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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四 反乱

    与开封不同,三月初的江南此时已是遍地春色,艳桃盛开,柳絮扶风,已然是铺开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正值初春,按江南旧俗,各家各户都要放下手中事务,携带家人老小出城踏青,将自己与这春日融在一起。

    而此时的江南大地,各处重镇城门紧闭,县城出入口布置上了不少军卒,就连地方乡村都临时招募了一批新的乡兵,每日每夜在村落阡陌间巡逻,气氛很是有些凝重。

    地方如此,作为南唐中心的金陵城中自然也不能幸免。身兼南唐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中心的金陵的戒备程度远远胜过其他诸镇,夜夜宵禁,就连原本已经呈现出了分离状态的坊市也因为进入了紧急状态而受到了朝廷的严格管控。

    “混账……混账!”南唐皇宫的大殿内,代表着整个国家最高权威的隆武皇帝李庆和将手中的玉碗狠狠地摔了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在了底下跪着的枢密使袁明道的额头,登时便形成了一片淤青,看着很是吓人。

    袁明道知道这位皇帝的秉性,加之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自己作为南唐军务二把手,监管不力,本就应该负有很大的责任……

    “他宇文宏跟着朕多年,从一个辕门校尉一步步做到了现在,侯也封了,官也做了,甚至大唐行使更戍的军策,朕也没去动他,任由他继续占着手下的那部悍军!”李庆和很是激动,口水溅到了嘴边也丝毫不在意,与平日那个看起来儒雅随和的皇帝完全是两个形象。

    “朕这么做是放心他,信任他!”李庆和将桌上堆得满满的劄子一扫而空,落了满地,“你们说,朕这么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陛下……陛下做的自然没错,是宇文宏自己心怀邪念,拥兵自重,起了不臣之心,这才……”

    没等袁明道说完,李庆和便三步并作两步从高处走下,一把揪住袁明道的领子,后者惊诧万分,脑海中那些关于李庆和从前在军中的暴行的传闻一下子涌将上来,顿时冷汗冒出,将内衫打了个湿透。

    “不臣之心?你是说朕不配做这个皇帝,所以才让他起了不臣之心,想要取而代之吗?”李庆和盯着袁明道的双眼,“还是说朕靠着谋反上了位,现在他也想来这一出?!”

    听了后一句,本来还想好言相劝一下的袁明道直接软了下去,挣脱开了李庆和揪住领子的手,直接伏地叩首不止。边上几位重臣,最年轻也已经是个知天命的年纪,都被李庆和的这两句话给吓得趴下,口称陛下息怒。

    “陛下……陛下莫要这么想。”袁明道吞了口口水,颤抖着说道,“陛下所建的功业,乃是前唐玄宗皇帝的万万倍,那宇文宏于大唐的威胁,也不及那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千分之一,其人以谋逆之心起兵,不得人心……只要陛下下令,兵锋所指,叛军定当伏地请降!”

    “玄宗初建开元盛世,为天下敬仰,人人皆视其为天下共主。”李庆和望着殿门,“后因过分宠信安禄山,沉溺女色,引得安胡儿南下,覆了大唐……”

    “袁明道,你是说宇文宏之所以要反,是因为朕的过分宠信了?”

    不等袁明道这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再多辩解两句,李庆和大手一挥:“来人,将袁大人送入大牢。再,传朕口谕,控鹤府与禁军将袁家满门擒拿,袁氏府邸封存,家产抄没。”

    “男丁发配,女眷没官。”

    “算了,袁大人也无需再进大牢受苦了。既然与那宇文宏沆瀣一气,那便先用你来祭祭旗,祝我军旗开得胜,歼灭反贼吧!”

    几句话间,身为皇帝的权势一下子便将一国枢密使的命给吞了个干净,甚至很可能就代表着作为南唐极为重要的世家的袁氏,即将在皇帝陛下的怒火中成为历史的灰烬,被扫进垃圾堆里了。

    袁明道歇斯底里的嘶吼声越来越远,还在殿内的众臣的心也随着变弱的声音越来越沉。宇文宏谋反,原本定下来和金国的同盟一下子就不能再进行了。

    当务之急,是调集兵马,不求灭掉宇文宏,但求金陵无损,国都不至于沦丧于叛军之手。

    然而,国难当头,皇帝陛下竟然在三言两语间就将主管军事的枢密使大人拖出去斩了祭旗,还将素有名望的袁氏满门发配没官。这一操作带来的或许不只是袁氏把持的部门空出的许多位置一时没人填补,还有军事指挥系统的紊乱。

    须知,枢密院与兵部并重,兵部主军政文书,枢密院主调配兵力,二者缺一不可。此时枢密院的头子没了,也没有任何的新任命下达,几个枢密副使又都是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的,恐怕难以在平叛的事情上协调起来。

    如此一来,事态的发展可能就要超出掌控了。

    大唐,好像要完了。

    殿中几人内心想的都是这般,但在怒发冲冠,不停地走来走去念念有词的隆武皇帝面前,也只好趴在地上,连目光也是不敢和皇帝陛下对上的。

    ……

    “咻——”

    一支猎事专用的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应声而倒的是刚才还在山间蹦蹦跳跳的一只雄鹿。

    雄鹿倒下后,立马就有人策马上前,弯下腰去,一套熟练的动作后将鹿尸驮在马上,朝着射出箭矢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示意狩猎的完成。

    “不愧是京中子弟啊,柴校尉这一箭射得很是巧妙嘛!”熙熙攘攘的骑手中央,杨略拍了拍手,冲柴迁笑道。

    “在杨将军面前献丑了。”柴迁收起了弓箭,“就像将军说的那般,京中子弟嘛,善骑猎,好游山玩水,方才那下其实不算什么的。”

    “柴老弟可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啊!”杨略装作吃惊的样子,“我可没说你是个只会打猎,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啊!”

    “杨兄过誉了,若小弟真能养尊处优,那才好呢。”柴迁看着那只被射杀的雄鹿被送到了负责收集猎物的专人手中,淡淡道,“我八岁开始习武,至今七载有余。风吹日晒,练筋锻骨的,哪里养的尊,又是哪里处的优呢?”

    杨略这下倒是有些惊讶了,听说这位柴世子喜欢练武,但之前从未谋面,对其人的认识多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耳听为虚嘛,加上对京城世家子的固有印象,杨略很自然地也将柴迁列入其中。

    只是这次北伐,柴迁表现出来的不像新兵的战斗能力和单靠兵书是绝对学不到的战术布置与战略判断,完全颠覆了自己对于他的想象,这才借着和其人同走一路的机会套上了近乎。

    说来也是有趣,山林作战时两人多为公事,那时的交流内容也多为该不该战、何时战这样有关战术的严肃话题,私下交流是少之又少的。

    到了向阳城进发的路上,因为同行者多为年长之人,话不投机,又都是话多难忍的主儿,不两日便凑到了一块去,没多久便称兄道弟了起来,俨然是熟得不行了。

    杨略此人,虽然顶了个杨字,但和京中那显赫无比的杨家将门是全然没有联系的。其人不过是以运粮兵的身份从军,正巧遇上了西凉进犯,在部队缺少中心骨的情况下主动承担领导的责任,竟带着一支军事素养并不高的运粮军破了一部敌军,因此被杨成武看中,引入麾下做了参军,又外放为将,一路成长至今。

    三十出头的年纪,天赋加上机遇,此时的杨略已然是从五品中衙大夫,授爵开国男,身上还挂了个五品游击将军的武散官军职,妥妥的一个后周军界新星了。

    不管是前世留下的果,还是此世需要的因,杨略都成为了柴迁必须走近和拉拢的对象。

    两人兴趣相投,又都爱说话,私下自然能成为好友。

    至于在军中及朝堂上,一个是急需造势形成属于自己势力的康王世子,一个是想摆脱后周名门桎梏以草根为名跻身朝堂一流武臣的年轻武将,各取所需之下一拍即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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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德中,(杨略)应募为运粮兵,因拒凉人,稍知名。后从杨成武击凉人,复击金人,六战六捷。累功至中衙大夫。——《周史·杨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