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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一 起爆点

    满脸血污的中年男子勉强撑起身体,一手拿起ID识别码当作凿子,狠心刺进了自己右腿膝关节。他整个小腿已经完全结晶化,为了避免晶体感染加剧,他奋力撕扯开自己的皮肉、筋膜、骨骼。黑红的血浆随着他的呼吸、颤抖,一股一股淌在黑晶岩层上。

    眼见皮肉已经割裂得稀烂,他双手扭过右腿,左脚屈膝抵在右腿关节处,奋力一蹬,整只小腿被他完全拉断。没有任何嘶鸣与哀嚎,男人扯开裤脚分两股绑在断口上,血液接触到裤脚上残余的淡黄色晶体碎片,迅速地结成了闪耀而狰狞的痂。

    确认暂时止血后,男子举起残肢,剥出里面的骨茬,将ID识别码捅进去与骨茬绑在一起。晶莹的残肢,苍白的骨刺,流动着莫名的符号的合金ID识别码,三者组合成一件多文明碰撞的祭品。男人高举起这件艺术品,没有任何祷告与吟诵,他将最坚固、最锐利的部分对准了身下的岩层,奋力砸下。只是一个镐子,只想破开着岩层,男人全心全灵倾注于此,岩层上的数道划痕已经说明了他努力了多久。

    吭、一下,吭、两下,砰!怪兽的尾尖扫过男人的身侧,留下一道沾满了血迹的沟壑,那不是血,是晶体层熔化的岩浆。男人伏下身子,一眼都不敢看自己头顶的巨物,同时,也祈祷着这怪兽不会发现自己。

    远处还有人影在逃跑,他是安全的。腿骨合金镐的效率比他开始时的啃砸扣挠要快不少,岩层已经出现了缺口,三下、四下,滋滋……原本被他摔烂的通讯电台在震动中搭错了神经,意外地被重启了。男人惊恐地拿过电台,将它放在缺口中凿碎,散落的破片飞过他的眼睛,带出一朵血花,亦或是泪花。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怪兽发现了龟缩在自己脚边的男人。万钧重踏,大地震颤,黑晶岩层上爬满了裂痕,男人理应被碾成粉末,然后被怪兽舒畅地吸收。但男子还活着,他窝进了怪兽刚刚扫尾抽开的大地的沟壑中,虽然强风蹂躏了他的表皮,熔晶炙烤了他的脊柱,碎尘感染了他的肺部,压力将他的骨头寸寸磨碎,但他还活着。

    与世界告别前的最后一眼,引他看到了他执念着的宝藏。唯一完好的右手,从岩层缝隙中捞到了这根布满锈迹、被斜向截断出一个尖角的铁棍。全身的血液都奔向右手,断裂的肌肉都竭力收缩,他颤巍巍地将铁棍举起,向着怪兽呐喊道:“还我人类之荣光!”

    虽然只是喉咙中血沫颤抖发出的几声呛咳,但还是拉住了怪兽的注意,又是一脚重踏,铁棍刺入了怪兽的体内。认真回忆一下,我们曾制造的最大的恶果。

    光和热自怪兽的体内迸发,瞬间气化了男人的躯体,一并消弭的是半径47公里内的所有嘈杂与纷乱。震荡屏蔽了听觉,烟尘遮蔽了眼睛,呼救者与被呼救方平等地坠入死亡的轮回。尾随着冲击波,辐射四散逃逸,玷污着所能触及到的每一寸土地,绞杀着未来一百年间将要诞生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一栋倒塌了半截的废楼中,约瑟·罗提亚吟诵着一首歌谣。

    “我主怜悯,

    不曾在牺牲中散播福音。

    我主怜悯,

    天使拥抱起你的魂灵。

    我主为何不显露圣形。

    是在厌恶破败的教堂殿厅,

    还是在惧怕被恶魔拖入异星?

    眼前的光,

    是主宽恕了我心中的阴影,

    我主怜悯。”

    青藤摇曳生筋的脉络,杂草腾起脆弱的根须,爆炸的冲击来到了它的应许之地,迎着半截墙体外的强风吹拂,罗提亚为逝去的战友祷告完毕。

    “计划成功,羲和联合周边的军事力量已经向爆炸点汇集,民众也自发地向外疏散。”通讯电台在咔哒的读取声中,分析出嘶哑的声色。

    “我们的同袍呢,他们有没有得到启发,是否已经具备智慧?”罗提亚笑容中渗透出冰冷。

    “已经有两支雇佣军开始行动了,抓紧时间,不要等羲和有所反应。”嘶哑的声音告诫道。

    “闻到了腥味的毒蜥也自有他们的赐福。虔诚的使徒们,天命已至”,罗提亚痛饮着辐射的尘霾,向同样潜伏在废楼中的战友们宣告道,“销毁身上携带的所有身份标识,刮掉装备上的所有徽记。将生命寄存与我主,将所有可见的东西都带回来。全体、开始行动!”

    电台的通讯指示灯还在闪烁,开始行动的号令回荡在一间阴暗闭塞的房间中,与之辉映的不是干瘪老者嘶哑的狞笑,而是自一位少女轻柔的嗓中跃动而出的清脆的弹铃声。

    少女拨动着电台的旋钮,每至一弦,她的笑容便拉大一度。传递到她耳中的都是情报,社区、仓库、学校、医院、工业区、军械库,少女用简易的符号将其一一标注在面前的图版上。

    “已确认羲和联合遗弃的通讯站”一条短讯传来。

    少女的笑颜开始扭曲,将电台的旋钮拨向禁忌的频段,她对着声筒低声道:“一个世纪过去了,羲和联合,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仿佛是顺着少女的话语,悬浮在爆炸核心区半空的紫黑色星体云团开始逐渐聚拢。光线、时间、思维都随着星云的收缩而凝固,在一切都要陷入沉眠之际,一只覆盖着青色鳞甲的利爪从虚空中探出,搅动着凝结成胶体的云团。这片空间的规律全都围绕着利爪的动作运转,在一切有了周期之时,青鳞利爪找到了星云的核。利爪一扫,核瞬间碎裂,黑色的闪电催动星云沸腾,青鳞利爪所属的躯体在乱涛之中隐隐浮现,一道不可见的裂口也随之张开。

    第二只怪兽踏着风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