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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五台山

    范阳边军转眼将至,李俶低声吩咐鱼朝恩道:“如果进来的人里面有江湖高手,不要轻举妄动,如果都是普通军校,用暗器袭击,制造混乱。我现在去后面,看到你的讯号立即放火,然后不要停留,直冲西门汇合。”鱼朝恩连忙答应,李俶悄悄出去,外面聚集了大量看客,竟也没人注意。

    “是谁违反宵禁,在这里公然闹事?”范阳边军开到,几个军官大声嚷嚷着进来,刚一现身,就被鱼朝恩毒针射翻在地。兵士们纷纷呼喊道“反了反了,里面造反了”,冲进来就要对里面的人正法,客栈众人大惊,纷纷躲藏。正在这时,客栈后院几处燃起大火,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仆固玚和仆固瑶想趁乱去取拔灼性命,仆固玢忙拉住两人急道:“不要恋战,赶紧走,再晚就走不了了。”于是带属下连忙撤退,拔灼却不肯放过仆固众人,带领族人大喊着追了上来。

    “铛铛铛”城中望台敲钟警钟,范阳城内各处军士立刻起身戒备,等候调令。仆固玢当机立断道:“走,去南门。”带领众人急奔南门而去,不知什么时候将拔灼等人甩了开来。仆固玢见城中遍布各处的望台,一直挥动旗语敲响警钟在报告他们逃窜的方向,拿出小弩,一箭将哨兵放倒,然后带领众人避到巷子里,对心腹属下们道:“形势危急,你们立刻前往南门,在路上放起信号弹,城外的弟兄便会去南门接应,引开追兵,听清楚了吗?”

    仆固玢心思缜密,知道此行仇人众多,进城之前便在城外预留了三十多人的接应,自己只带不到十人进城,不但示以诸方势力自己并无威胁,还算是留下了一招奇兵,以待危急,如今便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仆固玢不想浪费时间,也没有任何掩饰的托词,他知道这些族人与他一样,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即使是面对死亡,也能保持果决坚毅。果然,这些属下在得到命令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立刻朝南门冲去。

    仆固玚和仆固瑶二人内心大为震撼,心知兄长这是要牺牲众属下性命,保住他们兄妹三人,而且居然说的这么直白。二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兄长,竟然对自己的心腹族人如此冷血,甚至吩咐众人送死的时候都能保持面无表情。

    仆固瑶难以置信的看着兄长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你这不是要他们送死吗?”

    仆固玢冷冷道:“几个人送死总比所有人都送死强,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什么时候会变得仁慈?”

    仆固瑶愤怒道:“可他们一直都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这里面还有我们的亲族,你怎么忍心?”

    仆固玢压住怒火,低声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如果再这样婆婆妈妈下去,所有人都得死,明白了吗?”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仆固玚连忙制止住还要争辩的仆固瑶道:“不要吵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牺牲,明白吗?”仆固瑶见自己最亲近的三哥仆固玚也这样说,别过脸去,兀自生着闷气。

    仆固玢见南边升起烟花,接着响起了激烈的喊杀声,立刻道:“走,去西门。”说罢起身朝西门冲去,仆固玚拉起仆固瑶紧紧跟上。

    原本城中火起,军队赶往四个城门增援,而大量军士的目标是赶往北门,阻止仆固一族北逃返回草原。此时南门烟花突然腾起,城门喊杀不断,军士们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分出一部分增援南门,其余众军还是主要赶往北门驻防。眼下西门只有原先少量驻军,而且都在城上朝南方瞭望,大门只有十几个军士警戒,旁边拴着十来匹骏马。

    李俶和鱼朝恩在西门前汇合,偷偷靠近城门,看到西门兵力如此孱弱,相视一眼,双双腾空跃起,攻向守门卫兵。城上哨兵立刻吹响号角预警,一队兵士从城上冲了下来,墙上守军只是弯弓,却不敢放箭,一来因城门在正下方,视野受阻,二来下面还有许多袍泽,投鼠忌器。李俶和鱼朝恩原本自恃武功高强,以为很快突袭成功,破门而逃,没想到守城军士虽然武艺低微,却训练有素,在军官的命令下立刻结阵,配合默契,将二人围在中央,形成僵局。

    在远方援军赶到之前,仆固兄妹终于赶到。虽然李俶鱼朝恩二人身穿夜行衣,又用面罩遮住脸,但是仆固三兄妹已经来不及多想,立即动身杀向城门门闩。守军只能分出人来阻拦仆固兄妹,阵型被打乱,形势立马扭转。仆固玚和仆固瑶拦住卫兵,仆固玢冲到门前,拿下门闩,运力推开厚重的城门,众人翻身骑上守军的战马,冲出西门。城上守军纷纷放箭,李俶肩部、仆固玚腿部均中羽箭,二人折断箭杆,顾不得拔出箭头,强忍疼痛,策马扬鞭而去。

    众人不敢稍有停留,拼命抽打骏马,一路往西疾奔。到得第二天早上,仆固玢所骑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前腿一软,暴毙而亡。仆固玢极度困乏,来不及反应,便摔落马下,众人纷纷勒马。仆固瑶翻身下马扶起兄长,好在没有受伤,再看其他马匹也已累的口吐白沫,众人只得稍作歇息。李俶和仆固玚趁机赶紧拔下箭支,消毒包扎。

    李俶鱼朝恩摘下面罩,脱去夜行衣,仆固兄妹又惊又喜道:“怎么是你们?”

    李俶道:“来不及解释了,附近多山,马匹劳累,我建议到山中躲避几天,再换衣服继续西行,你们意下如何?”

    仆固玢见仆固玚和仆固瑶对待李俶鱼朝恩十分亲切,知道是友非敌,便不虚话磨蹭,直接道:“兵贵神速,我们连夜疾奔,一刻也没停留,就算是传令兵也未必能赶在我们前面。官道前面肯定会有城镇,我建议不要停留,继续往前,到前面城镇换马,待再过两日,便可无事。”

    李俶道:“就依仆固兄所言。仆固兄马已累死,我二人先去前面打探,如果有城镇就买马回来,接上你们。”

    仆固玢道:“兄台肩膀受伤,不宜劳累,就让舍妹陪这位兄弟去前面买马吧。”仆固玢因不知对方年龄,便以兄为尊称。

    李俶也不多言,点头答应,鱼朝恩跟仆固瑶立即动身。仆固玢暂时跟仆固玚同乘一马,速度便放慢了许多。仆固玢向李俶问道:“在下仆固玢,是草原仆固家长子,这是我的三弟仆固玚,刚才那是舍妹仆固瑶,未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俶道:“在下吴平,金陵人士,目前在京师经商,陪令妹去买马的是我的家仆吴恩。”

    仆固玢何等精明,立刻便感觉到李俶隐瞒了真实身份,可能身上还有些事情,不然为何会身穿夜行衣出现在范阳城西门?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微微点头道:“吴兄此来范阳定是为了大生意了。”

    李俶笑道:“仆固兄谬赞了,都说边境生意一本万利,小弟原本来此先考察一下,没想到白天得罪了奚族一个王子,叫什么拔灼的,晚上还要派人来杀小弟,小弟只好吓得连夜逃跑了。”

    仆固玚脸上一红,便把昨天白天在酒楼遇到拔灼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仆固瑶调戏李俶的环节。仆固玢连忙向李俶表示歉意道:“因仆固家与奚族恩怨影响了吴兄生意,当真是万分抱歉,吴兄放心,我们仆固家族一定会进行补偿,不知吴兄从事何种生意?”李俶随口诓骗自己从事绸缎生意,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众人骑马慢行,过了一会儿,仆固瑶和鱼朝恩赶着几匹骏马回来了,还带了水和食物,众人简单吃了一些干粮,稍作歇息。趁着吃饭间隙,李俶问道:“吴某准备西行回京师,不知道各位有何打算?”

    仆固玢道:“我们自然是回草原,只是安禄山治边极严,范阳地面肯定无法北上,我们计划暂时西行,然后从河东代州入朔州,然后北上返回草原。”

    李俶不解问道:“河东节度使如今由安禄山兼任,为何还要从河东北上?”

    仆固玢道:“吴兄有所不知,那安禄山虽然兼任河东节度使,但是河东大半掌握在节度副使杨光翙手里,那杨光翙是宰相杨国忠的人,杨国忠与那安禄山向来不对付。因此,安禄山实际掌握的河东地盘,只有云州和蔚州二州,代州朔州是不会听那安禄山调遣的。”

    李俶暗暗心惊,这仆固家族虽然久居漠北,却对中原政局了如指掌,自己虽然知道杨光翙是杨国忠的人,却并不清楚河东如此分裂,不由得对那仆固玢注意起来。李俶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同行到代州,再做分别,一路也有个照应,如何?”

    仆固玢答应道:“如此则又给吴兄添麻烦了。”仆固瑶暗自窃喜,只因仆固玢在侧,不便调侃,偷偷注视李俶,李俶假作不知。

    又匆忙奔走几日之后,已入代州地面,一路始终不见追兵,众人便不再匆忙赶路,一路说笑,谈些南北之事,倒也有趣。这日下午,众人到了五台山下,见天色已晚,因此众人便找寺庙借宿。

    那寺庙不大,位于五台山下的一条小道上,名曰青檀寺,住持法号了然,六十多岁,须鬓皆白,虽然看破仆固瑶是女扮男装,但也不拆穿,将众人迎入寺中。

    仆固玚好奇问了然禅师道:“大师,我等一路走来,见这五台山上遍布佛寺,至少六七十座,为何如此之多?”

    了然禅师笑道:“施主有所不知,五台山乃我佛家名山,全山计有寺庙三百多座,僧尼六七千人,远近信客相继,香火不断。”

    仆固玚又问道:“请教大师,为何五台山上有如此多的寺庙呢?”

    了然禅师道:“汉朝明帝年间,有两位天竺高僧来到中土传教,皇帝为他们在洛阳修建了一座寺庙,也就是白马寺。两位天竺高僧受文殊菩萨点化指引,一路来到了五台山,发现此山山势奇伟,气象不凡,与佛祖修行的灵鹫山十分相似,又在此发现了舍利和我佛足印,于是在此修建了灵鹫寺,也就是现在的大华严寺。自那之后,五台山四周便建立了许多佛寺,最鼎盛时有四百座之多,成为弘扬佛法的圣地。”

    仆固玚咂舌道:“原来还有这么些故事,那改日当登门拜访一下大华严寺。”

    了然禅师欣喜以手指道:“施主请看那边,远出的那座森正威严的宝寺,便是大华严寺。寺中住持昙聆禅师,正是在下师祖,施主若对佛家有兴趣,可以前去上香听禅。”

    仆固瑶惊讶地看着了然禅师道:“大师,您的师祖不就是您师父的师父吗?那他得多大了啊?”

    仆固玢拉了一下仆固瑶,向住持致歉道:“舍弟年幼无知,言语多有冒犯,冲撞了大师,还请大师多多包涵。”

    住持不以为忤,微笑解释道:“小兄弟所言极是,贫僧今年六十五岁,师祖昙聆大师,今年已经一百零七岁了。”

    众人吃了一惊,再看那老住持的神态,不似撒谎,但是这又太令人难以置信。当时老人若是年龄到了六十,便已算高寿,七十以上寥寥无几,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活到一百多岁,一时无言以对,了然禅师将众人迎入客房,寒暄几句便径自离开。

    到了半夜,众人突然被外面吵闹声惊醒,推窗一看,远出大华严寺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乎照亮了整个五台山。众人在混乱的和尚里面看到了了然禅师,忙问道发生何事。

    因为李俶等人刚上山便发生了这事,了然禅师也不敢确定他们是否跟这大火有关系,便道:“各位稍安勿躁,山中有些变故,请在本寺休息,不要外出,以防意外。”说罢便带领一众僧人前去支援大华严寺。

    众人哪里坐的住,仆固瑶道:“我们去凑凑热闹吧。”众人点头称是,于是偷偷溜出寺去,悄悄跟在众僧身后。到了大华严寺,只见寺中火光冲天,里面都是喊杀声,寺外遍地都是尸体,几乎将地面铺满,有黑衣蒙面人,也有山上的和尚,还躺着一些受伤的和尚在呻吟,惨不忍睹。各寺增援的僧众陆续赶到,都持棍进了寺去。了然禅师此时已看到了跟来的众人,便将众人拦在寺外道:“阿弥陀佛,寺外还有许多伤员,请各位施主帮忙查看救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众人不好推脱,便跟着青檀寺众僧在大华严寺门外查看伤员。

    鱼朝恩翻开一具尸体,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还有些微弱呼吸。鱼朝恩刚要将小和尚搬到了然禅师那里,忽然看到小和尚怀中露出一块黄绸,上面似乎写着一些文字。鱼朝恩只把那绸缎往外移动一点点,这样不仅自己可以看清上面内容,还能防止周围其他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那黄色绸缎像是用一种特殊材料做成,看上去有些古朴,上面写的都是弯弯曲曲的文字,难以辨认。鱼朝恩久在广平王府,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古代一种篆文。鱼朝恩斜视周围,见没有人注意这里,于是悄悄把黄绸藏进了袖子里。

    正在这是,那小和尚艰难的睁开眼睛,嘴巴动了一动,像是要说些什么。鱼朝恩面不改色,扶着小和尚后背的手掌微微用力,立刻将心脉诊断,那小和尚脖子一歪,便死了。鱼朝恩把小和尚放下,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查看躺在地上的其他和尚有无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