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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解开心结

    早上9点,孔叔一个人在护士办公室里询问情况,因为从昨晚到现在,鲁文秀一直没能吃饭,身体的化疗反应也不明显。这会儿李庆国去了楼下接媳妇儿张蓉。张蓉昨晚回家睡了一觉,并把前两天给孔叔的洗好的衣服给带来了。

    突然,鲁文秀扯了扯被单,嘴里小声嘀咕着。孔叔刚好回来看到,一进门连忙小跑上去。

    鲁文秀看到了孔叔,颤抖的手渐渐稳了下来。孔叔快速上前,左手握住鲁文秀的左手,见势慢慢将其扶了起来靠在墙上,

    “怎么了,阿秀?”

    鲁文秀背靠墙上,咽了口口水,眼角逐渐湿润,深情地望着孔叔,轻轻地抬起左手,然后握住孔叔的右手。由于常年种地、习惯浸泡在水中,孔叔左手长满了茧子,左手手背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以前还被划过一条很大的口子,伤疤清晰可见。

    鲁文秀看着孔叔,小声地说道,

    “少秋,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地方吗?”

    由于已经快一天没听到鲁文秀说话,这会儿突然有动静。

    孔叔听到后十分高兴,下意识地用双手把鲁文秀左手握住,慢慢回复道,

    “你少说话,说话累。”

    说完孔叔就松开右手从旁边柜子上拿来保温杯,刚准备松开左手拧开杯子,但鲁文秀突然左手一使劲握住孔的左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孔叔把水放到一边,调整了下姿势继续坐在床边,又用右手盖住鲁文秀的左手,娓娓道来,

    “我当然记得,六几年那会儿,学校老师跑了两个,我班上的语文老师也跑了,窦校长就把三年级两个班合成了一个班,我俩成了同学。那个时候,你家比较远,在子归坎背后的高山上,但一直是班上来得最早的,比家在学校对面的张强还要早,早上见你都满脸通红全是汗。你每天带的基本都是红苕,我俩第一次见就是在热午饭的食堂门口,你不敢说别人插队,还是我替你拿的饭。后面我俩做了同桌,你才敢跟我说话,后面我俩午饭也在一起吃。五年级你没读书了跟你爸跑去了县城。对了,张强最近又当了爷爷,他儿子终于生了个胖小子,如了他的愿。”

    说到这里,孔叔继续笑着看着鲁文秀,

    “等你出了院,我们就去强子家看他孙子。他家就在广场那儿。”

    鲁文秀看着孔叔,轻声地问道,

    “后面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

    “我想想哈!”

    孔叔看了看窗户,然后继续说着,

    “当年你走之后,我这边一直在村里读完小学,后面跟着二叔去了梅河镇读了初中,跟二叔家住,读完初中又回了浔水镇上读高中。后面我第一次去县城考大学时,考完后,对,就那天早上六点好像,跟表哥跑到江边网鱼,在老城东吉市场下河道的梯坎那里,碰到你和你母亲在买菜。我记得你当时穿的是红色的碎花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那应该是我俩成年后第一次见面。我一眼就认出你了,那会儿我惊呆了,没想到曾经有着高原红的你,变得如此亭亭玉立,而且你妈也在,阿姨的模样我记得更清楚,小时候经常来学校接你。你右边眉毛中间上的痣,跟小时候一样,虽然小但看着很显眼,班上就我清楚。中间应该隔了10年不到,对不对!”

    孔叔说完看着鲁文秀,用左手轻轻地拍着鲁文秀的左手,

    “现在想感觉就像是昨天,四年级放完暑假你就突然不来了,老书记也没说你家里到底咋回儿事。你知道我当时多伤心吗?”

    在孔叔身后,李庆国和媳妇儿张蓉已经上来。听到孔叔在讲老故事,两人没有打扰,而是把东西放到进门处的躺椅上,然后站在进病房的第一个床位旁静静地看着听着。

    李庆国这也才知道,原来母亲和孔叔成年后还见过面,之前只知道两人是小学同学,刘师傅并没给他讲成年后母亲和孔叔的事。在李庆国的印象中,母亲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小时候几乎每个月都带着他去县城西门坡那边看外公,姥姥很早去世,姥爷早年一个人回了高山上一个人住,住了四年后才走。

    上初一后李庆国听姥爷说过,母亲鲁文秀和父亲李建风是上一辈安排的婚事,爷爷李利民以前帮过姥爷一家大忙,后面姥爷就许诺了娃娃亲。即便鲁文秀一直住在县城,而李建风一直在村里,而且没读过什么书,但她最后还是听了姥爷的安排。李庆国知道的只有这些。

    此时,护士小陶进来准备给鲁文秀吃药。李庆国见状连忙接过来,低了下头,并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生怕打扰到孔叔和母亲两个人,他自己想继续听下去。小陶没有多说话,给完药就小声走了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孔叔继续说道,

    “当时幸好我表哥帮忙,才知道你住哪里。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鲁文秀一直听着,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孔叔,艰难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不记得,我俩第一次出处,我晚上带你去县里当时最高的建筑,季明路上的北山胡明大楼上去看夜景。不成想,你不爱看,光给我讲你母亲养的海棠花,最后快走时旁边遇到有人抢包,你让我别管,然后我下楼追下去帮别人把小偷抓了,手还被划了一道,最后别人送了一条仿制的玉镯给我。那人以为我俩是处对象,你当时本来不想要,但别人一说你是我女朋友时你就答应了,我才给你戴上。”

    李庆国这才想起以前衣柜里放的那只碎掉的手镯,看到母亲眼角里已经流出了眼泪。

    此时鲁文秀终于开了口,

    “我是看你没话说才帮你的!”

    “真的?”

    “如果那天晚上你开口,我肯定答应了。”

    “其实,那晚我也想,但当时才参加完高考,万一考上了要出门读书,你一个人怎么办!也没想到第一次没考上。”

    “那没考上你怎么不来找我?”鲁文秀哽咽地说道。

    “没脸来找你,而且那会儿我家里出了事,我在家照顾。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在。”

    “为什么当时不来给我说一声。”

    “我一边照顾家里,一边还要复习,那会儿家里人让我继续考。”

    鲁文秀听完,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孔叔继续说道,

    “当时你考完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会儿父亲就让我跟李建风认识了。”

    “那会儿我去找了梅书记,问了你家的情况,梅书记说你和李建风已经有了婚约,村里人很多都知道这事儿,而且都在替李建风他们家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除了喜欢你之外我什么都没法做。”

    孔叔说完,鲁文秀用左手使劲捏了捏孔叔的右手,

    “我母亲是支持我的,你知道吗?”

    李庆国看见孔叔深情地望着母亲,彻底被听到的这些话给惊呆了。但回头又一想,他无法想象母亲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此时一旁的张蓉已经哭了,右手搀扶着李庆国。

    “家里父亲一直带我兄妹几个,当时也患了病,没法好好照顾你,假如后面我考上了大学,你一个人怎么办!”

    此时孔叔犹豫了下,左右看了看,隐约看到了后面病床旁边的张蓉和李庆国,说道,

    “其实在第二年高考前一个星期我去县城你家里找过你,你家人都不在,老家也没人。”

    “找过吗?”说完鲁文秀咳了两下。

    “嗯,那会儿我父亲也支持我来找你,我找你是想告诉你,只要第二次没考上我就不考了,就留在县城里教书。”

    鲁文秀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然后眼泪涌了起来,

    “那会儿我偷偷跑到了望平村,我也去找了你,顺便躲我父亲。我不知道你过来!”

    事实上,那一年,两人本有机会在望平村的子归坎公路那里遇到,但刚好孔叔那时临时遇到了老书记梅永志,被叫着去村委聊了会儿天,村里人都希望他留下来教书。后来,孔叔去找过鲁文秀这事情,孔叔从来没有给鲁讲过,同村的只有张强、宋长文、宋长清以及梅书记知道。即便后面两人结了婚,孔叔也不让这四人告诉她。

    “你来找过我?”

    鲁文秀点了点头继续哭着。

    “我们搬家了,把之前房子卖了,换了个小的。”

    孔叔也哭了,然后从左边裤子口袋里拿出纸,

    “没事儿,别哭,建风也挺好的,都怪我,都怪我。”

    “那你第二次高考是不是故意没考好?”

    孔叔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眼里含着泪,笑着看着鲁文秀,

    “不是的,你别多想!”

    过了几秒,继续说道,

    “不光为你,那会儿我二叔在梅河镇上也出了事,家里需要人照顾。”

    孔叔继续给鲁文秀擦着泪,

    “以前我能给你做的事情很少,结婚后看你也过的很好,不敢去打扰你,建风这人不错,我知道的。还有庆国,后面去镇上读书,我也托了人好好照顾,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些。”

    听到这话,李庆国此时也才明白,难怪自己初中时,班主任周老师有事儿没事儿就把他拉到办公室去开小灶训话,初一时自己把隔壁兄弟班三班的郑小琳右手手臂意外给弄折了,周老师自己带着他跑到郑家里去给别人道歉,母亲至今都不知道这事。

    当时李庆国还诧异,为什么周老师会再三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母亲,以为仅仅是周老师人好。后来母亲和孔叔结婚时,周老师也意外来了,才知道周老师原来是孔叔以前高中同学的儿子,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知道其中的种种因果。

    此时,鲁文秀突然放大了一丝声音,

    “当时但凡你开口。”

    “阿秀,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我们不是也过了这么些年吗!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孔叔扔掉纸,两只手抹掉了鲁文秀眼眶里所有的泪,继续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哪一点?”

    “你从来都是牺牲自己,把自己永远放在最后。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吗?我更‘自私’,喜欢替你做决定。”

    鲁文秀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真诚,你的担当,我都能懂!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胡明大楼上和你一起看星星的那个夜晚。”

    孔叔此时哭得越加厉害,慢慢地低了头。

    “少秋,好好照顾自己!”

    鲁文秀缓慢抬头,往左边望了一眼李庆国两口子,什么都没说,眼睛一直看着,她想说话,但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脑袋一横,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里划出了最后一滴眼泪。

    远处的李庆国感觉到不对,连忙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