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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落水

    程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30岁这一年就过去了。昨日她仿佛还在看新年烟火秀,结果又要有新年烟火秀了。

    回顾过去这一年,程苔拍了一部年代剧,第三次提名视后,再次没有拿奖。除此以来,她似乎没有做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

    拍戏,杀青,参加活动,对着镜头笑。

    过去了一年,意味着她离拿回段人行的版权又近了一步。

    虽然没有拿到奖,但是程苔还是有所收获,一是自己的演技得到了更多观众的认可。她没有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地进入热点榜,现在提起程苔,大家第一反应的不再是她在和谁谈恋爱,而是一看到她的脸,就会想到角色的名字。

    演员会离开观众,但角色不会。无论过去多少年,屏幕上的角色还是会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还有一个收获是,因为奚安娜的新电影,程苔赚了一大笔钱。负责这一块的工作人员在和程苔汇报工作的时候,程苔全程都是茫然的。屏幕上的各种专业术语和数字她都看不懂,越听越困。

    程苔更加坚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程苔托腮,打了个哈欠,问:“我们赚钱了对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立刻点点头,笑着说:“而且我们赚了不少。”

    “那就好,我们去吃好吃的。”程苔松了一口气,把眼前的一堆文件推开,心想终于可以不听天书了。

    奚安娜没有要程苔的钱,程苔也不好再坚持,厚脸皮地继续不交房租。她想,如果自己再计较的话,奚安娜也会不高兴的。

    没有工作的时候,程苔和奚安娜一起去看她的外公和妈妈。两个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清理着墓周围的杂草。

    忙完以后,奚安娜坐在墓前,把高脚杯里的香槟倒在地上,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着我的。”

    听到这句话,程苔有些意外。因为这是她最常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爱着她。她也经常和别人这样说。往常奚安娜总是笑笑,不认可也反对,这好像是奚安娜第一次认可她的这句话。

    虽然没有拿奖,但程苔接到的邀约还是增加了不少。其实她在颁奖礼前就定好了戏约。第三次无缘各大奖项后,程苔坚定了对于这个戏约的决心。

    她回顾了自己过去三次提名视后的作品,总觉得虽然背景不同,角色设定也不同,但总给人一种这三个角色是一个人的错觉。

    在拍上一部的年代剧时,程苔就觉得自己有很多角色都没有体验过。虽然她拍过不少戏,但演过的角色很多都是差不多的,这也造成了她演技中缺乏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然。

    第一次演的时候会觉得生疏,所以里面会有可以演的成分,第二次第三次演相似的角色虽然会更加自然,但这种自然也会让演员变懒,将之前的角色特点直接带进新的角色。

    电视剧的拍摄本来就是讲究速度的,很多导演不会计较,看上去大家都很满意,剧方如期完成了拍摄,演员得到了称赞,但是对于演员来说,其实是在浪费自己的职业生涯。

    演员应该多尝试,多体验,而不是困在一种角色里。

    程苔这次要尝试的是一人分饰两角。程苔之前演过一对双胞胎,这次不一样的是她饰演的是兄妹。

    其实刚开始程苔接到这个邀约的时候,也觉得对方在开玩笑。她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演不了,她没有那个本事。但是剧方很是坚持,最后制片人直接来和程苔沟通,告诉程苔自己特别喜欢她的那一部《光武传奇》,所以这个角色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程苔。

    制片人这样诚恳,程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拿着剧本回去看。看完剧本,程苔有些心动。她想要尝试一下。

    还没等到程苔回复剧方,她就再次与视后失之交臂了。

    程苔待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她没有拿到奖,其实很多人都在笑她,认定程苔一辈子都拿不到奖。但是一见面,大家还要恭喜她,说一些“提名已经很了不起”的客套话,她还要假意地说类似“没有没有我还有很多欠缺”的自谦。

    真是想想都累。

    待在家里的时候,程苔又随手拿起来放在枕边的剧本。

    程苔曾经和李姐研究过这个剧本,两个人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工作室也整理了剧方以前的合作情况,发现剧方确实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即使在剧终后还和演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总体来说这确实是很好的一个资源。

    但是程苔还是觉得有些困难,一她没有演过男性角色,虽然以前她在综艺里扮过很多次男生,但节目里就几分钟,再加上有后期剪辑,其实难度不大,二她也没有拍过武打戏份,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最后程苔想了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丢硬币,正面就演,反面就不演。

    当程苔把硬币丢出去后的一瞬间,她立马抓住硬币。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程苔心里想如果是正面就好了。

    丢硬币不能帮她做决定,但是可以让她知道自己想要哪一个。

    程苔最终确定会出演这部剧。新闻出来以后,对程苔的嘲讽声降低了不少,很多人开始期待程苔。

    女扮男装,武打戏份,对于程苔来说都是新鲜的。可无论是反串还是武打戏份,程苔都不怕。

    程苔在年前就开始去接受有关的训练。她没有演过武打戏,也没有武术基础,就只能从最基本的开始。刚开始的两天,程苔每时每刻都想着不练了。但一想着做演员就是要多尝试,她就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酸痛,程苔睡不着,就一直在哼哼。齐蔓来给她按摩四肢。程苔开玩笑:“要是镜镜知道我这样折腾你,他会不会来找我算账?”

    齐蔓问:“你怕吗?”

    程苔“哼”了一声,说:“谁怕他,要不是我,他现在还在单相思呢。”

    齐蔓笑着说:“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虽然现在有专业的武打替身,也有后期的特效处理,但是武打戏份能够打动观众的最重要原因,还是一个“真”字。

    齐蔓来看程苔的时候,程苔正在拉伸。程苔的惨叫声实在太尖锐,齐蔓都不忍心看下去。课程结束以后,程苔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齐蔓坐在她旁边,笑着说:“怎么了,你不是一向都嚷嚷着什么都不怕的,怎么现在这么怕疼。”

    程苔只是咳嗽了一声,她不想说话,浑身都疼。齐蔓看不下去,最后打算把程苔架回家。程苔躺在车后座,一句话都没有。

    她这样安静,连叶镜都觉得奇怪,小声问:“她怎么了,今天这样安静,我觉得好奇怪。”

    齐蔓看了看程苔,笑着说:“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安静内向的。”

    “我不信。”叶镜摇摇头。

    “怎么了,我就是安静的女生。”程苔一张嘴就能听见骨头散落的声音,只能忍着痛念叨,“给我等着。”

    为了赶时间,程苔没有回家过年。她的父母忙着出国玩,也就没时间催婚。

    程苔躲过了父母,没有躲过洛老师。

    去洛老师家拜年的时候,程苔又听了一节爱情婚姻教育课。洛溪梨同情地看着程苔,但不说一句话,生怕自己被拉下水,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啃苹果。齐蔓和奚安娜,一个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一个回家。

    程苔在心里嘀咕:没义气的。

    还好路白来了,这节爱情婚姻课终于告一段落。只要一看到路白,洛老师就不会说起任何关于爱情婚姻。

    程苔觉得小腿有些抽筋,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还好路白扶着她,她才能轻松些。

    路白感慨:“你是真的拼。”

    程苔本想笑,但一笑,她全身的骨头就仿佛被压着一样疼。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赚钱不容易的。”

    时间就在程苔的惨叫,浑身的淤青中一点点过去了。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秦树在程苔晃晃手,很是好奇。

    程苔一般只是会在训练场边坐着,今天出现在了更衣室外。她想来想去,自己去过男生最多的地方,就是球队的更衣室

    程苔靠着墙,回答秦树:“观察你们队友,我想问一下,你们更衣室我可以进去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也不说话,就在角落里呆着。”

    因为程苔这句话,本来在喝水的秦树忽然呛着,红着脸大喊:“你疯了吧,你怎么可能进更衣室,那不成偷窥狂了。”

    程苔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他们可以带女儿进去。”

    “人家几岁你几岁。再说他们也没有带女儿进更衣室啊,最多就是去复健室和健身房。”秦树哭笑不得。

    程苔自言自语:“是吗?难道我记错了?那我要哪里观察呢?”

    秦树最后还是给程苔想了个办法,虽然更衣室她进不去,但纪录片是拍过的,他把纪录片的花絮拿来给程苔。

    程苔笑着问:“没有不能看的镜头吧?”

    秦树哈哈大笑,“你害羞吗?”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真的有,我就发财了。”

    程苔一本正经地畅想自己发大财,秦树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突然冒出来的陆行远给了程苔后脑勺一下,说:“快点结婚生孩子,把孩子带来我们俱乐部踢球,我们五岁就有球队了。”

    程苔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你们拉上我还不够,连我的孩子都要。”

    程苔仔细地研究了纪录片的花絮,跟着里面的人学,她自己都快混乱了,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变成了男生。

    进组后,为了更好地演好角色,程苔采纳了化妆师的意见,剃掉了一圈头发,也剃掉了眉毛睫毛。晚上照镜子的时候,程苔自己都会笑出来。

    虽然武打戏份不多,但做到打戏流畅的困难,旧伤复发的痛苦还是超出了程苔的想象。尤其是一场雨中的打戏。

    这场雨中打戏,是整部剧中的重点戏份。程苔拍了三四天,除去导演不满意的,其中也有不少戏份她自己也觉得不满意。

    每次拍完后,她和导演一起看回放,程苔都要求看几倍速的慢放。虽然观众看的是正常速度的,但是为了细节,慢放更有用。

    拍完这场戏后,程苔开始发烧,连着几天都头晕。但为了不影响整体的拍摄进度,她连退烧药都不敢吃,避免昏睡。

    但程苔也因此出了意外。

    在一场驾马车的戏份中,程苔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很快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倒了下去。不巧的是,这场戏份是在一座桥上拍的。因为这场戏很快,剧组没有考虑到意外,所以程苔没有吊威亚,没有救生衣,她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掉进了湖水中。

    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湖水还是冰凉的,如同一个冰锥,刺穿了程苔的昏沉。

    程苔原本脑袋昏沉,但在入水的那一刻瞬间清醒。但她也只有脑袋是清醒的,胳膊和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就这样慢慢地往下沉。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一样的世界。耳边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到。程苔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她仿佛看到了段人行,只是段人行还是少年模样,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拿着红色的小水桶。

    程苔想要过去看看。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程苔无法回应,只是被少年时候的段人行吸引。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种力量推了她一把,程苔的眼前一片黑暗。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又闻见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程苔想要坐起来,但浑身无力。

    李姐赶紧过来,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可吓死我了。”

    程苔努力地笑了笑,问:“我肚子饿,有没有吃的?”

    “就知道吃。”李姐又哭又笑,“肯定有,怎么样都不能饿着我们老板。”

    程苔只在医院待了半天就回剧组继续拍摄。

    工作人员问她怎么样,她立刻跳了两下,笑着说:“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但是当程苔晚上回到房间以后,一想起在水里的感受,程苔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个不是真实的世界,不能呼吸,手也开始发抖。

    她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在水里。就连洗脸这种平常小事,程苔都不敢做,闭上眼睛听水声,实在是太可怕了。洗澡的时候,程苔也急匆匆地,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后来听李姐说,程苔才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后,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甚至导演都吓哭了,但是当程苔好奇去问导演有没有哭的时候,导演结结巴巴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苔落水最后还是上了新闻。父母很着急,立马来问程苔。程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在拍戏,媒体夸大了而已。媒体进组采访的时候问到程苔落水的话题,程苔也是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有恐惧。

    可程苔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摆脱对水的恐惧,像以前一样正常地洗脸洗澡。

    落水后,程苔打算立遗嘱。

    当程苔第三次经历死亡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不可以真正地面对死亡。

    在她第一次经历死亡后,明白什么都不能怕,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第二次见证死亡,程苔理解了世人皆苦,需要多体谅,多理解。

    等到第三次,程苔发现,死亡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就是这一瞬间,却是最难舍的一瞬间。

    没有拍摄的时候,程苔在房间里安静地坐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写。

    她有太多舍不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她会做什么呢。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次死亡,她还是没有上好死亡这节课

    在产生立遗嘱这个想法的时候,程苔很是犹豫。她觉得,父母还在,自己忽然说要立遗嘱,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但是想到在水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时,程苔才发现,直到今天,她其实还没有接受死亡是一件客观规律的事实。

    人会老,会死,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太多人却把这个客观规律当做一个晦气,不愿意提及。

    程苔本以为自己不是家财万贯,写个遗嘱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可当她真的坐在书桌前,想想要交代些什么的时候,却怎么也拿不起笔。

    她有太多话要告诉父母,告诉小侄子,告诉朋友,告诉所有人。

    虽然有很多话要告诉他们,但程苔又想只说一句,不要太想我。

    这种分裂的感觉撕碎着程苔的脑袋。她不得已再次放下笔。

    看到床边的小海豚,程苔想起段人行,轻声说:“那你呢,你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那些信的。”

    程苔长长地松口气,开始写自己的遗嘱草稿。

    其实写不是什么难事。除了钱和房子,她还想着,等到自己真的不在了,要在蓝曼龙的训练场边种一棵树。

    等到她的侄子长大了,可能也会有自己的子孙。一代又一代,总有一天,程苔会消失在所有人的回忆中。但是那棵树会长高,他会一直陪着俱乐部,无论输赢,它都在那里。同样地,它也会陪着程苔爱的人。

    即使天各一方,即使相忘江湖,它还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