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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零八 春猎

    最终,成德皇帝还是没有说出个头尾来,只是在殿内自矜一番后下诏传中书诸位相公和户部尚书刘嚣入宫觐见,随后将柴锁父子与季莆三人打发走了。

    回府的路上,三人半句话也没说,各自沉思着什么。季莆少见地被邀请进入了轿子里同坐,目光时不时在柴锁和柴迁的脸上晃着,见两人都垂首默不作声,自己心里头憋着的好些话也不能说出,脸涨得通红。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最后也只不过是深呼吸数次后将眼神瞥到了轿帘摆动时掀开的一角,朝外头看去。

    中书众人与刘嚣一起入了宫,与成德皇帝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一直到晚膳过后才匆匆出来。甫一离开宫城,原本嘈杂互道的几人就都分头离开,各自上车,刘嚣走在最后,似乎还想和年老的王仁说些什么,可后者筋疲力竭,双眼耷拉着就差没直接站着睡着了,只好无奈告辞。

    望着离开的诸位相公,刘嚣双手负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日时间,竟是在那垂拱殿中将接下来大周的商贸做了个七七八八的规划,还得拿个章程出来。都说商事是末流之物,皇家之人尤为鄙夷,今日一瞧,这位皇帝陛下反倒是感兴趣得紧,偏偏又不晓得多少内情,东问西问的这才耗费了许多时间。中书相公们与以往并无二致,几乎是齐齐反对大辟商途,一群老顽固罢了……难道不知商途一启,则大周赋税骤增,摊在百姓头上的税银就能少上许多,日子也能好过上不少的吗?

    国家正值用钱的时节,这些老相公们总是提倡皇帝要开源节流,开源节流……一力简朴度日倒是节流了,源在哪开呢?

    想到这里,心中颇有些不忿的刘嚣无处散发怒气,只得猛地一甩手,摇头叹气地上了马车朝自家府邸方向驰去。

    只不过刘嚣想得也同样有些左了,对商人征税的额度一旦提升,为了保证自己赚到足够的钱,商人必定会抬高商品价格,那么最后作为购买者的老百姓同样会受到来自商人的剥夺,花费甚巨,日子同样会过得紧巴巴的。

    于此,只能说刘嚣在京师日久,少在各地调研,这才会有如此想法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消弭了下去,毕竟国之重事,非同小可,没有一年半载的商讨是绝对完不成的,也根本不急于一时。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宋、曹、荆三家掌柜相继离京返乡,而邢悦则继续以先前所想为名前来拜见。作为一个女子,又经商,在外抛头露面,加之拜见的是近来愈发炙手可热的吴王府,多种条件联想到一起,总归是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这不,不过十余日间,不知是哪位有才的,居然写出了一个话本来,说是某国世子在北境平定敌军,结识了一位女商,随后到南境作战,这女商竟随其左右不愿分离。奈何世子本无此意,因而多次拒之不见,女商心中悲戚,却不肯轻易放弃,屡次上门求见而不得,乃至心力交瘁重病在床,唯盼世子亲至面前诉说爱意云云……

    这话本编出来的内容,是本人听了都要叫上一声离谱的程度。

    怎奈何市井百姓、走贩商贾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情情爱爱的戏码,偏偏还和宗室有关,更添几分神秘色彩之余,也免不了和现实中的人物挂上钩来。一来二去的,便有那好事者将柴迁与近来京师名头愈发响亮的赛珍珠邢悦搭上了联系,信从者越来越多,居然还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到吴王府附近装作走贩,实则是想蹲个巧合,看看能不能真个遇到邢悦上门拜访。

    未曾想,竟真有人瞧见了邢悦叩门求见,世子柴迁亲自开门,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后邢悦便拜谢而去的景象,一时哗然莫名。那话本随之改动起来,说是女商重病后,世子终于是为其人之情感动,亲自到其府上喂药照看,病情终于好转。然碍于宗室身份,两人不得相见,便时而在府门处互相瞧上一眼,略微满足后便各自离开……

    颇有些禁忌之色的内容传得愈发汹汹,可柴迁压根没顾得上听这些东西。眼看着三月已经到来,春猎时准备居住的行宫也已经着人打扫完毕,各式各样的猎具也从皇宫中送到府上,显然是准备出发。春猎是件大事,不能轻视,纵使两世为人,柴迁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特别是在听到太子也会同往的消息后,他更有些不明不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大周旧制,皇帝外出围场狩猎,太子向来是在京城协理监国的,片刻不能离开,以体现其重要性。而这次柴铂竟也要参加春猎,成德皇帝这一安排究竟有什么含义,是想看看太子与吴王的表现好来做个对比,还是不放心太子待在京师当中,又或者是简简单单想重叙一下父子之情罢了……

    大周成德二十五年三月初五,祭拜了天地后,以成德皇帝为首的春猎队伍正式出发。提倡节俭的皇帝陛下限制了本次出行的人数,但皇子公主、后宫妃嫔、朝堂重臣、殿前司禁军种种,拢共也有六千人之数,浩浩荡荡的,排场绝对不会小了。

    至于打猎的地点,则是在开封城外的近郊,既可以保证出猎队伍与京师保持良好沟通,亦可节省出行费用以免遭到诸如耗费人力和时间之类的劝谏,最主要的是春猎地点附近多年前就已经无人耕作,不必担心由于田猎而导致农民的农耕生产出现波动。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出猎当日的景象还是让人有些震撼的。

    数千骑宛若一片涌动的黑红色海洋,从行宫附近驰出,进入了田猎的范围内后又各自按照上官的指令分别排开,很快组建成了一套完美的阵型,显然是提前演练过的。成德皇帝在正中,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名唤玉逍遥,据说是许多年前宫中一匹同样唤作玉逍遥的御马的后代,坐在上面稳稳当当,好似坐在凤辇当中一般,让成德皇帝颇为喜爱。

    太子柴铂、吴王柴锁分立两旁,吴王世子柴迁候于柴锁之侧,太子那边生的全是女儿,担心磕了碰了,因此一个也没带来,此时孤零零的一个,教人瞧着心里不住地有些奇怪。

    正宫皇后陈氏、淑妃张氏、德妃魏氏、贵仪刘氏四人随同在后,各自骑着一匹白马,由禁军士兵牵着,四周护卫环绕,还有贴身宫女与一名专用的小黄门照看,显然是来图个热闹,非是要亲自射箭打猎的了。

    在这之后,便是朝堂众臣,同样各自有护卫照看,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们。

    “朕今日开心,没什么规矩,也不想定那些条框之物……”待众人安定,成德皇帝才轻松开口,“太子,吴王,你二人各领麾下官佐并一千军卒,各自去猎,朕这里带剩下的人同往,天黑之前在此处聚集。到那时再瞧瞧,咱们父子三人谁猎得多些!”

    还未等柴铂与柴锁做出反应,成德皇帝猛地一夹马腹,竟就这么蹿了出去。幸亏早早安排好了士兵随行,急忙赶上,心惊肉跳间总算是没把已经年过六旬的皇帝陛下给颠坏了身子。

    随着成德皇帝的离开,柴铂与柴锁也互相道了两声,做个样子,随后便各自引人离开。

    半日光景很快过去,到了这日下午,柴锁这边几乎是两手空空,只猎到了两只兔子和一头小得可怜的鹿儿,甚至都没有射死,只是捉住了而已,此时就这么蹦蹦跳跳跟着众人行走。

    “父王,皇爷爷不是说要比比谁猎得多吗?方才多少猎物在眼前跑过,儿子一箭就能射中的,还有老单也行,为何不射?”终于,在停下来休息的间隙,柴迁颇有些不解地朝柴锁问道。

    “父皇说了,比比谁猎得多,嘿嘿……”柴锁摇了摇头,“若他今日是让我与太子同猎,那么我必定不会留手,但此时父皇同在此处田猎,难道我们要压过他一头吗?切记,往后无论是在京师或是南京,又或是在军中,都要多看多听。你如今不是孩童,该懂的也都得懂一些了,莫要整日打打杀杀的,回南京后多和岳吕两位大人学学的才是……”

    父王近日以来教导的话语变多了,关切也不比以往少了,拳拳关照之心昭彰如此,柴迁心中也蹿过一丝暖流,便颔首答道:“小子知道了……那今日我们便在这猎场里转悠,其他什么也不做吗?”

    “宫中诸事,你还是见得少了……”柴锁笑着摇了摇头,“且看着吧,我那位好二哥,好容易有个机会表现表现,今日不定又得闹出什么笑话来……且看着吧!”

    柴迁微微颔首,闭上双眼小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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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行步有尺度,疾徐皆中节,御者行速,则以足阑之。——《闻见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