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相生相克

    苏家虽未脱商籍，可徐既明是去商入仕的，仕途一路大多不愿与底层商贾并列，苏氏这大谈生意经就十分古怪。

    “……咱们家里的管事，可不都是知根知底的？这生意上啊，比那带兵布阵也不差什么。稍不留心，被人钻了空子，乃至丢了性命都有的是。”

    苏太太说地似是兴起，将族里一个刚学行商的族弟的事说与她们听。原是宣平十一年，广南海商渐多，他们手里香料想往北三路销。换得的马匹，带到沧州榷易局就能出手，一趟下来能净赚几万贯钱呢。

    章蔓清不解，榷易局她知道，等同官方买卖局，但怎么还收马匹？便敛了心神认真听苏太太摆龙门阵。

    “那北三路外的番族，也就马匹牛羊多，榷易局收了来，自然是朝廷要用的。可我那族弟，哪儿伺候过马匹。咱们这广南多水路，平日里都是行船多过骑马，根本对那北边来的马匹一窍不通。眼瞅着要到沧州了，一匹匹全病了，最后不仅不赚，香料的钱全赔进去了。”

    章蔓清明白了，这马匹在一定程度也算战时物资，自然紧俏。香料海路过来的，番族正好缺，这确实是门好生意。只听她母亲接道：

    “是了，马匹我们也不太懂，只听说光草料都讲究得很。这牲口跟人一样，也是有水土一说。”

    苏太太一听来了精神：“可不是呢！哪儿晓得那牲口也讲究食物相生相克，”

    苏太太顿了顿，拿帕子略按了按唇，再继续：“您族里医药俱通，一想便明白。可怜我那族弟，考虑不周，生生赔了那些银子。回到族里便被罚去继续做学徒了，也不知现在出师了没有。”

    送走苏太太，章蔓清和母亲从花厅出来，绕着回廊往正屋走去。午间太热，平日里都是让他们几个小的回自己院子用饭便是。今日章蔓清跟母亲理事见客，便将午膳也摆在了白氏屋里。

    白氏医药起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食只偶尔听得碗箸之声。可耐不住幺妹章蘩沚等她们俩等得心急，今日目前和姐姐都在，兴奋地不知道看哪一个好，跟哪一个都急不可耐地分享她今日学的童谣。

    一餐饭吃得比平日里慢了许多，终于章蘩沚吃好了，也说累了。待东西全部撤下去，李嬷嬷和白氏的大丫头玉竹将茶水送上来，章蘩沚终于打了个哈欠。

    白氏将她交给常嬷嬷，开口问章蔓清：

    “蔓姐儿觉着今日苏太太如何？”

    白氏这话问得模糊，苏氏算长辈，不是她应该评头论足的。那问的是什么？

    “苏太太……似话里有话。”

    章蔓清模棱两可地答。虽则知道这一世的父母疼孩子，可就因为他们的真心疼爱，章蔓清怕。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她真的怕，怕她这个冒牌货被识穿了，父母之爱若变洪水猛兽，她承担不起。可那一切宠爱，她又受之有愧。

    在这怕与愧之间的别扭，反倒让她在白氏面前显露出来的，是长期不在父母身边，恰如其分的谨小慎微。这让白氏更添一份舐犊之情，有机会就带在身边教导，而放手让她管家，不仅仅是教导，也希望她明白父母的信任。

    白氏颌首：“她说的相生相克，药理上异常重要。”

    得了白氏肯定，章蔓清便顺着说下去：“母亲可是觉着，咱们近日给出去的药有什么麻烦？”

    白氏听了，皱眉抿了口茶，思索良久方说：“还不清楚，倒没有听说。不过，”

    白氏看向女儿，商量着问：“你可觉着苏太太像是来提醒的？”

    章蔓清连忙点头如捣蒜。苏太太虽打着来探望的名号，又拿她儿子与大哥先生的侄女婚事做说辞，可言谈间，既对他们家在广南路的日常不多问，又不曾赘述婚事的繁文缛节。

    倒是借着她族弟做亏了生意，明里暗里地说着人生地不熟，谨防被人坑。

    “母亲虽不清楚，但得了苏太太的提醒，先防着总是好的。”

    自从章蔓清知道郭清和万指挥使有关联，她便时时琢磨他们一家在这热闹异常的广南路，到底要扮演什么角色？无论如何，不能是炮灰。他们要防的，何止白氏一族的医药生意。

    “苏太太，现在看来，还是好心。”

    章蔓清又轻声加了句。或许，他们能多个朋友，况且还是个财力雄厚地头蛇般的朋友。

    白氏若有所思，微微颌首道：“我说与你父亲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