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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一零 见面

    从山东调来的五万余军卒行军速度很快,从诏命正式颁布到全军开拔,拢共也不过几日光景,显然是早有准备。宿州、徐州敞开大门,按照军制规划了一大片地盘给部队驻扎使用,而沂州这里本就有一万余人的镇军,加上先前因明教突袭事件导致的城中团练兵卒数量增加,于是山东军拨调来的兵力便相对少了些。

    柴迁心中本来想着,不知道这次调兵,前两年北上潞州的辛党二人是否会前来南边。若是真个能来,便是不在沂州,也是一定要抽出时间去拜访一下,提上一份礼物见个面的。

    让他感到万分惊喜的是,辛党二人不但来了,而且正好是在沂州屯驻!

    山东军大多憨厚忠实,除了前几年调兵北上之外,几乎就是在山东境内剿匪。山东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匪乱经年,已经是见惯不怪。当地匪类大多是过不下去日子才落草为寇讨个生活的,轻松一剿,甚至都不需要等官兵进攻,便会作鸟兽散去。

    因而这么些年下来,山东两路的官兵数量最多,但实战经验却是最少。旁的军卒提起,虽然都要叫上一声好汉,但目光和言语中总归是带了点看轻的意味在,让人听了浑身不舒坦。山东军卒憨厚归憨厚,长期被人指指点点,心里也不太好受。此番得了圣谕,据说是要南下打唐军的,正巧唐人的水师总是绕到海上,名曰贸易,实则破坏山东沿海,偏偏自己这里步兵最多,想打也打不到,只能苦闷着把气咽下去。

    这下好了,唐人步卒战力不强早有耳闻,二百年下来之所以不会被轻易灭国,大多时候是靠着其国内密布的河湖水网,还有那堪称当今华夏最强水师的存在,让后周、后蜀,甚至是有段时间崛起了一下的大理都十分头疼。

    至于其步兵嘛,只能说懂得都懂……

    “踏踏——踏踏——”

    颇为轻快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着,带起满地的烟尘,要是从天上俯瞰下去,好似延着长长一条黄龙。得亏是后头没有什么百姓或是商队跟着,否则光吃灰就能将今天的饭食填补上了的。

    官道的尽头是一片人呼马啸的营盘,远远瞧着能看见其中挥舞着的辛、党两面大字旗,也有不少别字大旗,但一时没猜出是哪位将佐的。这支从山东来的部队昨晚刚到,略略休息后便早期收拾,忙活了大半日也还未完全置办妥当,此时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情景。

    “你们是哪里来的,有无文书样式,且拿出来与俺瞧一瞧!”

    前来营盘的十数名骑兵登时齐齐勒马,唏律律的一片声响后,有一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份军中通用文书来:“兄弟且看上一看,我们是虎翼军的,听闻昨晚你们刚到,今日又忙,便挑了个时候来拜会一番,不知……”

    “你的军籍文书,一并拿来!”守门的这个满面黝黑,五大三粗的,嗓门也响得很,完全不打算给面前这人套近乎的机会,“若是被俺瞧见你是个假冒的,手里这条棒子可不识人!”

    递送文书的军卒这才发现,眼前大汉手持一条铁棒,铁棒两段镶着铜色覆膜,太阳一照,端的是一股虎虎生风的样式。

    “你且告诉党节度、辛节度,就说是沂州虎翼军都指挥使柴迁来访,请求放行!”十余骑中为首的那个年轻兵官昂然相对,“辛苦老哥了!”

    这汉子也不是不识人,更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固执蛮横,一听说是虎翼军的指挥使来了,当即换上了一副笑脸:“早说不就完事儿了,哪来这许多事情!”

    言毕,就在那递交文书的军卒瞠目结舌当中潇洒转身,快步朝军中两位节度使休息的将帐跑去。

    “真是……”柴迁抚着马背,朝身旁有点控制不住笑意的高源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世子,这人看着厚道老实,本来以为是个顶顶的硬汉来着,一听是世子来了,屁颠屁颠就往里头跑去!”高源说着说着终于是忍不住了,就在马背上捧腹大笑起来。

    随行众人听了,也是纷纷失笑。

    不一会儿,那硬汉从里头又小跑出来,朝柴迁等人敬了个军礼,高声喊道:“两位大人在里面恭候多时,请柴将军随我来!”

    众人闻言,笑得更是大声……这硬汉有板有眼地,还道是什么柴将军,难道是不知道柴迁是世子吗?

    硬汉摸着脑袋有些想不明白,却也不去多问,便领着十余人朝营中走去。柴迁挥了挥手,先从马背上翻下,众人随即效仿,又摆退了要来帮忙牵马的军卒,自行拉着,倒也是一番景象。

    未几,那党辛二字大旗愈发靠近,柴迁方才已经按捺住的激动又有些泛起。原因无他,这辛党二人自是前世出名的名臣名将,无论是抗金还是抗蒙,最终都在青史留了姓名,也在华夏大地上留了性命,是不得不让人钦佩的两位豪杰。

    前世柴迁与辛党二人拢共见过三四次,也未有畅谈,都只是略略说上两句就各自分别。今世想想,却是一定要弥补原来的缺憾才好的。

    “我先进去,你们在外头候着。”

    高源俯身听命,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他早就对辛党有所耳闻,此番来了却不能见上一面,实在有些可惜。不过人家暂时驻扎于此,明年不定就要协同作战,到时候能见的次数更多,不定还能说上两句话什么的……

    不知高源心中翻滚复杂的柴迁将缰绳一甩,摆正了衣甲,昂首阔步朝前走去,掀开了帘子。

    “听闻世子前来,军中也无甚好东西相待,便略备薄礼一份,请世子笑纳!”

    柴迁刚朝两人作揖行礼,面前那面容清俊、身材高大,浑身散发出一股侠客气息的男子便朗朗出声,手中还拎着一壶酒。前者见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嘿嘿笑道:“这位就是辛弃疾辛节度了吧?素闻辛节度好酒,平常有两物不得离身,一是酒壶,二是宝剑。今日以酒相赠,倒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言毕,转向旁边那个拈着胡须的中年兵官,同样笑道:“这位应该就是党怀英党节度了……曾听山东来的军卒说起,说党节度英姿勃发,有大将之风,今日一见,还真个将我震慑住了!”

    党怀英被他当头一夸,脸庞浮上一抹红色,颇有些羞愧,连连摆手道:“世子多言了,多言了!党某不过是一小小节度使,能入世子法眼,多有惭愧之感呐!”

    “先坐吧!”辛弃疾见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得十分热烈,连忙招呼道,“坐下来,这酒哇,先开开……”

    “行军路上不得饮酒的吧?”柴迁似笑非笑,“辛大人就不怕我写份劄子直接送到京师?”

    辛弃疾闻言一滞,随后指着柴迁笑道:“世子有心了,军中着实不该饮酒的,只是我这多日未饮,如今在此也只能是稍稍过上点瘾。若是世子执意不让,那我便……”

    说着,辛弃疾将酒壶朝身后放去。

    “略吃上一杯,也是无妨的!”柴迁摆了摆手,终于是有些憋不住了,“权当说笑就是,且倒出一杯来,我们三人共饮!”

    辛弃疾嘿嘿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三只酒杯取出放到桌面,用力拧了拧酒壶的塞子,啵的一声过后,酒香顺着打开的口子飘逸而出,顿时在军帐中弥漫开来。外头守卫的军卒们也是陡然闻见,口中生津,心里痒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待辛弃疾将三只酒杯倒了八分满,略略端起,柴党两人也是就势举杯。三人在空中一碰,也不说什么助酒话,直接仰脖饮下。

    酒水浓烈辛辣,不像山东产的,倒有点像气候潮湿的蜀中来的。柴迁只觉得一股热流自喉间划过,好似一团烈火顺势往下,腹中登时一暖,在这已经有些转凉的天候里颇为舒畅,浑身毛孔好似都因此舒张开来,禁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哼。

    再细细一品,又觉醇和甘爽,绵软悠长,真真是款好酒无疑。

    “这是从蜀国重金买来的鹅黄酒,味道极好极美,若不是世子前来,我可舍不得打开。”辛弃疾将酒壶塞子又装了回去,显然宝贝得紧。

    党怀英闻言,当即横眉一哼:“你倒是会卖乖,若是我要饮,你给是不给?”

    辛弃疾一时无话,柴迁也是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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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船载酒凌湖光,想公乐饮千万场。叹息风流今未泯,两川名酝避鹅黄。——《游汉州西湖(节选)》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