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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开门七件事

    “这张帖子。”徐既明说罢,从袖口抽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帖子,与以往请帖无异。

    苏氏接过细看,何家下的贴,宴席设在清湾镇的鹿鸣酒家。措辞谦虚周正,实在没什么特别。

    苏氏琢磨半晌,略微歪着头思量着说:“鹿鸣酒家,清湾镇……这谁跟我提过……”

    徐既明抬眉趋前,还未细问,苏氏已轻轻拍了下桌子恍然道:

    “宋掌柜也收到了!”

    本来屋里就他们二人,苏氏声音虽不高,这一惊一乍的,倒是唬了徐既明一跳。习惯了老妻雷厉风行的脾气,他也不以为意,只等她细说。

    “也就是昨日,我往咱们铺子里盘账,我娘家的宋掌柜特特找到我,说收到清湾何家一张帖子,”

    说及此,苏氏自己也笑了笑:“宋掌柜是个谨慎人,说平日里与何家并无生意往来,这帖子大抵是看在咱们徐家要与何家结亲的份上送来的。不知该不该去,若他去合不合适。”

    徐既明听完,心里模糊有些方向了,赶紧问:“你怎么回他的?”

    苏氏白了他一眼:“我这人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紧跟你的步伐?”

    徐既明也笑。这些年,他与老妻不说琴瑟和鸣,也是夫唱妇随。

    任凭外头风雨飘摇,回到家来肯定身心熨贴。如今大患算是了了,在家的日子只有更为舒心。

    “我仍是那句,回去与我家老爷商量商量。”苏氏紧接了一句:“这宴请,有内情?”

    徐既明皱着眉嘀咕:“也不知我猜得准不准。”

    抬眼见苏氏眼巴巴地看着他,便侧着身压着声音说:“这几日,你发觉了吧?广南路的各色货物价格飞涨。”

    “可不是!我想着今年年礼要好好打算,可看了一圈,贵得咂舌。便是入冬的丝棉、毛毡和皮货,贵了几倍不止!对了,便是那些日常吃食,我听厨房魏妈妈都抱怨贵得很。”

    徐既明点点头:“这便是了。按理说,这东西都是慢慢涨上去的。又没战事没天灾,哪儿有几日之内翻几翻的道理。”

    苏氏眨眨眼,像是懂了:“这后面……?”

    徐既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后面的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能不能稳住。”

    苏氏歪着身子想了想,点头:“这何家,要说广南府的藏粮大户,还就数他们家了。咱们徐家,我娘家,那几张盐引也够了。”

    徐既明笑了。他们夫妻二人,没有琴瑟和鸣的风雅,但绝对夫唱妇随!

    苏氏再琢磨了会,问:“除了米粮,盐,还有哪一行要入手?”

    “只怕,还得打听打听。”

    “米行周掌柜跟咱们宋掌柜交好,要不,让宋掌柜私底下问问?”

    徐既明颇为犹豫:“这事可不能声张。”

    苏氏立刻明白。想联手把物价打下来,这排兵布阵的事,怎么能走漏风声让人先机。再说,米行那个周掌柜在不在邀请之列,她也不清楚。

    “过日子,不外乎‘吃穿住行’几样……”苏氏掰着手指边想边说:“这穿……”

    徐既明眼睛也亮了。布料行!

    “夫人真乃神机妙算!”

    苏氏白了他一眼:“当年做生意你便不如我。”

    徐既明毫不在意:“所以呀,只能死读书才能娶到如此贤妻!”

    苏氏也笑着轻轻啐了他一口。这时林嬷嬷打着帘子进来摆饭,两人也住了声。

    广南府城西。

    林花住的院子不大,才两进。

    不多时,沈了了便来了。

    进来脱了斗篷,递给翠喜。翠喜本就不多话,接过去转身出去备茶水点心。沈了了赶紧地嘱咐:“可别备多了,我这几日辟谷呢。给你家姑娘多拿点儿。”

    林花等她一说完,立刻接话:“怎么?又胖了?”

    说得沈了了无限惆怅:“现如今,是吃进去一口便能长出二斤来,倒是一点儿不浪费。”

    翠喜抿嘴笑。

    等翠喜走远了,沈了了扭头跟林花说:“翠喜多大了?看着越发水灵灵的。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花瞪了她一眼:“你道人人都想进花楼?”

    “瞧你说的!花楼是什么好去处,但凡有别的法子,哪个姑娘要往那儿去。”沈了了急急呛回去:“我不过白替你操心。女大不中留!”

    林花手里顿了顿。翠喜多大了?十三四了吧?是该打算了。

    随即丢开这个念头,如今多少事呢。料理好了再替她操心。

    她将手里的帖子递给沈了了。

    “清湾镇,鹿鸣酒家……这帖子都给出去了?”沈了了扫了一眼问。先头要下这个帖子,她们都是知道的,还帮着大哥参谋了请哪几家。

    “给出去了。回了话,或者递了话能来的,还差一家。”

    “谁?”沈了了下意识问完,自己紧跟着叹气:“布料行吴大掌柜?”

    林花无奈地点点头:“这布料行在咱们广南路可没什么根基。吴大掌柜自己都是秀州华亭人。”

    沈了了褪了手腕上的珠串,在掌心摩挲:“他们这布料行的行首,每三年一换,个个不曾多待些日子。跟这广南城,真真没什么牵连。”

    两人相坐无言。翠喜端了两碗七宝素粥,一小碟子咸酸,另有一碟上放了三四个小巧的鱼肉馒头,特摆在林花面前。

    沈了了拿帕子净了手,抬眼看了看林花面前的鱼肉馒头,到底有些饿。便也拿着调羹啜着粥喝,辟不辟谷的,不过说说而已。

    无论林花还是沈了了,都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这宴席布料行的事,两人都无对策。

    沉默地吃好完,翠喜收拾好碗筷下去。沈了了自己将小茶炉的火捅旺些,放了茶煲上去。

    “冠南楼弄了这围炉,我听说王府的赵先生喜欢得紧,成日自个儿弄呢。”

    这围炉其实还是沈了了的主意。

    听见她提赵修平,林花问:“近日见着赵先生没?”

    沈了了放了水坐着,再将茶叶和小小陈皮烤在旁边。这才转身坐下答:

    “见着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问了。赵先生倒是不藏私,大致说了些。若布料行不肯帮忙,要调动广南府的物价,本金可就是个不敢想的数。”

    沈了了其实并没说全。当时赵修平的原话是,能与帝国家底一较高下的本金,怕不是活腻味了吧。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茶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啵声。

    呼吸间似听见远处门闩的吧嗒声,两人立时警觉起来。林花似想到什么,瞧了沈了了一眼。沈了了会意,往窗边走去,挨在窗边,猛得将窗户往外一推。

    外面无人,只一股子清冷空气灌了进来。林花有些奇怪,也带着点失落,正想往窗外看。

    忽地只觉人影闪过,定睛再瞧,秀娘已经扎进了屋内。

    “你们这屋里头怪暖和的。”秀娘自说自话,大剌剌往桌边走去。

    沈了了反应快,立刻跟上去,声音含笑道:“秀娘,你若过来,大大方方从前面进来好了。”

    不等秀娘回答,她又紧一句:“我也好好给你备些点心。”

    一面说,一面将鱼肉馒头放在茶炉边上:“你瞧,这么吃,跟那西北路的烤馒头有些像。”

    秀娘左右瞧了瞧,点了点头。

    沈了了顺手泡了茶,给三人都斟上,再给馒头翻了个个儿。

    林花吹了吹面前的茶,秀娘却将茶盏抱在手中。林花看见,问:“屋里这么暖,你还觉着冷?”

    秀娘稀奇地看着她:“你不觉着冷?你们两个都没功夫底子,怎么这么抗冻?”

    沈了了更是稀奇:“你练功夫的人还觉着广南府的冬天冷?”

    秀娘摆了摆头,手不舍得从杯子上拿开:“这不是功夫不功夫的事。广南路冬天哪儿有我们那儿冷。”

    顿了顿,她再说:“谁知道呢,在广南路,屋里头比外头冷!”

    说完,深深吸了口茶,满足地咽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咱们这,湿气重,屋子里的湿气散不出去,聚集起来自然更觉着冷。因着这天气,我才出的主意在冠南楼弄这围炉。”

    沈了了说完,嘴巴朝她们面前的茶炉努了努。

    “这几日突然冷下来,炭都贵了好几倍,可见这广南府人都觉着冷。”秀娘看着茶炉道。

    林花在旁边听她们闲扯,听至此,心下动了动。这个秀娘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她会关心炭贵还是贱?

    “原先这围炉也就图一个新鲜,什么便宜东西放上去都别有一番风味。那时候哪想着炭贵成这样!”

    沈了了边说边将烤馒头取下来,放在碟子里给秀娘。

    秀娘先吸吸鼻子,咬了一口:“唔,真的不错。”

    沈了了听见眼睛笑得眯成一线。她厨艺自诩不错,被人当面认可还是十分欢喜。

    不过两个鱼肉馒头,秀娘不消三口便吃掉了,再喝几口茶,叹息不已:“好是好,就是太小。”

    “来这儿,或者冠南楼,提前说一声,做大馒头还不容易。”

    秀娘看向林花:“冠南楼的围炉还烤馒头?不是怎么风雅怎么来?”

    “哎,围炉一上,客人爱烤什么不行。只是,这炭太贵了,我还想改一改这菜单。”

    林花继续道:“我这炭都是从河东路运过来的石炭【1】,价钱本就不便宜。柴炭在广南路也有,只是不多。”

    沈了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林花话音刚落,她便接上:

    “我原先在江安府的时候用的石炭也是河东路过去的。那还比广南路近一半呢,都已经贵得不行。一般人家,多数用柴炭,在普通些,便是烧柴了。”

    秀娘喝好茶,见她们俩一人一替地说这炭的事,赶紧摆了摆手:

    “我今日来也是带了差事的,正是这炭的事。章府说,哦对了,我家少爷说了,得多少跟你们说一句,在广南路章府如今和王爷一体。”

    秀娘顿了顿,见二人并无疑问,才继续说:“章府那边也与王爷说了,若布料行不好动,那便想想炭的办法。王爷也点了头,宴席眼看着后日就开,所以让我赶紧过来说一声。”

    林花和沈了了不吱声。章知州出事,紧接着章府被王爷护了起来,她们自然知晓。

    便是忠国公、镇国公和魏王那些枝枝蔓蔓的牵扯,只要明面上的,林花也都知道。

    不出声,并不是疑心章府或是秀娘,只是,这炭,如何动?

    到底还是林花先说了话:“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柴炭,确实是比布匹更能左右行市。只是……”

    林花看了眼沈了了,沈了了便接过话头:“章府吩咐你时,可有提这柴炭和石炭的差别?”

    见秀娘摇了摇头,沈了了继续道:

    “远的不说,建兴城我也没去过。便是那江安府,若私自砍树制柴炭可是明令禁止的。”

    林花再解释:“至于石炭,虽不似盐那般要盐引,但能从官方石炭场贩出来的,普通商贩可做不大。”

    林花说得委婉,也不知秀娘听懂没有。果见秀娘眨眨眼,一副不知所云状。

    林花想了想,便再问:“章府那边只让你过来说一声?还有旁的吩咐没有?”

    【1】石炭,既为今日的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