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无字幽冥

    当日玄机告诉拉黎的不只是一个预言，还有一个秘密：得幽冥书者得天下。

    洪荒之时，亦是寻得无字幽冥书以号令天下，并与各族达成盟誓。无字幽冥书是这片大陆最古老也最神奇的所在，自然成为各灵族鬼物觊觎的神器。洪荒人主为保众生太平，为免于争端人祸，遂欲将幽冥书毁弃。然无字幽冥书乃亘古神器，洪荒之力毁之不得，遂启神明，借众神之力将其封印。

    幽冥书到底是什么，具有什么样的可怕力量，没有人知道。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就有争斗，幽冥书之事，若有知道的人，那就意味着这千百年来的觊觎从未停止。

    幽冥书之事一直以来只经由洪荒一人之手，连洪荒之国宠以及灵渡长老都未可知。自洪荒之后，世间也再无幽冥书之迹。

    拉黎想不到的是身为仙族的玄机上人独独把秘密告诉了他。在方丈山蜃楼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以为玄机钟爱的是更赋灵力更加聪明的小半兽人无邪。

    玄机告诉拉黎，幽冥书封印于“天之极地”，而封印之钥乃“五灵五兽”。玄机言至于此，说天机不可再泄。

    拉黎被驱逐之时，玄机透过浮光镜看着下界的这一切，心里掠过一丝丝清清冷冷的荒凉。他对他的师兄，始终是怀有着莫名的歉意。

    玄机终究是忐忑的，作为仙族他本不该过问凡间之事，而拉黎却让他不得不例外。那年从仙缘桥上看到两个孩子的第一眼，他就已认出那个穿着小祭师服的安静俊逸的男孩子是谁。他和他相识了上千年，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天机上人”，这个名字在仙族中似乎已成为一个耻辱，谁都羞于提起。而只有玄机知道，那个做了他上千年师兄的“天机”，那个自小与他一起修道升仙的“兄弟”，到底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仙族。

    而仙缘桥上站着的那个宛若神明的男孩子，就是被贬谪的“天机上人”。天机性善，逢百姓天灾，欲渡民于苦海，不得已泄露天机，被摘仙籍，贬落凡间，化身为灵渡一族，受守龛守秘轮回宿命之苦。若不是无邪生为男体，混沌国恐其生异，奏请神明将小无邪送至方丈山玄机上人处静心修行，并且小无邪和小祭师相交甚好，硬拉他陪同，玄机还不得见到已别多年的天机师兄。

    正沦陷于回忆，下巴突然传来痛楚，玄机低头发现一个看起来更加娇小灵动的男孩子正调皮地拽着自己的胡须，那孩子的眼睛忽闪如漫天繁星。孩子见玄机低头，松开了力气很大的小手，竟朝他伸出小手臂，调皮的狡黠换作瞬间柔软的童真。玄机竟也似被打动，张开双臂宠溺地抱起了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化做半兽人时尾巴漂亮到令人心疼。他如此伶俐，伶俐得有时候像个女孩子，伶俐得那么不真实。

    玄机一手抱着无邪，一手拉起了一直沉默羞涩的小祭师的手，开始了这两个孩子一生中最纯澈的属于仙境方丈山蜃楼的童年生活。

    在方丈山的日子，安静，简单。

    学成下山之际，玄机忍不住把无字幽冥书的秘密告诉了拉黎。幽冥书的力量足以改变天下任何人的命运。玄机心底很希望拉黎可以摆脱二十而卒、必为国亡的轨迹，虽然他了解灵渡族类的传统向来是遵从自己的宿命，可天机为众生为信仰敢违逆天意的骨子里那种正义和倔强的秉性，千百年的激荡消磨，如今到底还能余下多少？

    拉黎的往后让玄机担心，而对无邪的忧心更甚。玄机时刻都能感受到无邪身上散发出的蛊惑特质，他似乎继承了半兽人特属妖物的一切秉性，并且也更加前所未有得强大，甚至于已超越了低等的仙族。

    而作为九天之上的尊贵仙族，玄机只是遵从仙界与凡界的和平盟约，应凡间所奏请，尽他所能给混沌国之国宠和守龛祭师传授他们所能驾驭的简单知识和术法，修身养性。仙界和凡界，历来都有着不可逾越的沟壑。

    作为纪念，下山之前玄机分别给他们两个礼物。给拉黎的，就是那个幽冥书的秘密，而给无邪的，是一只提龙杖，并且嘱咐他，提龙杖乃仙界防身圣物，只可在最最危急的关头方能发挥无限神力。

    仙缘桥上，拿着提龙杖的妖冶的男孩子讪笑着望着两手空空眉眼灵澈的男孩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玄机知道，按仙族的规矩这两个孩子他终生再不得见。两个人的双脚刚一踏上混沌国派来的船，玄机一声长叹，方丈山立时消失于茫茫大海。

    漂流于浩淼大海，十四五岁便带着同龄凡人所无法企及的内敛与风骨，拉黎抬眼碧空，浮云漫天，而玄机，这一世终究再寻不得。

    混沌志记载：国之东南，海有仙山，名曰方丈，山高且险，诡秘绮丽，飘渺如烟。山有蜃楼，高不可攀，中有长梯，名曰仙缘，仙人玄机，不可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