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
一直没说话的有部僧人竺法持站了出来，对着少林诸人道，“三世实有，法体恒存。不知下一场是由谁来上阵？”
“阿弥陀佛，”无想方丈向前一步，“贫僧还未败，下一场依旧是贫僧。”
“无想休息一下，这一场老衲来试试。”玄空大师径直向前走。
“师祖，您未修炼武学，今天的事交给弟子……”话未说完，玄空的手已经搭在了无想的肩上，无想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地从玄空手上流入自己身体里。无想一惊，条件反射地运起体内真气抵抗。
要知道，常年习武之人，早已练出很多本能反应，就如同无想此时的真气，并非无想不信任玄空，而是由于玄空传来的外力，无想的真气自行去抵抗。
当无想真气碰触到玄空暖流的一瞬间，怪事发生了，碰触的真气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就好像本来就不存在一样，遇到这种情况，真气像有灵性一般，聚拢更多过来抵抗，结果仍旧消失不见。无想只能感受着暖流缓慢的流经全身奇经八脉，说是缓慢，实则只有一刹那，这种感觉很奇怪，明知道很快，却感觉到非常缓慢，就好像时间变慢了一般，反倒是跟刚才竺法摄的刹那神掌的感觉有些相似，似慢实快，似快实慢，非快非慢。
无想方丈，在当今中原武林，早已经是第一流高手，除了几个神一般的存在外，没有谁能稳稳地战胜他。就算昨天运功疗伤消耗掉一些真气，刚才又受了伤，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真气轻易压制，况且今天这种现象，更加匪夷所思，不是压制，甚至不是化解，是直接消失不见。
虽然真气消失了，但是无想方丈却感觉到了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感觉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并且还感觉到，真气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状态，很玄妙，如果真要形容，可能更像是佛家所说的“空”。
无想知道，玄空大师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不会武功只懂佛法的师祖了，现在师祖的武功，已经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了。至于具体经历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伤势不轻，先打坐休息，剩下的就交给老衲吧”，玄空对着无想说，“这是老衲的业报。”最后这句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是。”无想说罢，竟直接坐在一旁，闭目打坐起来，不再管场上的比试。
“无想师兄！”无行看不下去了，正要说话，“师兄莫慌，方丈此举必有他的用意，我们一旁静待即可。”无识拦住了无行。
无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里满是不解。
“法持大师，下一场老衲代表少林来比试。”玄空大师对着竺法持说。
竺法持，法号是“法持”，竺指的是天竺，当时在佛教系统里，凡是天竺人都用“竺”为姓。与此相似的还有支，凡是西域月支人都用“支”为姓，历史上著名的高僧“支愍度”就是西域月支来的佛教徒，不是汉人。这些姓氏后来演变成了俗家姓氏，我们今天还能见到姓竺和姓支的人。这是题外话。
“大师佛法高深，小僧佩服，但是今天我们不是佛法思辨，而是比试武艺，大师还是不要勉为其难吧。”竺法持好心提醒。
“感谢法持大师善意提醒，老衲仍想代表少林试试。难道说老衲不能代表少林么？”最后这一句，竟然隐隐有些调侃，可见此时玄空大师的意境已经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大师当然能代替少林，甚至可以说大师即是少林。”竺法持认真回答。
“阿弥陀佛，少林为空，玄空亦为空，不过都是五蕴四大刹那间的聚散离合，大师说老衲即是少林，也没错了。可见大师佛法深厚，老衲佩服。”玄空双手合十，说了句让大家似懂非懂的话。
“既然如此，大师请。”竺法持显然是懂了玄空刚才那句话，不再啰嗦，准备出手。
玄空上场，竺法持实是非常高兴的，要知道就算无想现在受伤，但是如果拼死一搏，竺法持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玄空来了，竺法持唯一担心的是重伤了玄空，这个少林寺一百多岁的老祖宗要是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少林全寺上下都得与自己拼命，甚至可能会得罪了中土全部的修佛之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只要注意别让玄空受太重的伤即可，想取胜还不是信手拈来。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谁也不知道此时这个不会武功的玄空大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也有人想看看竺法持的功力到底如何，他的弟子和师弟都已经有着惊人的修为了，这个来自天竺的说一切有部的精神领袖，又有着多高的境界。
只见竺法持没有任何花招，向前轻轻推出一掌，在场的无不是一流高手，可以看出，这一掌正是刚才竺法摄使用过的，刹那神掌。只不过这一掌比竺法摄的功力又深入了几层，感觉上速度更慢了几分。
玄空大师纹丝不动，这一掌不偏不倚打中玄空胸口，一掌下去，玄空大师微微一笑，“法持大师果然宅心仁厚，是怕伤了老衲吧，只用了不足三成功力。”
竺法持内心则满是惊讶，暗讨，“这到底是多么深厚的内力啊，就算我只有三成功力，但也不是一般高手能承受得住的，可是这一掌下去，却好像一掌打入深渊里，无声无息，不静不动，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法持大师全力为之即可，如果伤了老衲，这也是老衲的业报，与大师无关，与少林无关，与天下修佛之人亦无关。”玄空大师像是看透了竺法持内心的担忧，补充了这么一句。
听了玄空的话，竺法持也知道了，这个所谓的不会武功的少林老祖，反倒是少林真正的最强者，今天如果不全力以赴，很有可能会败在这里。届时不只是自己战败，也是说一切有部败给了禅宗，这丢人可就丢大了。
想罢，竺法持默运阿毗达摩神功，将功力凝聚在右手食指指尖，“大师小心了。”
摆出起手式，一指向着玄空点来。
看到这一指，其余人不了解，说一切有部的众位高手暗暗心惊。对这一指最了解的无非是竺法摄，“师兄尽全力了，这一指下去，这个少林老祖不死也得残废。”
竺法摄这么想是有道理的，他自己可是领教过竺法持的这一指，当时还只是用了五成功力，即破了他十成功力的刹那神掌，并且整个右臂震的连续三个月无法抬起。他的刹那神掌，所有的功力，在碰触到这一指的瞬间，全部土崩瓦解，再也无法聚拢内力，只能亲身感受着指力慢慢蚕食整个右臂，最后要不是竺法持主动收功，怕是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指力蚕食。这个指力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极微指力。
极微，是说一切有部在佛学“空”的基础上，提出的一种新的观点，认为极微是世界上最小的物质单位，不能再被分割下去。这也是说一切有部和禅宗的最根本的理念分歧，禅宗讲“空”，说一切有部反倒讲“有”。到底是空是有，只能看各位的理解了。
玄空大师也伸出手指，只不过这一指和竺法持的一指姿势不同，竺法持是只伸出了右手食指，玄空大师却是伸出了右手食中两指，说是指法，更像是右手挽了个剑花，一剑刺来。
在座的人，只有有部数僧认识极微指力，但是无一人认识玄空大师的这一指。
这一指，大有来头，有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叫做“波罗蜜多指”。说是奇怪，其实只是对于中原人感到奇怪，因为波罗蜜多本是天竺语言的音译，翻译过来是涅槃之后的永生世界，即彼岸。
佛教度人，目的是帮助世人跳出六道轮回，来到永生世界，即彼岸。世人所生活的世界，叫苦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说的就是这个。至于彼岸到底是什么样子，是生是死，就不是我们肉身凡胎所能理解的了。
极微指力缓缓点来，波罗蜜多指悠悠刺去，两种指法虽然完全不同，但都是缓慢的移动，最终，两指相撞，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并未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只看到相撞的一瞬间，竺法持就漂了出去。
对，就是漂了出去，不是直直的飞出去，也不是快速地弹出去，而是像大海里一叶扁舟一般，缓慢的，左摇右晃的，漂了出去，直接漂到大雄宝殿之外，缓缓地落地上。落地也没有明显的声音，就好像扁舟缓缓靠岸一般。
这个扁舟，靠岸之后，就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最惊讶的还是竺法持，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招败北，他的功力自己是最了解的，在二十年前，他即是公认的天竺第一高手，这二十年，自己在修炼佛法的同时，武学一点也没落下，虽然二十年内少有出手，但是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此次来中土，一是要与禅宗争出个佛宗正统来，再有就是想要让中土人见识到天竺的武学。为的是给说一切有部在中土宣扬佛法提前造出声势。
本次中土之行，要说阻碍，最大的阻碍就是少林无想方丈，全盛状态的无想方丈，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他，幸亏得到西域密宗的暗中支持，安排净风、五玉等人与自己通行，来到少林后发现三神僧竟然都是内力不足的状态，更加自信满满。
今日的比试，本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为了自己宣传说一切有部的目的，也就默许了。前三场比试，尽在掌控之中，第四场虽然超出掌控，但也给自己创造了更多的机会。
轮到自己的第五场，本以为能够轻易取胜的，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想象不到的人一招击败。
边想，边急忙用阿毗达摩神功扫视身体五脏六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难道说，将自己十成极微指力击飞至门外的一指，竟然还能不伤到自己？这功力太不可思议了。
竺法持虽然自负，但是也知道中土高手如云，能够战胜自己的人还是有的。但是，能够轻易击败十成功力的自己，并且还不伤到自己，这个已经不是高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有这种实力的人，理应不属于当今娑婆世界了，只怕只有真正的佛才能做到了。
“你这是什么功法？”失败加上不解，让竺法持顾不得身份，急急问道。
“出自佛门般若系观，姑且称为般若神功吧。”玄空大师悠悠地说。
“好一个般若神功，刚才那一指又是什么名堂？”竺法持追问。
“度化世人，波－罗－蜜－多－指。”玄空大师一字一顿。
“波罗蜜多指？波罗蜜多，意为彼岸，波罗蜜多破了我的极微，一指送我出殿外而不伤我，殿外？彼岸？殿外即彼岸？”
“般若神功，般若讲空，我千里迢迢从天竺来到中土为了什么？为了佛门正宗！佛门正宗是什么？是有？还是空？”
“大乘，小乘，真的有区别么？”
“佛祖说的缘起性空，又是什么？”
竺法持双目缓缓闭上，陷入了沉思。
周围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屏息凝视。
佛门之争，演化成生死相搏的武林之争，本就是不可思议。在这个不可思议里，竟然出现了当下的鸦雀无声，更加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空气被一段经文所打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玄空大师轻声念道。
虽然轻声，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竺法持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眼睛里炯炯有神，喃喃自语道，“是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三世实有，法体恒存，大师好修为。”对着玄空大师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大师好悟性。”玄空大师合十还礼。
“恭喜法持大师，修为又精进了。”说话的是无识，无想方丈仍旧在闭目打坐，无行大师也闭眼陷入了沉思。
“此前贫僧着相了，还请大师见谅。”竺法持对无识说道。
“阿弥陀佛，一切皆为因果。”无识大师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竺法持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默默地退回了有部众僧之中。
竺法摄也一肚子疑虑，但是看到师兄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不适宜多问，心里想着，待此间事了，一定要详细追问下。
站在一旁的洪佐头都快炸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场众人虽然不是每人都懂佛法，但是所有人却都知道了一个事实，这个活了150多年的少林老祖，可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佛法高深，不会武功。他的武功远超少林三大神僧，实是真真切切的少林第一高手，甚至可以说，应该是当世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好家伙，原来躲在少林后山的老祖宗，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欺骗了整个江湖啊！”刚从美女怀里站起来的五玉散人阴阳怪气道。
他此时说这话是别有用心的，己方当下只剩净风一人未败，本来稳赢的局面，自从玄空出现就开始变得不可掌控。玄空既然能够一招击败竺法持，就算净风功力再高，是佛门年轻一代第一高手，但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个一百多岁的少林老祖宗了。
当下唯独的办法，就是从语言上占尽优势，说这个少林老祖是个骗子，让他脸面全无，没脸再代表少林，这样，己方还有一丝胜算。
果然，五玉这么一说，少林高手稳不住了，最先说话的仍旧是性格急躁的无行大师。
“大胆，师祖岂是你可非议的！”
无识大师身在无行大师身边，本可以阻拦师兄，但是此时也未出声，可见无识大师也察觉到当下利害关系，想借着师兄的口，堵住五玉散人的嘴。
“无妨，”玄空却先说话了，“五玉道友有疑问实属正常。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的确从未习武，经书倒是读了一些。”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那一指？”五玉继续逼问。
“并未习武，并不代表着不懂武学，况且，老衲也只是刚刚懂的。”玄空大师温和的回答。
“放你家罗圈屁！”五玉得理不饶人，“并未习武，还能懂得武学，并且还是刚刚懂的，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
“大胆！”无行站不住了，就要冲上来动手，被玄空摆摆手拦住了。
净风和有部众僧也皱起了眉，五玉散人虽然当下和他们立场相同，但是他的言谈举止，早就已经让他们看不惯了。要不是为了本次同盟的和睦，估计他们也不屑于和五玉散人同行。
“烦请戒骄戒躁，”玄空大师不愠不怒，缓缓说道，“道友可曾听闻顿悟？”
“顿悟”二字说出口，在场众僧再次惊讶起来。
洪佐的头离爆炸不远了，“顿悟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无想方丈向前一步，“贫僧还未败，下一场依旧是贫僧。”
“无想休息一下，这一场老衲来试试。”玄空大师径直向前走。
“师祖，您未修炼武学，今天的事交给弟子……”话未说完，玄空的手已经搭在了无想的肩上，无想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地从玄空手上流入自己身体里。无想一惊，条件反射地运起体内真气抵抗。
要知道，常年习武之人，早已练出很多本能反应，就如同无想此时的真气，并非无想不信任玄空，而是由于玄空传来的外力，无想的真气自行去抵抗。
当无想真气碰触到玄空暖流的一瞬间，怪事发生了，碰触的真气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就好像本来就不存在一样，遇到这种情况，真气像有灵性一般，聚拢更多过来抵抗，结果仍旧消失不见。无想只能感受着暖流缓慢的流经全身奇经八脉，说是缓慢，实则只有一刹那，这种感觉很奇怪，明知道很快，却感觉到非常缓慢，就好像时间变慢了一般，反倒是跟刚才竺法摄的刹那神掌的感觉有些相似，似慢实快，似快实慢，非快非慢。
无想方丈，在当今中原武林，早已经是第一流高手，除了几个神一般的存在外，没有谁能稳稳地战胜他。就算昨天运功疗伤消耗掉一些真气，刚才又受了伤，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真气轻易压制，况且今天这种现象，更加匪夷所思，不是压制，甚至不是化解，是直接消失不见。
虽然真气消失了，但是无想方丈却感觉到了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感觉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并且还感觉到，真气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状态，很玄妙，如果真要形容，可能更像是佛家所说的“空”。
无想知道，玄空大师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不会武功只懂佛法的师祖了，现在师祖的武功，已经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了。至于具体经历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伤势不轻，先打坐休息，剩下的就交给老衲吧”，玄空对着无想说，“这是老衲的业报。”最后这句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是。”无想说罢，竟直接坐在一旁，闭目打坐起来，不再管场上的比试。
“无想师兄！”无行看不下去了，正要说话，“师兄莫慌，方丈此举必有他的用意，我们一旁静待即可。”无识拦住了无行。
无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里满是不解。
“法持大师，下一场老衲代表少林来比试。”玄空大师对着竺法持说。
竺法持，法号是“法持”，竺指的是天竺，当时在佛教系统里，凡是天竺人都用“竺”为姓。与此相似的还有支，凡是西域月支人都用“支”为姓，历史上著名的高僧“支愍度”就是西域月支来的佛教徒，不是汉人。这些姓氏后来演变成了俗家姓氏，我们今天还能见到姓竺和姓支的人。这是题外话。
“大师佛法高深，小僧佩服，但是今天我们不是佛法思辨，而是比试武艺，大师还是不要勉为其难吧。”竺法持好心提醒。
“感谢法持大师善意提醒，老衲仍想代表少林试试。难道说老衲不能代表少林么？”最后这一句，竟然隐隐有些调侃，可见此时玄空大师的意境已经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大师当然能代替少林，甚至可以说大师即是少林。”竺法持认真回答。
“阿弥陀佛，少林为空，玄空亦为空，不过都是五蕴四大刹那间的聚散离合，大师说老衲即是少林，也没错了。可见大师佛法深厚，老衲佩服。”玄空双手合十，说了句让大家似懂非懂的话。
“既然如此，大师请。”竺法持显然是懂了玄空刚才那句话，不再啰嗦，准备出手。
玄空上场，竺法持实是非常高兴的，要知道就算无想现在受伤，但是如果拼死一搏，竺法持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玄空来了，竺法持唯一担心的是重伤了玄空，这个少林寺一百多岁的老祖宗要是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少林全寺上下都得与自己拼命，甚至可能会得罪了中土全部的修佛之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只要注意别让玄空受太重的伤即可，想取胜还不是信手拈来。
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谁也不知道此时这个不会武功的玄空大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也有人想看看竺法持的功力到底如何，他的弟子和师弟都已经有着惊人的修为了，这个来自天竺的说一切有部的精神领袖，又有着多高的境界。
只见竺法持没有任何花招，向前轻轻推出一掌，在场的无不是一流高手，可以看出，这一掌正是刚才竺法摄使用过的，刹那神掌。只不过这一掌比竺法摄的功力又深入了几层，感觉上速度更慢了几分。
玄空大师纹丝不动，这一掌不偏不倚打中玄空胸口，一掌下去，玄空大师微微一笑，“法持大师果然宅心仁厚，是怕伤了老衲吧，只用了不足三成功力。”
竺法持内心则满是惊讶，暗讨，“这到底是多么深厚的内力啊，就算我只有三成功力，但也不是一般高手能承受得住的，可是这一掌下去，却好像一掌打入深渊里，无声无息，不静不动，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法持大师全力为之即可，如果伤了老衲，这也是老衲的业报，与大师无关，与少林无关，与天下修佛之人亦无关。”玄空大师像是看透了竺法持内心的担忧，补充了这么一句。
听了玄空的话，竺法持也知道了，这个所谓的不会武功的少林老祖，反倒是少林真正的最强者，今天如果不全力以赴，很有可能会败在这里。届时不只是自己战败，也是说一切有部败给了禅宗，这丢人可就丢大了。
想罢，竺法持默运阿毗达摩神功，将功力凝聚在右手食指指尖，“大师小心了。”
摆出起手式，一指向着玄空点来。
看到这一指，其余人不了解，说一切有部的众位高手暗暗心惊。对这一指最了解的无非是竺法摄，“师兄尽全力了，这一指下去，这个少林老祖不死也得残废。”
竺法摄这么想是有道理的，他自己可是领教过竺法持的这一指，当时还只是用了五成功力，即破了他十成功力的刹那神掌，并且整个右臂震的连续三个月无法抬起。他的刹那神掌，所有的功力，在碰触到这一指的瞬间，全部土崩瓦解，再也无法聚拢内力，只能亲身感受着指力慢慢蚕食整个右臂，最后要不是竺法持主动收功，怕是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指力蚕食。这个指力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极微指力。
极微，是说一切有部在佛学“空”的基础上，提出的一种新的观点，认为极微是世界上最小的物质单位，不能再被分割下去。这也是说一切有部和禅宗的最根本的理念分歧，禅宗讲“空”，说一切有部反倒讲“有”。到底是空是有，只能看各位的理解了。
玄空大师也伸出手指，只不过这一指和竺法持的一指姿势不同，竺法持是只伸出了右手食指，玄空大师却是伸出了右手食中两指，说是指法，更像是右手挽了个剑花，一剑刺来。
在座的人，只有有部数僧认识极微指力，但是无一人认识玄空大师的这一指。
这一指，大有来头，有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叫做“波罗蜜多指”。说是奇怪，其实只是对于中原人感到奇怪，因为波罗蜜多本是天竺语言的音译，翻译过来是涅槃之后的永生世界，即彼岸。
佛教度人，目的是帮助世人跳出六道轮回，来到永生世界，即彼岸。世人所生活的世界，叫苦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说的就是这个。至于彼岸到底是什么样子，是生是死，就不是我们肉身凡胎所能理解的了。
极微指力缓缓点来，波罗蜜多指悠悠刺去，两种指法虽然完全不同，但都是缓慢的移动，最终，两指相撞，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并未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只看到相撞的一瞬间，竺法持就漂了出去。
对，就是漂了出去，不是直直的飞出去，也不是快速地弹出去，而是像大海里一叶扁舟一般，缓慢的，左摇右晃的，漂了出去，直接漂到大雄宝殿之外，缓缓地落地上。落地也没有明显的声音，就好像扁舟缓缓靠岸一般。
这个扁舟，靠岸之后，就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最惊讶的还是竺法持，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招败北，他的功力自己是最了解的，在二十年前，他即是公认的天竺第一高手，这二十年，自己在修炼佛法的同时，武学一点也没落下，虽然二十年内少有出手，但是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此次来中土，一是要与禅宗争出个佛宗正统来，再有就是想要让中土人见识到天竺的武学。为的是给说一切有部在中土宣扬佛法提前造出声势。
本次中土之行，要说阻碍，最大的阻碍就是少林无想方丈，全盛状态的无想方丈，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他，幸亏得到西域密宗的暗中支持，安排净风、五玉等人与自己通行，来到少林后发现三神僧竟然都是内力不足的状态，更加自信满满。
今日的比试，本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为了自己宣传说一切有部的目的，也就默许了。前三场比试，尽在掌控之中，第四场虽然超出掌控，但也给自己创造了更多的机会。
轮到自己的第五场，本以为能够轻易取胜的，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想象不到的人一招击败。
边想，边急忙用阿毗达摩神功扫视身体五脏六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难道说，将自己十成极微指力击飞至门外的一指，竟然还能不伤到自己？这功力太不可思议了。
竺法持虽然自负，但是也知道中土高手如云，能够战胜自己的人还是有的。但是，能够轻易击败十成功力的自己，并且还不伤到自己，这个已经不是高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有这种实力的人，理应不属于当今娑婆世界了，只怕只有真正的佛才能做到了。
“你这是什么功法？”失败加上不解，让竺法持顾不得身份，急急问道。
“出自佛门般若系观，姑且称为般若神功吧。”玄空大师悠悠地说。
“好一个般若神功，刚才那一指又是什么名堂？”竺法持追问。
“度化世人，波－罗－蜜－多－指。”玄空大师一字一顿。
“波罗蜜多指？波罗蜜多，意为彼岸，波罗蜜多破了我的极微，一指送我出殿外而不伤我，殿外？彼岸？殿外即彼岸？”
“般若神功，般若讲空，我千里迢迢从天竺来到中土为了什么？为了佛门正宗！佛门正宗是什么？是有？还是空？”
“大乘，小乘，真的有区别么？”
“佛祖说的缘起性空，又是什么？”
竺法持双目缓缓闭上，陷入了沉思。
周围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屏息凝视。
佛门之争，演化成生死相搏的武林之争，本就是不可思议。在这个不可思议里，竟然出现了当下的鸦雀无声，更加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空气被一段经文所打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玄空大师轻声念道。
虽然轻声，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竺法持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眼睛里炯炯有神，喃喃自语道，“是的，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三世实有，法体恒存，大师好修为。”对着玄空大师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大师好悟性。”玄空大师合十还礼。
“恭喜法持大师，修为又精进了。”说话的是无识，无想方丈仍旧在闭目打坐，无行大师也闭眼陷入了沉思。
“此前贫僧着相了，还请大师见谅。”竺法持对无识说道。
“阿弥陀佛，一切皆为因果。”无识大师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竺法持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默默地退回了有部众僧之中。
竺法摄也一肚子疑虑，但是看到师兄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不适宜多问，心里想着，待此间事了，一定要详细追问下。
站在一旁的洪佐头都快炸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场众人虽然不是每人都懂佛法，但是所有人却都知道了一个事实，这个活了150多年的少林老祖，可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佛法高深，不会武功。他的武功远超少林三大神僧，实是真真切切的少林第一高手，甚至可以说，应该是当世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好家伙，原来躲在少林后山的老祖宗，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欺骗了整个江湖啊！”刚从美女怀里站起来的五玉散人阴阳怪气道。
他此时说这话是别有用心的，己方当下只剩净风一人未败，本来稳赢的局面，自从玄空出现就开始变得不可掌控。玄空既然能够一招击败竺法持，就算净风功力再高，是佛门年轻一代第一高手，但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个一百多岁的少林老祖宗了。
当下唯独的办法，就是从语言上占尽优势，说这个少林老祖是个骗子，让他脸面全无，没脸再代表少林，这样，己方还有一丝胜算。
果然，五玉这么一说，少林高手稳不住了，最先说话的仍旧是性格急躁的无行大师。
“大胆，师祖岂是你可非议的！”
无识大师身在无行大师身边，本可以阻拦师兄，但是此时也未出声，可见无识大师也察觉到当下利害关系，想借着师兄的口，堵住五玉散人的嘴。
“无妨，”玄空却先说话了，“五玉道友有疑问实属正常。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的确从未习武，经书倒是读了一些。”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那一指？”五玉继续逼问。
“并未习武，并不代表着不懂武学，况且，老衲也只是刚刚懂的。”玄空大师温和的回答。
“放你家罗圈屁！”五玉得理不饶人，“并未习武，还能懂得武学，并且还是刚刚懂的，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
“大胆！”无行站不住了，就要冲上来动手，被玄空摆摆手拦住了。
净风和有部众僧也皱起了眉，五玉散人虽然当下和他们立场相同，但是他的言谈举止，早就已经让他们看不惯了。要不是为了本次同盟的和睦，估计他们也不屑于和五玉散人同行。
“烦请戒骄戒躁，”玄空大师不愠不怒，缓缓说道，“道友可曾听闻顿悟？”
“顿悟”二字说出口，在场众僧再次惊讶起来。
洪佐的头离爆炸不远了，“顿悟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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