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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四 凯旋(下)

    乌飞兔走,白驹过隙,距离周军拿下晋城转眼间便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月。

    碍于防线的崩溃,独吉思忠特意在南边留下的几支零散部队并未对周军造成多大的影响,反倒是因为过于张扬暴露了行踪后遭到了周军将士们的追杀,竟将这几支总数约莫两三千的金军尽数结果了性命,也算是本次北伐中能够被算进功劳簿里头的最后一笔了。

    得到了来自开封的班师圣旨后,这场经历了四个月的北伐才算是圆满结束。而作为“临时”被任命的正副帅,岳承泽与种蒙也在六月末的时候合并一处,将班师之后何人留守、何人掌军、何人治政等诸项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在处置条陈送到京师后,很快便得到了回信,随着成德皇帝的回复到来的还有新占地区的部分文武官职调动情况:

    诏,征北大军元帅岳承泽晋爵三等忠勇侯,仍领怀州承宣使,令班师后返怀州驻地;

    又,征北大军副帅种蒙晋爵一等扬威伯,仍领孟州承宣使,令班师后返孟州驻地;

    又,原兵部左侍郎、征北诸军监军刘园迁泽州承宣使,封四品壮武将军,晋爵二等端氏伯;

    又,原兵部右侍郎、征北大军留后韩绍仟晋爵一等助顺伯,仍归旧职不变。

    其中最为耀眼的,自然还是作为此次北伐军主帅的岳承泽。尽管其人所得的战功相对于左路军的种蒙来说是要小上许多的,但总归顶着个大帅的名头,功劳自然得多分上一些。而其人的才能非在临阵指挥,而是在军务大略上有独到眼光,这也是成德皇帝将大帅这个北伐军一把手的位置交给他的原因……

    主帅嘛,作用不在于杀敌,而在于领导。

    至于其人朝前一步封了三等侯出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众人自然不会太过惊讶,只是心中感叹着一个军事新星的冉冉升起。

    种蒙进位一等伯也是众人心中所想的,甚至一路跟着他打下来的将官们觉得这位副帅比起看着啥也没干的岳承泽是更应该封侯的。不过这两人并未在实职上有什么进步,都在班师之后被要求返回原驻地上班,但相较于数月之前两人的职务而言,定是要前进了不少的。

    至于被突然拉来当了几个月大军留后忙得累死累活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的韩绍仟,其人来弄了个晋爵一等便又回到京师去做他的韩氏家长,也算是遂了其人的心愿。

    而最让众人感到羡慕的,是开战前有些懵懵懂懂的刘园刘侍郎,此时摇身一变成了新占区泽州的承宣使,升了四品将军,又晋了二等伯……凡此种种,都让同行的众将颇有些眼红。

    而其人居于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已有七八年之久,尽管知道这样的处境朝上略略挪一步都是奢望,但刘园完全没有放弃想坐进兵部尚书办公室的想法。北伐的顺利让他很是感到有些惊喜的,但其人是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会将泽州承宣使这个位置丢过来给自己的……

    须知,若是京官想要朝上继续攀爬,一味地在京师之中是不行的。根据不成文的规定,到了刘园这位置,起码要谋一任外放才行。刘园为此争取多次,每每充满希望却又都落空,几乎都快要放弃,未曾想此次北伐竟能得此大功,更没有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外放就这么落到了头上!

    而且还是一个刚从金人手中夺过来的新占区,对大周是有重大意义的!

    且不说这种种的政治、军事、经济意义,便是能够将此地治理好了,那便无愧于自己这身官袍,也无愧于为争夺此地付出了性命的周军将士……

    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得了诏命的刘园当即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而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纸任命的众人自然是要上门来恭喜的,其中不乏同样留在了泽州本地担任文武职的新下属提前来见见之后一段时间内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过半日时间,刘园在晋城临时下榻的住所外便排起了长队,路人纷纷侧目而视,真真是令常人惊奇得很了。

    “刘大人果然是春风得意得紧呐!”

    不远处倚栏望向刘园住处的柴迁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京官外放,非贬即升,加之有功,这位刘大人若能够安心在泽州将这任承宣使做好了,再过几年回去指不定就能成兵部尚书了!”一旁吃着本地特色糕点的邢悦不住地嘟囔道。

    柴迁回首看去,见邢悦吃得两颊都带上了不少碎屑,不禁笑道:“邢姑娘倒是好心思,一边吃着这介休贯馅饼,一边妄自揣测上意,看来很是悠闲呐!”

    “还不是世子带我来的?”邢悦用力咽下一口干饼,感觉实在有些噎得慌,忙抓过只倒了一半的茶杯来一饮而下,方才稍稍舒了口气,“不过说来,山西的这饼还是名不虚传,先前也是听说过的,亲自尝了尝,味道果真不错!”

    “此番班师,我也要回康王府去了。”柴迁盯着邢悦,“你去何处?”

    “自然也是返京,难道还要留在军中不成?”邢悦一怔,“我养母也在京中呢,算起来开封也算是我半个家不是……我倒是想游山玩水,但这年代的女子总归是得早些还家的。”

    “成!”柴迁笑道,“且先送你回家吧,也当做是先前你医好了我那受刺伤疾的报答……”

    “倒不如给点金银钱票什么的,现在不是在发行交子吗?”邢悦拍了拍手,起身说道,“我虽住在京中,但家境可没你康王府那么好……不若给点小钱,给我母女二人改善改善生活可好?”

    “要这么说来,不如本世子直接给你换处居所如何?”柴迁负手笑道,“先前你说过,你家房舍在瓦子附近不远处,日日喧嚣,惹人心烦不是?容我想想……何妨挪到医者街呢?我曾听家中仆从说过,王府在医者街是有几处空宅的,地方不大,但彼处皆为居民大道,两侧又多店铺,往来百姓甚多。若是寻思开个医馆,也并无什么大碍的吧?”

    “世子说笑了!”邢悦瞧向了负手而立的柴迁,“女子为医,病人又怎么会来看病相询的呢?”

    “这有何难?”柴迁转身看向了犹自吵闹着的刘园住所,“将你母女二人尽数聘为王府医官,再放出去行医救人。你难道不晓得,在京师之中头顶柴氏二字,行事有多么畅通无阻吗?”

    邢悦闻言,一时无语。

    两人并立在高楼之上,夕阳西下,晚风渐起,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班师的日子最终定在了七月十六。七月十五中元节对于周军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民间有人将其称为所谓鬼节,而在周军将士们看来这是祭奠殉国战友们重要的一天,因此大军定在中元节的后一日返程,自然也是得到了军卒们的肯定。

    七月十五这日,以岳承泽为首的北伐军一众将官来到了距离晋城不远的白水附近,将早早制好的河灯分发下去。岳承泽也不多说些什么勉励激昂的话,确定仪式开始后便第一个走上前去,将河灯中的小芯点了,放入缓缓流动的白水之中任其随水流流去。

    随后,一众将官纷纷上前,将点好的河灯划入河中。灯光微弱,随波逐流,不多时便渐渐失了踪迹。

    “谨以此灯,告慰众烈。”就在众人打算折返的时候,位于队列中的柴迁兀地轻声说道。

    有了柴迁的带头,这群平日里大多只懂得厮杀的汉子也停下了脚步,开始向身后潺潺流动的河水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更有甚者如秦怀思,感念同袍战死于沙场,竟当场掩面哭泣起来!

    又闹了一阵,待众人情绪差不多收拾完毕后,岳承泽才又领着诸将朝晋城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柴迁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诸位且看!”

    众人寻其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自上游方向顺流而下的河水之中密密麻麻地被大小河灯填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宛如点点星辰坠入河中,是颇有一番景致的。

    又静下心来聆听,只闻上游传来了自发祭奠的众军卒高声唱出的各地民歌,声虽嘈杂难辨,但个中情义总不是胡乱加入的……

    诸将一时失语,站若雕塑,只留满河花灯飘摇,诉说着这战场上结下的生死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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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於是夜诵经,饿节囚徒亦得解脱。——《修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