十八章 英雄罹难 (五)

    五

    杨窦见瓦碴没有反动,还跟平时差不多,自己说什么,从不反犟。于是,便说,好,先吃饭,吃完后,马上回。

    谁知,吃完饭,瓦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杨窦见大伙都吃完了,便命令瓦碴道,四连长,立即集合队伍出发。

    瓦碴说,爹,您急什么?俺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杨窦一听,便装作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赶紧吹集合号。

    瓦碴辩解道,爹,就是走的话,也不差说两句话的时间。

    杨窦想让瓦碴的狐狸尾巴赶紧露出来,便迟疑了一下,说,好,你先说,说完了赶紧走。

    瓦碴说,爹,有些话,您不想说,俺可替您说。就像这次整编,干吗要把咱们独立营编进去?

    杨窦说,不管怎么编,独立营还是八路军,还是人民的队伍,还是打鬼子的英雄战队。

    瓦碴却不屑一笑,说,爹,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咱们独立营以后还能独立吗?还不是一天一请示,一事一汇报吗?自己手里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就不能独立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谁能受得了?您受到了,俺们却受不了了!

    浑帐!杨窦听了,不禁大骂一声,说,改编是为了壮大军力,为的是打鬼子更有力量,更有战斗力。八路军纪律严明,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是土匪坐山头,想一出是一出,自由散漫,成不了大事!

    瓦碴见杨窦这样说,便投石问路地说,爹,俺就是想独立,不想什么整编。实在不行的话,俺就在家里帮着您打理咱家的土地,好好生产粮食,支援抗战队伍。

    杨窦听了,知道这不是瓦碴的真实心理,便故意答应道,好呀!那你就在家里先帮俺照顾着,哪天想再来队伍,直接来找俺。现在,俺先免了你的连长职务,由副连长代理连长,马上集合回营部。说完,又命令警卫员,把副连长喊来。

    警卫员得令后,刚要去执行命令,接着就被瓦碴的警卫员拦住了。

    杨窦一看,马上明白了,瓦碴这是在和自己玩拖拖计,便刺激瓦碴说,是个站着尿尿的爷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干吗还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瓦碴听了,知道这事瞒不住了,便说,也罢,俺就跟您直说了吧,俺就是不想去参加整编。

    那你想当汉奸,还是当土匪?杨窦追问道。

    俺也不想当汉奸,更不想当土匪,俺就是想自己说了算,自己去打鬼子!瓦碴振振有词地说。

    你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人哪,人各有志。你去打鬼子,俺支持,但是把队伍留下,你没权力将八路军的四连战士带走。杨窦坚定地说。

    瓦碴阴笑了一下,说,是!俺是没有权力带走,但是也要看看他们愿意跟谁走呢?

    你敢!杨窦厉声说,把队伍集合起来,俺要给大家讲话!

    爹!对不起!这里是四连,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连长,你这个大营长在这里太大,他们都不认识你。瓦碴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窦听了,一把拍在桌子上,吼道,你这是要造反?

    您是俺爹,儿子哪敢犯上作乱呢?俺现在是跟八路军犯上了。这八路天天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还整天拿着个纪律来享人。您回过头去想一想,自从您拉起队伍抗日那天起,八路给咱一杆枪了还是一粒子弹了?现在咱们发达了,有人有枪了,又开始搞什么整编。凭什么呀?枪是咱们战场上夺来的,人是乡亲们自愿送来的。他八路给一点了吗?您常说,为人做事得有资本,才能有收入。可是八路他们给咱一点资本了吗?不给资本,就想来收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一派胡言!杨窦再次吼道,今天俺就告诉你,如果没有八路帮着打鬼子,别说就咱们一个独立营,就是有十个独立营也早就被日本鬼子灭干净了。你懂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糊粥烫了用嘴吹吹,鼠目寸光!

    副营长见他们父子一见面就开始争吵,如果继续下去,必定会影响出发的进度,便上前劝说道,二位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好说好商量嘛!

    瓦碴见副营长插话,正愁着心里有气没处煞,便拿着副营长当作了出气筒,说,这是俺们爷俩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鳖脖子?也不掂量掂量,你算老几呀?说白了,你就是俺老杨家门前的一条狗!不知好歹的东西。

    放肆!杨窦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滚!你给俺滚出去!

    瓦碴见杨窦真火了,便嘟囔道,走就走!说完,转身甩手而去。

    杨窦没想到瓦碴竟然在自己面前真敢走,于是,又厉声喊道,你给俺回来!

    瓦碴听了,不但没有止步,而是边走边说,俺是得走了,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俺去决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服陷入了僵局。

    这时,杨窦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家长作风太严重了,但是,他也同时看到,瓦碴这次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看这个苗头,今天是走不了了,一时半会儿是扭不过这个弯来,需要安静地考虑一下下一步的方案了。

    杨窦想出去见连队的战士,但一出门便被四连的警卫员拦住了。让杨窦体会到了县官不如县管的尴尬。只好又带着副营长他们几个回到屋里。

    杨窦说,咱们被软禁了。这个瓦碴真是狗胆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副营长说,要不要,到下半夜趁夜黑人静时,派警卫员出去报信?

    杨窦自信地说,不用!阳沟底下翻不了船。瓦碴肚子里那点东西,俺有数。

    警卫连长在一旁提示说,人心隔肚皮。别看瓦碴在您面前低眉顺眼的,可是,在外面就换成另一个人似的,心狠手辣,阴得很。只是同志们碍于您的面子,不便说罢了。

    是吗?杨窦听了,有点怀疑地问,接着又开始摇头不相信。

    副营长说,是的!他说的没错。瓦碴自从当上了连长后,做事只挡着您一人的眼睛,从来不避讳我们这些同志们。

    见副营长也这么说,杨窦开始相信了,便说,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们是出不去了。依俺看这样,今晚午夜时分,就按照副营长说的办,警卫连长你带着一名警卫员趁机溜出去,回去向军区首长报信,火速派部队来包围四连。

    六

    有了这个决定,杨窦便要求大家不要暴露心情。于是,便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彼此之间还互相开着玩笑。

    瓦碴每隔一两个时辰,便让警卫员回到连部报告里面的情况。当听到杨窦他们还在彼此开玩笑时,便不由地冷笑了一句,屎壳郎蹲在那使牛鞭梢上,只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

    说说笑笑到了熄灯时间,他们心照不宣地各自躺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感染了守在门外的警卫,不禁抱着枪开始打盹。鸡叫头遍之后,杨窦便让警卫员把屋内后面的窗户弄掉,警卫连长和那名警卫员从狭窄的窗户洞钻了出去。之后,杨窦又将窗户堵上,然后躺下,继续打鼾装睡。

    警卫连长原来是个侦察兵,对防范岗哨有一定的经验。他在前面,那名警卫员在后面,二人不远不近地悄悄地往村外摸去。快要到村头时,不想村头一户家里的狗突然叫了起来。一下子影醒了守在村头的岗哨,便马上发现了他俩。大声喊道,干什么的?

    警卫连长和那位警卫员一看躲不过去了,便撒腿就往村外跑。哨兵对着他俩就开了一枪。那位警卫员说,连长,你先走,俺去把他引开。说着,也不管警卫连长同意不同意,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用脚故意弄出动静来。三四个哨兵,听见了,便往警卫员身后追去。

    警卫连长借着夜色,一路拼命奔跑,终于在天亮时分到达了军区司令部。将这十万火急的情况报告给了军区首长。

    军区首长一听,果然没有出乎自己的所料。于是,立即命令三营立刻出发,到岚墩镇营救杨窦,收编四连。

    瓦碴发现警卫连长跑了,知道这事闹大了。于是,便再一次去杨窦他们的房间里,说,爹,你想干什么?为何警卫连长逃跑?

    干什么你不知道?杨窦冷冷地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心回意转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八路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汉奸叛徒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瓦碴听了,感觉到杨窦身上散发出的冷杀气。从小他不怕杨窦的高腔厉声,就怕杨窦的冷言冷语,一般到了杨窦冷气逼人的时候,好多坏事就临头了。今天,就是原来那个样子,冷得让瓦碴脊梁骨上都感觉凉飕飕地,但面上,他仍毫不在乎地说,随它去吧。这个世道,谁死在谁前头还真不好说。您老人家还是多保重自己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杨窦一看瓦碴这个样子,心彻底凉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布满了失望之色。

    瓦碴回到连部,开始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了杨窦的话中话,自己不能再拖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迅速离开此地,寻找新的地盘。想到这里,他让警卫员把副连长鸡嘴喊来,鸡嘴也是岚墩镇人,从小和瓦碴一起长大。鸡嘴进屋后,瓦碴便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鸡嘴一听,连连摆手说,不中!不中!这样做情理不容,天地也不容呀!

    瓦碴瞪着眼说,现在这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顾不得那么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八路就会来了,到时候,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鸡嘴说,咱们现在就可以走,但你也不能临走前要了你爹的命呀?尽管他不是你亲爹,但也是把你抚养大成人的。再说,他待你比亲儿子还亲,这一点咱们岚墩镇上老少爷们都知道的。你要是真做了,就是大逆不道。

    瓦碴说,战场上没有父与子,只有敌人和对手。现在是他走他的阳关道,俺走俺的独木桥。既然走不到一起了,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做了!

    鸡嘴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好再继续劝下去,就说,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的家事,俺一个外人也说不着。

    瓦碴说,你知道就好。时间紧迫,你马上集合警卫排,跟俺一起行动。

    鸡嘴为难地犹豫着,站在那里没动。

    瓦碴一把掏出抢来,顶在鸡嘴的脑门上,阴森森地说,执行命令!

    鸡嘴见状,只好乖乖地去把警卫排集合到连部门口。瓦碴见警卫排集合完毕,便带着人员直扑杨窦他们的住处,将其团团包围。

    警卫排的战士当中大多数是岚墩镇人,面对这一棘手的事件,都不愿意往里面开枪。瓦碴见了,一把夺过机枪手手中的机枪,对着屋内的杨窦喊了一声,爹,对不起了,这一切都是你逼的。说完就扣动扳机,将罪恶的子弹疯狂地往屋内泼去。身后的战士见了,无奈之下,只好往屋内开枪射击。

    屋内的杨窦一开始,以为瓦碴不敢开枪,正站在窗前准备叱喝,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开口,瓦碴的机枪就响了,让杨窦中弹倒在了地上。

    副营长见了,边开枪反击,边对着屋外厉声痛骂道,瓦碴,你丧尽天良,不懂感恩的畜生,亲手杀死了你的养父!没有杨营长,你能有今天吗?早就饿死在路边上了,禽兽不如!

    瓦碴听后,也不吭声,抱着机枪一个劲儿往屋内狂扫狂射,待见屋内副营长他们子弹打完之后,便第一个冲了进去,对着已没有子弹的副营长就是一梭子,直把副营长的身子打成了筛子眼才肯罢手。随后,瓦碴又看了一眼躺在一边血泊里的杨窦,便对手下吼道,快!赶紧清理现场。

    手下的人见了,急忙将屋内的躯体抬了出去,摆放在院子里,随后将屋内的东西重新摆放整齐,像没有发生过枪战一样。

    瓦碴看着满院子的尸体,便想这样不行,既然是杀人灭口,必须不留痕迹,让八路找不好人,便就是死无对证。于是,便让鸡嘴找来一辆马车将杨窦等人的躯体装进马车,上面用柴草覆盖着,赶着马车出了岚墩镇,来到东北坡的一块荒地上。

    瓦碴命令一排负责挖坑,二排则弄来汽油,浇在尸体上,点上火准备焚烧。烧他一个面目全非,看看你们八路还如何对证。到时候就说,杨窦他们天一亮就走了,至于八路那边见不见人,就不管俺瓦碴的事了。眼下敌情复杂,路上遇到什么人都不好说,被鬼子俘虏去也再正常不过了。总之,你找到天边去,也甭想在俺瓦碴这里找到。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一场空,最后还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