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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灯

    抵达长门宫时已是深夜,所幸周围守卫都已撤走,也没有见到什么鬼怪。

    长门宫本来也是一座皇家园林,在前朝是被当做冷宫,专门住着些不受宠爱的妃子。

    如今被废弃了许久,早已荒草萋萋,林木纷杂,处处透着破败。

    林间小路崎岖难行,幽兰不得不抓紧元沅的手才得以保持平衡。

    突然,天空下起蒙蒙的细雨,幽兰的视线被雨水打湿,路变得更加难走。她一步三晃,本就疲累的双腿更是不听使唤,几次被雨水滑倒,都被元沅拉住了。

    元沅刚要叫停前面的林念浅,却被幽兰拉住了:

    “我没事,别叫她了。在这耽搁越久,变数越大,我们快走吧。”

    看着大步流星的林念浅,元沅想了想,觉得以林姐的性子,大概率会直接扔下她们,临走前再给予一句废物的评价。

    想到这,元沅放开幽兰的手,蹲在她面前说道:

    “那我背着你吧,姐姐。这样会快一点。”

    幽兰没跟她推辞,伸手想揽上她的脖颈。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扑了个空。

    元沅竟然在她面前凭空消失了!

    幽兰心里一慌,试探性地低喊了两声“元沅”,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人应答。她想大声呼喊元沅,却怕这里藏着未知的鬼怪。

    幽兰没了办法,只得提起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前面林念浅,尽量镇定地说道:

    “元沅不见了。”

    望着远处的夜色,林念浅把眼前沾湿的短发拂开,语气平静:

    “在前面等着我们呢,走吧。”

    幽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刚要提起裙子跟上,右手却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

    林念浅拉住了她的手,拽着她继续往前走。幽兰突然觉得脸有些热,她压下心里的异样,问道:

    “沈望东用了什么技能?”

    抛开元沅有特殊技能,就只剩下被劫走这一种可能了。

    除了沈望东,应该没有其他玩家能在自己眼前劫走一个大活人。林念浅没有回头,声音带着笑意:

    “木遁。这场雨就是为了咱们准备的。”

    五行之说有水生木的观点。所谓木遁即利用水木两种元素隐身于草木之间的隐形之术,周边的草木也可以起到探知作用。

    从她们踏进长门宫地界,一举一动都被沈望东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劫走,而不是当场杀了她们,元沅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想到这,幽兰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随即她又意识到沈望东对卷轴的执着,她刚要说话,就被林念浅打断了:

    “我不会用卷轴碎片换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免开尊口。”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幽兰有些恼火。她抽出被握住的手,对着林念浅的背影说道:

    “她叫元沅,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姑娘。”

    说完便提起裙子,快步越过林念浅向前走去。林念浅不置可否,放慢脚步跟在了幽兰身后。

    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出了林子。潺潺的流水声越发清晰,小雨淅淅沥沥,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幽兰走到一片空地边停下,周围空无一人,而元沅被倒吊在一棵枯树上,低垂着脑袋,生死不知。

    心中挂念着元沅,幽兰脚步越发地快,就在即将碰到元沅时,鼻尖却被一阵淡淡的松木香包围,林念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沈望东,你已经变态到喜欢玩SM那套了?”

    话音刚落,“元沅”身上的绳子陡然松开,枯树消失不见,一个人影稳稳落在地面,头上戴着那顶熟悉的黑色鸭舌帽。

    他的身后有六个人,除了陈宇、阮澄、木安和昏迷的元沅外还有那两个想要花钱买碎片的男女玩家。

    陈宇的手腕包着绷带,木安的耳朵同样被绷带缠绕,两人一脸怒气地看着林念浅。而元沅被堵上了嘴,脖子被阮澄架上了一把刀。

    他们每个人的腕间都光亮十足,十分刻意地照亮了对面的两人,晃得幽兰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瞎了。

    周围的景象陡然一变,身后郁郁葱葱的丛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野草丛迎风微微摆动。

    最让幽兰心惊的是眼前的景象,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就会掉进这条两人多宽深不见底的河谷中。

    原来是幻术。

    “哪有你变态?打扮成这样泡npc。呵,原来我抓错了人……”

    站在河谷对岸,沈望东看着林念浅怀中的幽兰,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说吧,你到底怎样才能放了元沅?”

    幽兰抱紧林念浅的肩膀,对着河谷对岸的沈望东喊道。

    沈望东却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手指指了指河谷示意她们向下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幽兰只觉得浑身发麻。

    河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有的已经白骨化,而有的则浮肿到看不清真面目,他们在河水中慢慢蠕动,摸索着想要爬上岸。

    整条河谷从南到北,目之所及之处,尸横满河,但大部分尸体都穿着粗布麻衣,瘦削不堪,倒不像是从宫中漂出来的。

    幽兰心下正疑惑,就听到沈望东阴沉的声音响起:

    “林念浅,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过这么多尸体的围攻。我早该知道,能在三星副本能开出复活卷轴,死的人绝不会少,用来对付你最合适!”

    林念浅镇定自若,琥珀色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过了一会儿说道:

    “你想怎么样?”

    沈望东阴恻恻地说道:

    “用卷轴碎片换你的同伴一条命。”

    林念浅冷哼一声,拒绝的话还没吐出来,只觉喉头一凉,她低头向下看去。

    幽兰的指尖赫然是一片锋利的刀片,正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再近一寸,便要入肉。

    幽兰不敢看林念浅,挣扎开她扶着自己的手,将手中的碎片举给沈望东看,对着河对岸大喊:

    “只要你不伤害元沅,碎片可以给你!”

    说完略带抱歉地绕到林念浅身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以这种方式劫持你,我很抱歉。但就算你不愿意救元沅,看在共同组队的份上,陪我演场戏。只要元沅活着,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念浅眸光含笑,配合地举起了手,应该就算是同意了。

    帽子遮住沈望东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幽兰心中有些忐忑,她手中的是阮澄爆炸前遗留下来的卷轴碎片,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

    只见沈望东拍了拍手,给幽兰叫了一声好,又想奚落林念浅几句却被陈宇叫住了:

    “少爷,老爷要紧。”

    沈望东瞪了他一眼,终究退后两步再不言语。陈宇从黑布袋里拿出一盏血红的莲花灯,灯芯是一小截蜡烛,被雕刻成婴孩形状,憨态可掬地卧坐在莲蓬底座上。

    在陈宇拿出子母灯之前,所有人都默契地熄灭了手环,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

    周围一片漆黑,河谷中的冤魂的哀哭声更为清晰可闻。

    陈宇从指尖刺出一滴血,滴在烛芯上,火焰陡然升腾,血红的光芒映照在河流周边,细如牛毛的雨丝红得骇人。

    这时毛毛细雨陡然转变为瓢泼大雨,河水以肉眼可见的猛然涨起来,子母灯下整条暗河一片鲜红,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怨鬼哭号的声音越发清晰,它们攀爬河堤的动作随着河水上涨也越来越快,像是在蟹笼里挣扎的螃蟹,相互推搡,彼此倾轧。但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河水冲上岸,把眼前所有人拉入无间地狱。

    待到河水涨到河岸的三分之二,陈宇一甩手,子母灯稳稳当当落在河中央,不一会儿就幻化出一个一米多宽的血红荷花,中间的烛芯熠熠生辉。

    河水依旧在涨,却不约而同地避开荷灯,时不时抛上一具还在蠕动的浮尸。

    “把林念浅带上来,我们再谈交易。”

    沈望东先一步上了灯,随后陈宇等人也跟上了他。

    幽兰看着在地上缓慢爬行的浮尸,硬着头皮架着林念浅快步上了河灯。

    就在她站上河灯的一瞬间,周围陡然升起一层血红屏障,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哀嚎,缓缓流向不远处的低矮隧道。

    隧道口的木质封锁屏障早已腐朽不堪,随着暴涨的水流被冲得七零八落,很快随着湍急的流水消失不见。

    幽兰放开林念浅,把手中的碎片递给沈望东,伸手想拉回元沅,却被阮澄一把拉了过来。

    “你们……”

    两组人以灯芯为界,楚河汉界分明。幽兰看着对面形单影只的林念浅,拉着元沅便想回去,却被木安用刀架住了脖子。

    “林念浅,现在灯在我们手里,拿你祭灯你觉得怎么样啊?”

    “你可以试试。”

    见幽兰满脸疑惑,林念浅丝毫不在乎沈望东的威胁,饶有兴致地给她讲解起来:

    “在灯的游戏里,除非死到最后一个人,否则都是要找人祭灯的,这是通关的最后一道程序。”

    这个游戏处处在挑拨玩家自相残杀,从开出稀有道具的提示音,再到通关前选出玩家祭灯,所有程序无不透露着似有若无的恶意。

    见林念浅一脸无所谓,沈望东脸色更加阴郁,对阮澄打了个手势,说道:

    “把她捆起来扔进河里祭灯。”

    阮澄刚要动作,就听到一声婴孩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屏障内响起,一个女玩家被吓得一抖,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你们有没有听到小孩的笑声啊?”

    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烛芯,只见原本鲜红的烛焰绿得耀眼,屏障瞬间消失,顿时一片狂风大作。周围浮尸的指甲挠抓着低矮的莲瓣,显然是对灯上的几个人垂涎欲滴。

    婴孩的“咯咯咯”的笑声魔性地围绕在众人耳边,与风中的鬼哭狼嚎响成一片,好不诡异。

    木安突然注意到出口处的黑色漩涡,满眼惊恐地大喊:

    “是诛魔井!掉进去的话,我们都会灰飞烟灭的!”

    如果玩家与妖鬼共同通关,会被游戏中的诛魔井一同灭掉,以保证现实世界的秩序。

    “闭嘴!守好河灯!它沉了我们照样是个死!”

    沈望东的鸭舌帽被风吹进了江中,一双丹凤眼中怒气迫人。他一脚踹掉即将爬上来的一只头颅,摄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看向林念浅。

    “林念浅,又是你搞得鬼对不对?!”

    林念浅好整以暇,抱臂站在莲蓬上,眉眼弯弯,声音破碎在风中:

    “蠢人就是爱推卸责任,沈望东,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呢?”

    见沈望东依旧愤怒,她轻笑一声,大发慈悲对着沈望东讲解道:

    “人性本恶,幼子夭折煞气最浓,又未经人世道德洗礼,你拿了灯芯却不超度它,把它放在母亲身边还让一个男人直接与它绑定。阴阳滋养,父母俱在,可不就是要由着它变成童子煞兴风作浪吗?”

    沈望东眼眸映着摄人的绿光,近乎崩溃地对着林念浅大吼:

    “是你又算计我!赶紧破了这煞气,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林念浅敷衍地举起了手,轻飘飘地说道:

    “很简单,扔下父母中的一个,趁灯芯伤心之时,超度了它就解决了。”

    闻言,沈望东沉默了,手指死死抠在荷灯的莲瓣。

    扔掉母亲就意味着要抛弃身下的莲蓬,所有人都会死。而扔下父亲……

    他看向走向灯尾的陈宇,对着他的背影嘶吼:

    “我会帮你照顾好家人的!”

    他的话音刚落,陈宇回头对他说了四个字,整个人直直落入翻腾的河中尸群之中,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婴孩的笑声戛然而止,绿光却半点没退。

    看着近在咫尺的诛魔井,那个男玩家都快要崩溃了,他惊恐地看着林念浅,声音带着哭腔:

    “陈宇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是绿的?”

    沈望东踹下几只爬上河灯的浮尸,眼圈红了一片,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