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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多陪了他们好多年(二合一)

    原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和他们做道别啊。

    在蒋树去世的前两天,蒋树一直推着车到处逛,柴珍就那么跟在他的身后,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只能那么默默地跟着他。

    蒋树停在了一家卖面的厂子前,他盯着那个卖面厂看了许久,而后才回头跟跟在他身后的柴珍说:“咱们进去买几袋面吧?”

    柴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地问:“家里不是有面吗?为什么又要买面?”

    “该备着些了。”蒋树将推车停在面厂外面,然后迈上了门外的台阶。

    柴珍也停下了手扶着的自行车,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面厂。

    “快放假了,他们喜欢吃我擀的面条。”蒋树迈进厂内。

    柴珍反应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的孙子孙女,还有外甥和外甥女们。

    厂长是他们两个的老熟人,两人进去后和厂长闲聊了一阵儿,而后抬了三袋面从厂里出来。

    蒋树把三袋面都放到了推车上,抬推车车把时的动作有些费劲,但还是将推车的车把抬了起来。

    这个厂离他们家的距离不近,两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家。

    走到家的蒋树将面都卸了下来,然后将其中的两袋放到了储葬物品的屋子里,跟柴珍说:“面放这儿了,你记着点。”

    柴珍“嗯”了一声,然后说:“什么时候不是你丢了东西,我得帮你找啊,我记性比你好着呢。”

    蒋树苦笑了声,然后说:“也是,你记性比我好。”

    两人从储葬物品的房间出来后,蒋树将推车上的最后一袋面抬进了厨房。

    他总剪刀剪开袋子,然后去拿平时和面的盆,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些面倒进去。

    “我也给你做一顿我做的面。”蒋树见柴珍直盯着他看,下意识地抬眸跟柴珍解释。

    柴珍觉得他奇怪。

    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天,也确实该吃晚饭了。

    可是她和蒋树都戴着假牙套,所以平日里很少吃面条,只有孩子们来的时候才会做着吃,不过,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喝卤,因为面咬不动。

    “煮软的。”蒋树说。

    柴珍“嗯”了一声,没在想其他的,而且转身去削西红柿的皮,

    等她弄好卤,蒋树的面条也就擀的差不多了。

    蒋树有时候平日里擀面的时候都是坐着擀的,不知道是不是使不上力气,所以那天晚上他站了起来,弯着腰,用力的擀着。

    擀面的时候下面的案板和桌子相碰,发出很大的砰砰声。

    声音大的柴珍回头看了他很多次。

    两人吃完饭后,一起喂了院子里的鸡便睡了。

    睡觉前蒋树一直盯着柴珍看。

    柴珍一侧头睁眼就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蒋树,吓得一激灵。

    “你怎么还没睡?”柴珍问躺在身侧的蒋树。

    蒋树有气无力地说:“睡不着。”

    柴珍说:“很晚了。”

    蒋树“嗯”了一声,“知道。”

    他还睁着眼。

    蒋树一直盯着她看,柴珍睡不着。

    柴珍和蒋树睡觉的卧室没有安装窗帘,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内,刚好可以看清两个躺在木床上的身影。

    “你怎么老看我。”柴珍盯着他的双眸问。

    蒋树说:“就是想看看你。”

    柴珍说:“年轻的时候你不看,白天的时候你不看。现在又老,天又黑,你借着月色看我?”

    “月色下的你最美。”蒋树望着柴珍弯了弯眼睛说,“困了你就早点睡吧,我再自己躺一会儿。”

    柴珍确实困了,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说:“你也早点睡。”

    蒋树“嗯”了一声,然后拉了拉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柴珍今天推着车子和蒋树在街上逛了一天,也确实是累了,所以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蒋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然后掀开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循着月光去找地板上的拖鞋,小心翼翼地出了卧室,关上门。

    离开卧室后的蒋树小心翼翼地打开厨房的等,将和好面的面从盆里拿出来,尽量轻手轻脚地擀面,压面条。

    擀好一些,就装一袋子,然后放进冰箱的上层。

    那天晚上的蒋树一直重复这几个动作。

    重复到再也没有力气,重复到手中的擀面杖脱落,重复到眼皮再也掀不开,重复到整个人垂下了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坐在案板前的椅子上。

    擀面杖掉落到地上是发出了巨大的“砰砰”声,紧接着便是擀面杖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柴珍被擀面杖掉落到地上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侧的床铺。

    凉的,没有人。

    柴珍惊地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喊了声蒋树的名字。

    没有人应声。

    窗外的天空还没有亮,柴珍伸手拉开卧室内的等,下床去外面找蒋树。

    卧室的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场景便立马让柴珍湿了眼眶。

    “蒋树!”

    柴珍走上前去抱他,半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脸。

    蒋树没有给他任何的动静,眼皮耷着,头也垂着,双臂自然向下。

    柴珍盯着他看的眼眶忽然就变得湿润了起来,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蒋树,你说说话啊?”

    她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蒋树?”柴珍又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蒋树身上的围裙兜内装着一张纸条,只暴露着一个角,但在他身上却很显眼。

    柴珍一垂眸就看到了。

    她颤抖着手抽出蒋树兜内的纸条:

    【柴珍: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是已经不在了。

    你跟了我快四十多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可能是人老了,总是容易怀念以前。

    最近我常常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来我摆的面摊吃面,夸我煮的面好吃。

    可结婚后我却再也没有为你做过一顿面,也没有时间为你煮一顿面。

    直到有了和你一样爱吃面的姜妍,姜语和姜叙他们。

    ……】

    柴珍盯着信中的字歪了歪脖子,她看不懂,她不认识字。她只认识她的名字,还有她亲人的名字。

    可是蒋树却写了一封信。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遗书。

    柴珍只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将遗书收了起来,伸手去触摸蒋树的鼻尖下方。

    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地她彻底地瘫倒到了地上。

    那封信她拿给蒋勇看了眼,蒋勇盯着信摇了摇头。

    蒋勇也不识字。

    蒋勇的老婆孟君看了眼。

    孟君盯着那封信皱了皱眉头,然后将信递给了蒋蓉,示意她,让她看。

    蒋蓉偏头看了孟君一眼,然后接过。

    信中的内容很长,但是蒋蓉觉得这些还是柴珍自己看会更好。

    看到那些内容的蒋蓉不到一瞬便红了眼眶,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念出来。

    柴珍问她:“怎么了?”

    蒋蓉也只是摇了摇头,跟柴珍说:“妈,您还是自己看吧。”

    “我不认字,我怎么看!”柴珍听到蒋蓉这话瞬间急了。

    蒋勇也不认字,但认识的至少比柴珍多。

    他只是大致的看了眼,便猜想出了信中的内容,“那是爸再跟你告别。”

    蒋蓉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重要的内容挑拣出来,念给柴珍听:“爸说,他很怀念自己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很后悔结婚后没让您过上好的生活。”

    “他说,您喜欢吃他擀的面条。但是他却没有时间为您做那些,他很后悔。等老了有时间以后,你们两人已经没有牙齿了,吃东西都吃的不方便。虽然有假牙套,但还是怪隔应人的……”

    “他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他会在临走前替您置办好所有的东西,免得到时候没人帮您抬……”

    “他说……”蒋蓉忽然念不下去了,她抬手捂着唇,失声痛哭了起来。

    泪水落在面前的遗书上,打花了上面的字迹。

    “他说……”蒋蓉深吸了一口气说:“下辈子,一定不让您受委屈……”

    “谁要跟他有下辈子!”柴珍身批一身白衣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着,“谁要跟他有下辈子!”

    “他都不愿意多陪我走一段时间!”柴珍一句一句地抱怨着:“他都不愿意再多陪我走一段时间!”

    “他连自己身体不舒服都不愿意告诉我!他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他就喜欢溜我!”

    “蒋树你个混蛋!”

    “为什么不愿意多陪我一段时间!”

    “为什么?”

    “……”

    蒋蓉盯着瘫坐在地上哭泣抱怨的柴珍一时失语。

    她的心中也有很多的疑问,想问问蒋树为什么不愿意多陪他们一段时间,为什么那么早就撒开手走了。

    可是……

    可是蒋树已经多陪了他们很长时间了。

    他已经争取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蒋树有心脏病,在蒋蓉结婚的时候差点没缓过来,撒手去了。

    不过好在救回来了。

    救回来以后蒋树还和之前一样,只是吃的药比之前多了些。

    那个时候柴珍抱怨了蒋树两句:“你要是敢这么走了,我死了不跟你葬一起!”

    蒋树瞥她一眼,语气淡淡:“那你等我死了就直接改嫁,改嫁就不用和我葬一起了。不改嫁,什么都白说。”

    柴珍被蒋树气的只说了一个“你——”字。

    蒋树见状连忙拍了拍了她的胳膊说:“我的身体不清楚,我最起码能活到我的孩子抱上孙子、孙女或者外甥、外甥女……”

    柴珍“哼”了一声,“最好是那样。”

    蒋树瞥她一眼,没说话。

    这件事情过了几年后,蒋树去外面逛,这一逛就一上午没有回来。

    柴珍出去找了一圈,最后在自家的菜地里找到了蒋树。

    蒋树躺在菜地里没有动静,柴珍慌忙地跑上前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有气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找人打了120,将蒋树抬到了医院。

    蒋树依旧是当年的原话:“我这身子骨,可以——”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柴珍就接上了他的话:“至少可以活到我的孩子抱上外甥、外甥女或者孙子孙女。”

    柴珍说完又回了他一句:“你最好是这样。”

    蒋树没说话。

    而事实上,蒋树也确实活到了他的孩子抱上孙子、孙女或者外、外甥女。

    蒋蓉在14年的时候,抱上了第一个外甥,

    在外甥出生后的第四年,蒋树去世了。

    他没有食言。

    他多陪了他们好多年。

    柴珍将蒋树去世前擀好的面条下锅,煮熟,煮熟后端上桌子,给围在桌前的几人吃。

    姜语盯着面前那碗很普通的西红柿鸡蛋面缓缓地落下了眼泪,落到了面前的碗中。

    他们都喜欢吃蒋树擀的面条,所以蒋树在临走前擀了很多很多,只为了能让他们在多吃上几次。

    蒋树在用自己的方式和他们进行道别,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

    “做好了。”姜语将煮好的面条端上桌,递给陈峙。

    陈峙盯着碗内的西红柿打卤面看了阵儿,而后才仰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姜语。

    姜语还没解开身上的围裙,似乎是准备等陈峙吃完面条,顺便将碗刷了。

    “你和你外公学过吗?”陈峙伸手取下搭在碗上的筷子,然后伸进碗内夹了几根问姜语。

    姜语摇头:“没有。”

    陈峙低头吹了吹有些烫的面条,然后咬了一口。

    “只是看过手法。”

    蒋树擀面条的时候她都站在他的身侧,有时候还会学着他的动作去模仿。

    “好吃。”之前陈峙吃的面都是姜语在外面买的,这次吃上了姜语亲手擀的,味道出奇的不错。

    姜语说:“那个卤是我外婆的秘方熬的。”

    陈峙“嗯?”了一声,抬眸看姜语。

    人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诉说自己的心事。

    姜语沉默了一阵儿说:“外公擀的面和外婆打的卤,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面。”

    陈峙吃面条的动作一顿,准备聆听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我做的面永远都达不到那个味道,只能模仿个七八成。”

    “那也不错了。”陈峙说:“总比我连只能模仿一成好。”

    “一成?”姜语抬眸看他。

    陈峙“嗯”了声,一本正经地说:“一成。”

    不是姜语怀疑陈峙,陈峙那个技术,可能真的连一成都拿不出来。

    “你确定?”姜语怀疑地问陈峙。

    感受到质疑的陈峙郑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盯着姜语的神情也再次严肃了起来。

    他说:“我不可能连个开水都不会做吧?这还能没有一成?”

    姜语:“……”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最后只能无奈的笑了一声说:“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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