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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灾变之始

    “小竹子,小竹子,醒醒。”

    虎子拍打着小竹子的脸蛋儿,但怎么也叫不醒她。望着小竹子肿的越发红亮的脸颊,虎子实在下不去手了。

    户外天色渐暗,天色也越发热了起来,热得人心乱如麻。虎子怕小竹子家人担心,只好背起昏迷的她向庙外走去。

    由小竹子的家人,虎子又想到了阿福的家人,想到了他那铁塔一样的老爹和慈善的阿娘。

    阿福的事情,该怎么告诉他们?

    想起阿福,眼泪又断线珠子似的往外涌。如果不是他带阿福来了这里,如果不是他考虑不够周详,如果不是他一时心急……

    也许真的是自己,害死了阿福?

    阿福,阿福…虎子的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与之相比,背上的小竹子简直轻如鸿毛。

    走出神庙,南坊的间道上悄无声息,仲鱼大概已经回了北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渐渐沉入地平线下,苍蓝从西天笼罩四野。

    刚才那妖怪到底是什么?真是大萝卜吗?井里捞出来的又是什么?不,那不可能是它…

    记忆中银铃般的“龙吟”仿佛在耳畔响起,真吾实在难以将大萝卜跟食人怪兽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是虎子吗?坊门要关了,快回家吧!”不远处的坊道门前,环脸豹髯的“中门守”李多劳正向这边招呼。

    “好。”虎子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

    “真是些皮猴子,快送小竹子回家!她爹都来找过两趟啦!”

    虎子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跟李多劳报个信儿?

    他目光呆滞地回头望向坊门,见李多劳和两个手下已开始关闭门扇。

    “今儿真他娘热,这妖天气。”李多劳在门外发着牢骚。

    热?确实好热。

    一滴汗珠从虎子额头滴落,他恍惚间抬起头,远远看见一个黑影正沿着长街跑来。看身形像是小竹子的老爹,一个爱养竹子、身材细瘦的教书先生。

    残阳之中,那人跑的踉踉跄跄,左右摇晃,身形十分诡异。

    虎子稍稍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模样。他自小便有数倍于常人的目力和听力,十丈开外,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强烈的寒意爬上了虎子的后脑!

    只看五官,那黑影确实是小竹子老爹无疑;但诡异的是,那人眼窝深陷,两个眼珠分向两个方向旋转;头发似乎稀疏了一半,额头上青筋暴起,正突突跳动。

    如同喝醉了一样,“竹子爹”的身体正僵硬、怪异地前后左右晃荡不停。

    知书达理的先生怎么仿佛换了一个人?明明昨天才见过……

    虎子额头上冷汗直冒,本能地想回身逃向坊门,回头却见大门已关到只剩一条缝隙,当中露出李多劳半张笑脸。

    那咧开的嘴中,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多劳叔……?”

    砰,坊门彻底关闭。

    太阳同时沉入地平线下,蓝色暗影陡然降临。

    “呼……呼……”

    虎子听到了自己的呼吸,清晰可辨。他托紧了背上的小竹子,慢慢转回身来。

    那不人不鬼的“竹子爹”停在几步之外,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先生…你着急了吧?我正要送小竹子回家呢。”

    虎子双眼一寸不移地盯着谢先生,盯着他那双平时里握惯了毛笔,此时却扭曲如章鱼的手。

    “竹子,竹子,闺女,闺女。”

    谢先生的嘴里叨念着断断续续的词组,脑袋突然扭向一侧,脖子“咯咯咯”作响,直伸着双手向他们走来。

    不对,那不是谢叔!

    经历了方才的惨剧,虎子的头脑此时反而异常冷静。他一边缓缓后退,一边用余光打量周围地形。

    依照《大昱经国令》,入夜坊门关闭后,若非走水、兵祸等非常事,卯时之前绝不会打开。何况门外守着的李多劳,已不知是不是真“李叔”!

    后退已无可能,那便只有前进,无论如何要护住小竹子!

    小竹子的老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此刻他身上流出的诡异气息,却让虎子不寒而栗。

    少年的大脑紧急思考着。不行,不能硬拼,要逃。他微微趴低身材,伺机冲刺。

    “不要!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女声惨叫突然划破空气,惊得虎子全身一震,“谢先生”也停下了脚步。

    右手边的民房内一阵骚动,很快又平息下来。房门猛然推开,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手持钢刀走出,刀尖上滴滴殷红滚落。

    “今天的猪,不好杀,不好杀,不好杀!”

    是……南坊口的张屠户?怎么他也……?刚才尖叫的莫非是他老婆?

    没等虎子合上嘴巴,又一个人影从左侧巷道里闪现。

    他的身形同样不停颤抖着,堵住了最后的退路。虎子认得那是卖炊饼的串街郎,此时他的摊子不知去向,只剩条扁担握在手中,棍头似乎也沾满了血。

    三个诡异的人影围住了虎子。一瞬之间,虎子已将他会的所有脏话在脑海里骂了一遍。

    怎么办?谢先生身子骨最弱,是不是从他那边突围?

    不待虎子决断,张屠户忽然大叫一声,提刀便砍!

    只听咔嚓一声,钢刀削肉断骨之声乍起。拦在前方的谢先生鲜血喷溅,应声栽倒!

    张屠户没有攻击虎子,却砍向了谢先生!嘴里还叨念着:“杀妖怪,杀妖怪!”

    诶?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冲我来的?

    仅仅瞬间的疑惑之后,虎子本能地迈开大腿,从两人右侧冲了过去。他回头一望,见张屠户正试图拔出卡在“竹子爹”后颈上的钢刀,那抄扁担的炊饼郎则朝张屠户扑了过去。

    “干干干干干干干!!!”虎子拔腿飞奔,汗水挥发在潮热的空气中,“这是梦这是梦!快醒快醒快醒!!!!”

    他穿过沿街米铺,猛然望见店门大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背对大门坐在地上。

    “赵婶儿,快锁上大门!”虎子焦急地提醒。

    “赵婶儿”猛然回头,半张脸血淋淋没了人皮,嘴中叼着一支婴儿的胳膊,身前则躺着她刚满月儿子的襁褓。

    虎子只感觉双腿发软,差点坐倒在地。此时天色已有二分黑,空气却变得越发灼热,脑袋也开始晕晕乎乎。

    他闭着眼一路狂奔,直到踉跄着扶住了一棵老槐,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南坊水井旁。

    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眼睛发昏,虎子感觉井口仿佛一座火山,正不断喷发出五色的气浪,滚滚热流升腾到整个焦山县上空。

    好热,好热啊。

    他渐渐失去了敏锐的五感,全身轻飘飘、软绵绵地跪倒在地。

    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撕咬声,咀嚼声,从民房,店铺,街巷里传出。

    这些妖怪是哪儿来的?

    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刚才死的到底是谁?

    七八个黑影从角落里出现,渐渐向少年围拢而来。虎子胸前的石头再次透出红光,点亮了他的胸膛。

    糟了,奶奶怎么样了!

    虎子突然间恢复了清醒!奶奶身边没人,若是碰上这些怪物,后果不堪设想!

    如梦初醒的虎子背起小竹子向家奔去,从扑上来的黑影中冲撞而过。他膂力足有成年人两倍不止,立刻撞得黑影们四仰八叉。

    耳畔空气如风划过,胸前红光明灭忽闪。

    他远远看见了窗口的油灯,那是奶奶为他留的归家灯,一如往常般昏黄温暖。

    “嘭!”虎子奔到家门前,一脚将屋门踹开。桌上烛台摇曳,奶奶正裹着被子侧卧床上。

    虎子瞬间感到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用脚将门掩上,又带过凳子将门板顶住。耳听得门外嘈嘈杂杂,远处不断有惨叫声传来。

    “奶奶快起来,出事了。”虎子走到床边,想要唤醒床上的老妇人。

    咳咳哒哒,咳咳哒哒。骨头的摩擦声骤然响起,瞬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奶奶?”

    虎子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床上的老妇人背对虎子,缓缓坐起身来。一头银发散乱地垂下,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整洁。枯木般的手指咔咔作响,如一只蜘蛛爬出了被面。

    “奶奶,别吓我!”

    话音未落,床上的老人弹射而起,空中翻转着身子冲来!虎子下意识抬腿格挡,膝盖正好顶到对方下巴,“老妇人”应声摔在地面。

    她的上下半身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似乎折成了两段。下半身破布般摊在地上,上半身却丝毫没有迟疑,再次张口咬来!

    虎子向后躲闪不及,坐倒在地,右手仍不忘托住背后的小竹子。

    “奶奶!是我啊!我是虎子!”

    “奶奶”像没了魂魄的野兽,虽然已站不起来,仍疯狂向前扑抓着十指,口中发出干哑的怪叫。虎子一边发出绝望的呼喊,一边抬脚顶住“奶奶”的肩膀,不让她靠近。

    “啊!”肩头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虎子惊恐地扭头,竟看到了咬在他肩膀的小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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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你听见了吗?”

    “听见啥?”李多劳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的手下。

    “我刚刚…好像听见坊里有一声惨叫。”

    “少特么胡扯。咱们县里出了龙神,那是天大的福佑!县老爷日落前已经遣了许家大公子往州府报喜去啦!这档口儿,谁都不许给我出岔子!”

    “是,是,许是我听错了。刚才我还看见许家二公子跑过去,叫什么许仲鱼来着。”

    “头儿,”另一个门卒表情暧昧地凑上来,“你说为啥派许家大公子去,没派你去啊。”

    “格老子的,可说呢。”李多劳气的胡子颤悠,“他还不是想着攀人家许老爷这门亲事,拿这报喜的功劳当彩头么,谁让老子没这福气!”

    “头儿别生气。不过我听说县老爷的闺女长得可水灵,平时藏在那个那个,叫什么,深闺里,从来不给外人看。这要是许给了咱们老大……”

    “啐,”李多劳一口吐在地上,“谁知道真美假美,没准长个歪嘴。送给老子老子都未必要!你俩看好坊门,州府的特使来之前,一点乱子都出不得!”

    “老大放心,就是寡妇拍门,我们俩都不开!”

    话音刚落,坊门内侧突然有人啪啪啪拍门,吓得三人一个激灵。

    “格老子的!急着出殡啊!?懂不懂规矩啊!?”李多劳怒骂道。

    门内的人没有回答。。

    “真格老子的不省心。你们好好看门,老子要去看护那狗屁龙神了!”

    说罢,李多劳扬长而去,留下两个小弟在背后挤眉弄眼。

    “啪。”门内突然又轻轻敲击一下。

    而后是持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