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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帷幄

    沉水依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坐倒在地,虽是失声尖叫,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赫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女子的眼珠暴突着,半截脖子都血淋淋地向下流淌,夜色之下,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她嘴角那咧到了耳根的笑容。

    她慢慢朝着沉水依飘来,伸出惨白的手,口中道:“殿下,奴婢对您是忠贞不二,您怎么忍心杀了我?”

    沉水依狠狠摇着头,道:“我没有杀你,我,我没有杀你!是旁人,是旁人自作主张,你去找别人,不要来找我!”

    春莺嘻嘻笑道:“殿下既然不想杀我,那么就下来陪奴婢吧……”

    她慢慢走上前来,冰凉的双手掐上了沉水依的脖子……

    “不要!”

    沉水依猛然惊醒。

    她后怕地左右看了看,却发觉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春风卷起轻纱拂面而来,门上倒映的玉兰花还微微颤抖着,仿佛话本中迎风而舞的幽魂。

    沉水依惊魂未定,那边有少女掀了门帘而来,端了药碗,道:“殿下,您是不是有做噩梦了?”

    抬眼见来人是春莺,沉水依便撂下了心,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春莺的手,道:“春莺,方才你不知道,可吓死我了!”

    春莺习以为常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过是怪力乱神,殿下快把药喝了吧。”

    她将盘中药碗捧在手中轻轻吹去热气,口中漫不经心道:“殿下吓成这样,倒不知又做了什么梦?”

    沉水依未敢说自己梦中将春莺杀死之事,便只说梦中春莺被扈羊的鬼魂所杀死,余下便是梦中实情,春莺只微笑听着,将药碗递给了沉水依。

    沉水依接过药碗也顾不得苦不苦了,正大口大口灌下时,却忽听头顶有人轻飘飘道:“殿下,我当真,是被扈羊所杀么?”

    沉水依心头一紧,捧着药碗的手一松,药碗便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四散开来的却是深红色。

    春莺微笑着看向沉水依:“殿下,你可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慢慢解开衣扣,将衣领向下一扯,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梦中赫然别无二致!

    她轻声道:“殿下,是你,想要灭我的口,所以派人杀了我……你以为,我全然混忘了不成么?”

    她如梦中一般伸出惨白的双手,沉水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春莺,扑向了百衣殿外。

    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偏生连半个人也没有,无不透着诡异二字。

    沉水依已是无暇顾及这些,她只能不断地向前飞奔,然而任她跑的再快,身后的春莺都好似如影随形。

    她不断轻唤:“殿下,您慢些,您慢些……”

    沉水依不敢回头,她只是不断地向前跑,直到狼狈地跌坐在地。

    身后的女声不知何时变得分外低沉,沉水依本能转过身来,见到的却不是春莺。

    而是一张没了皮的人脸!

    死去的扈羊蠕动着嘴唇,慢慢地唤道:“表妹……”

    便是这一声,简直有如催命符。

    接连的惊吓让沉水依心力交瘁,她盯着眼前这张脸,只觉呼吸一滞,紧接着,胸口便传来剧痛。

    连日里因睡不好本就揪成一团的心此刻骤然跌入腹中,即便想要抓住也是身不由己,当即双目一瞪,向后一仰。

    最后的一口气,被血水尽数堵住,喷洒在了衣襟上。

    那个骄傲的百衣帝姬的一生,便在此刻彻底地画上了句号。

    春莺的脸从人头后探出。

    她上前去,探了探百衣帝姬的鼻息,不由得“啧”了一声,接着将人头细心地包起,丢去了一旁。

    清秀却年幼的公子,静静于身后走出。

    少年清俊如画,只是脖子上那淡淡的伤口有些过分刺目了,好似美玉上的微瑕,看着这张脸,目光却总会无意识地扫向那道伤口。

    饶是春莺,也不由得升起丝丝缕缕的可惜。

    天下间只怕再无如她主人这般超然于人间之人了。

    短暂的惋惜过后,春莺垂下眼,恭敬道:“主人。”

    少年随手摘下一朵花,簪在她的鬓角上。

    “你做得极好,当真未曾枉我方才救下你一命。”

    春莺厌恶地瞥向了沉水依的尸体,垂首道:“多谢主人。”

    心中那丝丝缕缕的同情早已消失无踪,剩下的唯剩不断加深扩大的恨。

    若非有主人及时出手相帮,还顺水推舟将她扮作鬼魂吓死了沉水依,只怕方才她早成了枉死在沉水依手下的鬼了!

    如今一瞧,唯有沉水依死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否则,她必然有一天会死在沉水依的猜忌之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不是傻子,该怎么选她自然知道。

    少年点了点头,在转过身去的刹那,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他过分英俊的脸上有些违和,眼中的运筹帷幄令人不寒而栗,这笑容便又添了几分莫名恐怖的意味。

    却因为转过身,并未被春莺察觉到半分。

    少年隐匿长廊,春莺抱起沉水依,朝着相反之处走去。

    ……

    宴席直到深夜方才结束。

    燕兴帝双目泛着醉意,宋淑边扶着他边为他顺着气,两人耳鬓厮磨,燕兴帝步伐虽有些虚浮,可目光中那淡淡的轻佻却是呼之欲出。

    陪伴在侧的除了宋淑,唯有皇后、大皇子沉昀和沉水碧这个近日极为受宠的帝姬。

    然而虽在身侧是凸显身份之不同,可如今这燕兴帝的眼中唯有宋淑,今夜传召已是必然,因此即便是扈皇后也不得多言半句,便敛声退至身侧,默默不多言半句。

    然而才迈过门槛,到达未央宫的附近,忽有人影闪过,春喜喝道:“谁在那!”

    出口的刹那徒弟小鹤子便携旁人冲了上去,扯了个侍女便上前,到等下一看,却见那侍女生的也算清丽,只是泪眼涟涟,一双眼哭得红肿,瞧着便是反常。

    被这样强推到了燕兴帝跟前,燕兴帝看到这侍女泪眼涟涟心中奇怪,酒便醒了些,不禁蹙了眉。

    而那宫女一见皇后便更是如救命稻草一般,发了疯似的挣脱了那些内侍的禁锢,朝着扈后便冲上前去,口中道:“皇后娘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