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人成祭

    一颗湿漉漉的头从琪瑶花下缓慢升出，贴在脸上的灰色长发很好地勾勒出一张无比秀气的脸，水滴如珍珠般自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滚下，五官精致如工匠手下最惊艳的美人雕。那样一张脸，比之男人少了几许尖锐的轮廓，比之女人又多了几分英朗的神韵。

    被唤作无邪的男人上身已完全暴露在飘渺的水汽中，身后的水面却似突然搅动起来，一条灰鳞蛇尾忽破水而出，立在无邪的身后，巨大的水池仿佛立刻变得狭促，粗壮的蛇尾把他的身子衬得很是精致。

    空气里有腾起的水珠，恍若水晶，无邪就站在那水晶帘子里，邪气，倾国，无邪笑，眼角的赤胭无比生动。那赤胭原本是国宠大人独有的标志，女人用起来娇媚勾魂，男人用起来，竟也十分动人。

    “上次看你的尾巴还是银色的，这么快就又腾化了。”拉黎说着坐在了一旁的紫水晶圆凳上。空气潮湿而温热，这让久居塔楼的拉黎极其不习惯。

    “师兄，你来看我，倒是意外得很。”蛇尾突然如雾般消失不见，空气中还残留着蛇尾溅起的水珠轮廓。男人赤裸着从水里走了出来，毫不避嫌地走过拉黎。男人绕到屏风后面，很快换了一件朱红镂金长袍出来，银灰色的头发也被术法包裹，一瞬已干透，披在男人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你沐浴的时候从来不要人在旁伺候，就是不喜欢别人看你的身体，但你在我面前一丝不挂，倒也自然得很，怕是比你在王面前脱光了还自然。”拉黎抿了一口鸳鸯杯里的抹丁茶，望着绝美男人脸上似嗔似邪的笑意，心里泛出阵阵不安。

    “从小就和你一起沐浴，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过了，有什么不自然的。还有，我虽然是国宠，可我到底是个男人，你可不能乱说话，很伤人的。”无邪挨着拉黎坐下，“你夜闯国宠大人的寝宫，该不会就为了看我术法进度如何了罢？”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生人祭，是不是你给王的提议？国宠大人。”抹丁茶稍解了琪瑶花销魂的香气，拉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全混沌的巫医术士天师神棍那么多，生人祭又非我一家传统，你独来问我作甚？”无邪道。

    “因为你是国宠大人，因为王很听你的话。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是你，屠城无邪。”

    “屠城……这么个遥远的姓氏还被人记得，我还真是感动。不过，师兄，你莫非忘了屠城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吗？”无邪的眼睛里，美得像有星辰闪耀。

    “意味着两个字，妖孽。”

    “不错，很合适的评价，虽然我不怎么喜欢。”

    “你到底想干什么？”拉黎的表情是十分认真有分量，连同他的问话。

    “我是国宠大人啊，我做什么自然都是为了混沌国啊，为了国家兴盛，百姓安康啊。”无邪笑。

    拉黎知道从无邪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便转身欲走。

    “等等。”无邪转身把屏风上的白色袍子拿了下来，动作缓慢地给拉黎披上，然后趴在拉黎耳边，嘴里游丝般吐出一句话：“生人成祭，灵魂永生，人填在墓，血流于城。”

    拉黎望了一眼妖冶得能在眼角开出花朵的无邪，“可你也别忘了，你所背负的屠城姓氏，永远来源于你的先人国宠赤炼。”

    宫道冷清，拉黎的心也是。他似乎早已遗忘愤怒的感觉，只是由心而发的疲惫。身为远古灵渡一族，继承了这片大陆千百年来的记忆，二十年为限不知道轮回过多少次。自洪荒建国太阿那一世，定下盟誓代代效忠混沌国主，每世必身守金龛塔楼直至寿终重生成为了他的宿命。这样的年岁，除了乏味清冷便再无其他言语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