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麒麟报恩
没了眼睛已经有段时日，拉黎也渐渐习惯，也渐渐习惯了有一个从不说话的人，在自己身边默默照顾着。直到某一天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没有温柔的手，没有均匀的呼吸。
只不过那么一瞬，又没了朝阳日暮，没了鸟语花香。拉黎一个人游荡，恢复了最初的狼狈和孤独。他不知道自己又游荡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耳边开始出现喧嚣的人声，温暖的阳光复又照在了他的身上。
街边那个算命老头依然躺在藤椅上快睡着，最近的生意莫名冷清了不少。自从上次发生了巫医馆的事，整个兰陵都感觉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包围。算命老头微眯着眼睛，直到看到路边一个瞎眼的流浪汉。那个人，明明感觉生得特别好看，却偏偏瞎了眼睛，用一块已经不白皙的纱布蒙着，明明一身高贵出尘的气质，却偏偏看上去十分狼狈不堪，他就那么坐在街边，不是乞讨者，却也不是闲情逸致的观景人。
老头对那人突然生出一丝极其熟悉的好感，但他并没有多事，他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那人仍旧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直到老头终于忍不住，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兄弟……你……一个人？”老头问。
“一个……对，我一个人。”许是从老头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善意和慈祥，拉黎如实相告。
“你……看起来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你从哪儿来？”
“垂……垂朗。”好久没有提过这个地名，拉黎都有些生疏了。
“好远的地方，你一个人……这个样子……走这么远的路？”老头并不是个多话的老头，但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有本能的兴致。
“是的。”拉黎对老头并不反感，却仍惜字如金。
老头见已经没了什么话题，突然问拉黎要不要算上一卦？拉黎没有反驳，反而默默伸出了手。他对眼前的听声音像个慈善老头的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老头摸着拉黎的手，看了许久，却突然露出极其震惊的表情，因为他从拉黎的手中，隐隐约约竟看出了已经消逝了的掌轮。老头的脑海里本能地闪现出一些画面，关于灵渡长老的，记忆犹新的画面。“你是……灵渡后人？”
“不错。前辈……怎么知道？”
“老朽承蒙灵渡大人所救，多活了几十载，灵渡是老朽的恩人，再生父母，老朽一刻都不敢忘记！”老头诚惶诚恐地跪在拉黎面前，都忘了他已经看不见。
灵渡一族的记忆可以继承，但拉黎此时只是一个瞎了眼睛的普通人，所以他无法从脑海中思索出何时何地救过何人，就算他能搜索出记忆中救人的片段，他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统一起来。
“早在老朽孩童时期，也是去过垂朗的。那时，因为老朽命格特殊，易引煞气，不慎被垂朗的邪祟所侵，邪祟之盛，几乎要了小人的命。是灵渡祭师大人多日里不吃不喝，费尽心思以身治邪救了小人。灵渡大人为了小人，耗费了不少精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上百年，那时是哪位灵渡大人小人也无从知晓，但灵渡就是灵渡，无论转生多少次，仍旧是救万民于水火，救世人出炼狱的灵渡大人。”老头说得十分激动，泪盈于眶。
拉黎静静地听着，因为失去祭师身份和记忆的缘故，他已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对老人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他知道，灵渡，的确应该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虽然他自觉他做得还不够。
“你的眼睛……你的身份……”老头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然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嘱咐了拉黎一句便离开了，他嘱咐的是，“大人，请您在这里等着，我很快会回来的。”
拉黎很乖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街角的小屋里，老头对着小龟说着什么。
“什么？你疯了么？你一把年纪真活腻歪了？才百十年而已，你就活腻了？”小龟的声音很小，但仍让老头的耳朵有些不习惯。
“百十年不就够了，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活那么久。”老头道，“就问你答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我才不会让你做傻事呢，你死了，我……我怎么办？回归山林啊？”
“灵渡祭师我是一定要报答的，念在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久，你就答应我吧。等我死了，把小麒麟的精元交给拉黎。”
“就是……就是相依为命这么久了，我才更不能让你去做傻事，要报答……有其他办法啊，为什么要去死？”小龟焦急起来。
“你我都是算命师，你又不傻，又不是不知道祭师的眼睛没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别劝我了，答应我吧。若有来生……我定去山野林间寻你，到时，我们还相依为命可好？”
“谁要和你这短命的糟老头子相依为命啊？！到时候我说不准都得道成仙了，谁还记得你啊？！”小龟已经带着哭腔，背上的脸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若不是小龟也没有眼泪，它大概已经能用眼泪把自己淹没，“你这个没良心的短命鬼，糟老头子，谁要和你相依为命，谁要做你的老兄弟啊……”
“唉，兄弟两个字就甭提了，你是神龟我是人，还不知道是谁比较吃亏呢。”老头苦笑，却也已经老泪纵横。
小龟没有眼泪，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兰陵的风景依旧很美，只是再没有哪个薄雾的清晨，或者艳阳的午后，那个算命老头的藤椅，在街头晃来晃去，也没有人带着微笑，侧着头，听盒子里的乌龟说话。
拉黎没有等到老人，他感觉到有个小动物，向自己爬了过来，但他听到的却是人的声音，“这是小麒麟的精元，你把它吃了，就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拉黎犹豫了许久，直到那声音再说话，“吃了吧，不要辜负了有心的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是祭师还是造梦师，由你自己选择，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去遇你该遇的人。”
拉黎摊开了手心，感觉手心上出现了一个灼热的东西，仿佛热血，仿佛火焰，他终于还是把那精元吞了下去，只是他不会知道，那是小麒麟最后一个宿主甘愿付出的生命，那是一个良善的人为了恩情和信仰献出的最宝贵的礼物。
拉黎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直到他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前所未有得清晰。他像个孤独的旅者走过兰陵的街道，浅草，碎花，看到河边自己完美的脸和完美的身影，他一时突然分不清楚自己是祭师还是造梦师，他心里只是想着，找到无邪，因为他还要去找幽冥书，他还有他的使命。
只不过那么一瞬，又没了朝阳日暮，没了鸟语花香。拉黎一个人游荡，恢复了最初的狼狈和孤独。他不知道自己又游荡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耳边开始出现喧嚣的人声，温暖的阳光复又照在了他的身上。
街边那个算命老头依然躺在藤椅上快睡着，最近的生意莫名冷清了不少。自从上次发生了巫医馆的事，整个兰陵都感觉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包围。算命老头微眯着眼睛，直到看到路边一个瞎眼的流浪汉。那个人，明明感觉生得特别好看，却偏偏瞎了眼睛，用一块已经不白皙的纱布蒙着，明明一身高贵出尘的气质，却偏偏看上去十分狼狈不堪，他就那么坐在街边，不是乞讨者，却也不是闲情逸致的观景人。
老头对那人突然生出一丝极其熟悉的好感，但他并没有多事，他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那人仍旧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直到老头终于忍不住，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兄弟……你……一个人？”老头问。
“一个……对，我一个人。”许是从老头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善意和慈祥，拉黎如实相告。
“你……看起来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你从哪儿来？”
“垂……垂朗。”好久没有提过这个地名，拉黎都有些生疏了。
“好远的地方，你一个人……这个样子……走这么远的路？”老头并不是个多话的老头，但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有本能的兴致。
“是的。”拉黎对老头并不反感，却仍惜字如金。
老头见已经没了什么话题，突然问拉黎要不要算上一卦？拉黎没有反驳，反而默默伸出了手。他对眼前的听声音像个慈善老头的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老头摸着拉黎的手，看了许久，却突然露出极其震惊的表情，因为他从拉黎的手中，隐隐约约竟看出了已经消逝了的掌轮。老头的脑海里本能地闪现出一些画面，关于灵渡长老的，记忆犹新的画面。“你是……灵渡后人？”
“不错。前辈……怎么知道？”
“老朽承蒙灵渡大人所救，多活了几十载，灵渡是老朽的恩人，再生父母，老朽一刻都不敢忘记！”老头诚惶诚恐地跪在拉黎面前，都忘了他已经看不见。
灵渡一族的记忆可以继承，但拉黎此时只是一个瞎了眼睛的普通人，所以他无法从脑海中思索出何时何地救过何人，就算他能搜索出记忆中救人的片段，他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统一起来。
“早在老朽孩童时期，也是去过垂朗的。那时，因为老朽命格特殊，易引煞气，不慎被垂朗的邪祟所侵，邪祟之盛，几乎要了小人的命。是灵渡祭师大人多日里不吃不喝，费尽心思以身治邪救了小人。灵渡大人为了小人，耗费了不少精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上百年，那时是哪位灵渡大人小人也无从知晓，但灵渡就是灵渡，无论转生多少次，仍旧是救万民于水火，救世人出炼狱的灵渡大人。”老头说得十分激动，泪盈于眶。
拉黎静静地听着，因为失去祭师身份和记忆的缘故，他已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对老人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他知道，灵渡，的确应该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虽然他自觉他做得还不够。
“你的眼睛……你的身份……”老头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然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嘱咐了拉黎一句便离开了，他嘱咐的是，“大人，请您在这里等着，我很快会回来的。”
拉黎很乖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街角的小屋里，老头对着小龟说着什么。
“什么？你疯了么？你一把年纪真活腻歪了？才百十年而已，你就活腻了？”小龟的声音很小，但仍让老头的耳朵有些不习惯。
“百十年不就够了，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活那么久。”老头道，“就问你答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我才不会让你做傻事呢，你死了，我……我怎么办？回归山林啊？”
“灵渡祭师我是一定要报答的，念在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久，你就答应我吧。等我死了，把小麒麟的精元交给拉黎。”
“就是……就是相依为命这么久了，我才更不能让你去做傻事，要报答……有其他办法啊，为什么要去死？”小龟焦急起来。
“你我都是算命师，你又不傻，又不是不知道祭师的眼睛没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别劝我了，答应我吧。若有来生……我定去山野林间寻你，到时，我们还相依为命可好？”
“谁要和你这短命的糟老头子相依为命啊？！到时候我说不准都得道成仙了，谁还记得你啊？！”小龟已经带着哭腔，背上的脸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若不是小龟也没有眼泪，它大概已经能用眼泪把自己淹没，“你这个没良心的短命鬼，糟老头子，谁要和你相依为命，谁要做你的老兄弟啊……”
“唉，兄弟两个字就甭提了，你是神龟我是人，还不知道是谁比较吃亏呢。”老头苦笑，却也已经老泪纵横。
小龟没有眼泪，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兰陵的风景依旧很美，只是再没有哪个薄雾的清晨，或者艳阳的午后，那个算命老头的藤椅，在街头晃来晃去，也没有人带着微笑，侧着头，听盒子里的乌龟说话。
拉黎没有等到老人，他感觉到有个小动物，向自己爬了过来，但他听到的却是人的声音，“这是小麒麟的精元，你把它吃了，就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拉黎犹豫了许久，直到那声音再说话，“吃了吧，不要辜负了有心的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是祭师还是造梦师，由你自己选择，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去遇你该遇的人。”
拉黎摊开了手心，感觉手心上出现了一个灼热的东西，仿佛热血，仿佛火焰，他终于还是把那精元吞了下去，只是他不会知道，那是小麒麟最后一个宿主甘愿付出的生命，那是一个良善的人为了恩情和信仰献出的最宝贵的礼物。
拉黎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直到他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前所未有得清晰。他像个孤独的旅者走过兰陵的街道，浅草，碎花，看到河边自己完美的脸和完美的身影，他一时突然分不清楚自己是祭师还是造梦师，他心里只是想着，找到无邪，因为他还要去找幽冥书，他还有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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