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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998 第十三章 空即是色(二)

    张玉泉是瘦得有韧劲的那种,不管是什么“鞭”,都是坚挺和韧劲十足的象征,所以四川话里把这种极有特色的瘦形象的称之为“干鞭子”。但张玉泉的绰号不是如此形象的“干鞭子”而是那般更为形象的“甩货”。他讲话时总爱把手指交叉插在一起随着身子的抖动揉来揉去,并斜视着人嗬嗬有声的做干笑状,口头禅不是“日妈的这有个啥”就是“日妈的那有个啥”。签名我们都用汉字,他却偏用拼音,且把全名的拼音写完后再拦腰重重地画上一杠在连贯中以示个性,但我们常常取笑他这是潜意识里想要把自己给“干掉”。当年我偶尔还是比较爱装个深沉,但甩货的言行体现出来的深沉却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有点哲学家的深度。哲学家的言行和思维不是常人一下子就能理解接受的,对MR刘来说也不例外。一次,张玉泉在课堂上被命中答题,但他说了小半天MR刘也没咋听明白,MR刘越不明白张玉泉的表述就越深奥,标志性的动作也就越明显。忍了又忍的MR刘终于忍不住了:“嘿!我发现你娃儿咋个甩兮兮的喃!”“甩货”的绰号就此被叫响。

    看完《废都》光头说他感觉很压抑,我不知道他压抑的究竟是什么。我看《废都》基本上是节选,所以也没看出什么压抑,只是某天中午看得反映强烈,没敢到食堂去打饭而已;甩货是年级前十名,也是高九八级文科重点班“梦之队”成员里唯一看过《废都》的,他只管躺在寝室门口的上床对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看,没人知道他的感受,但他的理解、感觉都应比我们深。

    梅涛或许是被“A”片启蒙了,开始变得上窜下跳,不时有些意外的举动,由“五朵金花”的反向评选直接升级到情色散打评书。随着理论水平的提升,他甚至还发明了“爪淫”一词(我个人认为这完全比“给力”更有理由进人现代汉语大词典。事实上,如果那时要是网络也如今天这般发达的话,或许早就进了)。在他看来“纯”是相对的,“淫”是绝对的,手上的任何动作都有“淫”意。由于这个词语一度火爆,连盐巴都来向我询问它的确切意思。我不好直接解释,只得借助水牛间接的让她自个儿体会——当水牛从我们旁边走过时,我伸手不停的挠窗户玻璃,水牛的表现是条件反射式的:“乌鸦,你又爪淫哈!”

    如果一个人总是对某件事情执着一念,那么他一定会成为洞察秋毫的行家。因为留意我特别花时间,所以我很难被女生公开特别的留意,很难不表明没有,实际上我有过这么一次,是梅涛发现的。某天课间休息,男生站在楼道两侧一边神聊一边欣赏过往的女生,王丽从我们中间经过后,旁边的梅涛一脸淫笑的捅捅我“耶,王丽可狠狠地爽了你一眼呢。”这或许是真的,但更或许是个传说——为此我特意多次的在寝室的镜子里,在街边的橱窗里查看过,但都没有发现自己可供女生爽一眼的地方。而且大家也都知道王丽要“爽”的应该是贾福贤才对。

    贾福贤偏于精瘦,个头中等,常留平头,爱敞开衣服以显潇洒。眼圈老是呈现出睡眠不足的症状,戴一眼镜,嗓音略显尖细,所以偶有人叫他“贾婆娘”。因为学习成绩还算优秀,所以对王丽多有帮助,也由此他们才得以暗生情愫。传说中的贾福贤用情至深,高考前一周,历史老师看见他还骑着自行车,敞开衣服像鸟儿一样飞奔在剑阁城里后沉痛地连连摇头叹息;“这娃song到了!”我们猜测,历史老师的沉痛可能还在于他看到贾福贤飞翔的同时还看到了更为丰富的内容。

    在穿着裤衩被罚暴晒在男生院的乒乓球台上和在游戏厅被捉而亮相于升旗台上之前,用MR刘的语言风格评价一下阿毛应该是:“该同学一表人才,安静腼腆,学习成绩优异,入选高九八级文科重点班‘梦之队’,颇得老师和女同学的喜爱,曾多次获得‘小白脸’的荣誉称号,是大家供认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学生时代,尤其是在高九八级文科重点班出洋相那不叫出洋相,那叫“能”,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牛逼”,是炫耀的资本,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性质上和认识上的正负面之分。毕竟是“梦之队”的,哪能总是晃着裤衩牛逼呢。高二的迎春晚会需要从男生中挑选出一个主持人和秋班搭档,要论实力,当然是我,以公众形象而言,无疑是阿毛,光头支持我,但我一看秋班打量阿毛的眼神就知道没我啥事了。那天阿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更显帅气精神,秋班也毫不避讳的替阿毛扯扯衣服,整整领带,简直羡煞旁人。只可惜,阿毛与秋班由此而生的这段情缘,却最终不了了之。

    我和贾茂菊是正经八百的老同学,但直到MR刘病倒入院之前我们只很不正经地讲过两次话:一次是让我到男生院帮她找人,这算是直接帮忙;一次是历史老师让她到教室找个男生帮他换煤气,她找到了我,这算是间接帮忙。我们开始正经讲话和交往的标志性事件是MR刘住院。那周她是值周班长,张国波一直是常驻医院,其他值守人员则由自己申请,值周班长挑选。值周班长最终确定的值守人员一般都应该是貌似忠厚,政治合格,能吃苦耐劳,去了不至于让MR刘一看就会加重病情的。当然也不排除值周班长借机报复,把自己看不顺眼的发配到MR刘身边去承受煎熬的。我可不想去申请,其实心里还很不良善的巴不得MR刘在医院多住几天。但贾茂菊却找到了我:“你今天去值一下班吧,因为我看你还可以。”当时我没有拒绝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不由自主,后来和她相邻而坐的时候就有点情不自禁了。

    当班上的女生都热衷于折千纸鹤的时候,我也想折。我是真发育得晚——直到刘隽让我们帮她折够一千只千纸鹤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家折得是浪漫,我折得是好玩。小时候也折过,不过小朋友们把它叫的是“麻拐子”,折好了不是欣赏不是送人,而是扯着它的尾巴牵动着翅膀作飞翔状,看起来很好玩。因为忘了就又想学会了玩一下下。一天傍晚我瞅人少的时候请秋班教我,秋班原是“梦之队”里心灵手巧的聪慧人物,她速度很快紧张地教,我也速度很快紧张地学——要提防着MR刘的突然到来,不快也没有办法。当时其实会了,但看看人还很少,也心存侥幸MR刘不会这么快来,就又借机向贾茂菊讨教。她把手放得低低的,教得很耐心,但边教也边紧张的向门口张望,因为有她防着,所以我倒是觉着了一种轻松享受的愉悦。

    我只知道唐佳看不懂电影,学校放电影她一般不看,我看得懂电影而且超喜欢看,但那天晚上我却想看人。到了教室我才发现和我有类似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因为人多了不方便,便有陆陆续续的离开看电影去了。教室里只有六个人的时候,皮壳子拿出一袋已经吃过的爆米花,阿甘欲盖弥彰地晃着袋子问我要不要来一点,我不客气地接过袋子,贾茂菊就在我后面,我乐得借花献佛。她抓了一把,总不能让坐在窗户边的卫蓉、岳红看着我们吃,于是我又把袋子给她们扔了过去。拿书作掩护,端坐着头也不回的和后面的人聊天,这是最基本的防狼聊天术。我和贾茂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她突然默不作声了,当时我差点意乱情迷的回了头,还是长久以来的生存经验挽救了我——我熟练的用眼角的余光向窗边一扫,发现窗户玻璃上正压着一张熟悉、扁平而恐怖的脸。但可怜的卫蓉和岳红居然还有说有笑地把爆米花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如果仅仅是她俩在教室里说说笑笑地把爆米花咬得咯吱咯吱的响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我、阿甘和皮壳子的存在就把问题整复杂了。

    “嗨,你两个看了爆米花就那么兴奋吗?”MR刘话中有话。僵在卫蓉和岳红口中的爆米花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中一时不知何去何从。MR刘难得没有说我们就像一群动物,我想可能一是因为人少,说一群不太合适,说出来也没有太大杀伤力;二是因为我和贾茂菊看起来一直没有讲话,都在认真的看书,这个时候看得更认真,我甚至把眉头都看皱起来了,如果说了动物对我俩的伤害可就太深了。

    其实MR刘在向卫蓉、岳红追查爆米花的来源时,她们只是羞愧的低头向我们这边一指,我当时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但应该是MR刘看到阿甘和皮壳子表现的相对不老实,又和卫蓉、岳红离得最近,所以就直接拿阿甘开刀。皮壳子知道躲不过了还是义气,没有供出我和贾茂菊就直接把所有问题自己扛了,但他后来对我却很是气愤,说就是因为我“沾花惹草”才弄得东窗事发!这就是其实本来极为简单而第二天又被MR刘大肆渲染,为所有人熟知的“爆米花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