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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 梦醒时分

    好个不该去搭理。

    当晚夜里,弋却深被遥夭在梦里,追着打。

    他跑累了,打累了,遥夭却气定神闲,抱臂含笑地望着他,他……垂下眼眸,看了看她两只脚,是飘着的,不由得一阵气闷。

    合着现在做鬼就戏弄他了。

    可遥夭那意思分明:“没错,生前被你欺负,现在也到我欺负欺负你的时候了,有本事,你也飘个给我试试啊!”

    可别说飘了,就算是武功,在这个幻境里,也使不出来半点。

    即便能打出来,可面前站着个以飘代步的女鬼,你能打得着她?

    呵!弋却深轻瞥得意洋洋的她一眼,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遥夭难得欺负他一次,对,是欺负他,平时,都是他让着她多一点,她心里都知道。

    这一次不一样的,那真的是痛痛快快地欺负了他一次!

    对着转身离开的背影,遥夭一愣,心想每次在梦里这样见到,他都抱着她,这一次倒也舍得先走一步了!

    她有点不爽了,飘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有点闷闷地,像一个小狐狸似的,蹭蹭他的衣角:“你怎么总有法子治我……”

    弋却深扬唇,目视前方。

    这一次梦里的场景,不是桃花林了,而换做一条蓝色的清湖边,远处高山,抬头苍天,景色怡人,犹如陶渊明描写的桃花源。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边,他自然恋恋不舍,希望不要那么快醒来。

    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里有好看的花!”遥夭突然叫道,“我去采给你!”

    弋却深没来得及哭笑不得,什么叫采给他,明明是她自己喜欢。

    他蹙眉,刚抬起眸,眼里谁的衣角一闪,已见不到她的踪影。

    僵住,定格,没了表情,很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他终于不得不明白,他和她的确各自已经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他现在一只手已经抓不住她了,明白这一点,冷硬的心底充斥了急需要她的存在安慰的惶恐。

    弋却深走着走着,每一步都沉重的不得了。

    他在找她。

    周边的景色再美,也没有心情去看了。

    “夫君,夫君!”安静温柔的声音似乎在背后传来,弋却深猛地转过身去,差点撞上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的遥夭。

    弋却深微微恍惚,黑色的眸子盯着她一动不动。

    遥夭担忧极了:“夫君,你怎么了?你怎么跑那么远,怎么不在湖边等我呢……”

    想到什么似的,她伸出手,花香窜进鼻间,却让弋却深猛地惊醒过来,他突然大动作地抢走了她手里的花,好像那花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将它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碾压粉碎!

    遥夭惊在当场,看到他这么对待她辛辛苦苦采的花,都要哭了:“弋却深,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要欺负我!!!”

    那花,俨然被弋却深当做从她身边夺走遥夭的魔鬼了。

    他看了遥夭半晌,把她搂紧,她动作浮夸地踢着他的腿,想离开,他只能力道一寸寸加大,收紧,告诉她:“不许随随便便就消失不见!”

    怀里的女子微微一僵,渐渐安静下来了。

    弋却深咬牙道:“上天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带走了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放下戒心,我要牢牢地看着你,你在我身边才最安全,我也最放心!!”

    他这话过于霸道专横了些,要是遥夭还活着,铁定补胎乐意他这囚禁,可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缠着他只因为这个人是他,唯恐,他有一天会烦了,惧了她的阴魂不散。

    可如今,他说出了这些话,倒是让她安心了。

    自然对他说出的这些话,表示喜欢的。

    “嗯,都听你的。”遥夭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拥抱,“以后,除了你的身边,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弋却深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梦里的最后场景,依旧是那个湖边。

    她在湖上为他翩翩起舞,像一只自在的蝴蝶,美丽异常。

    弋却深按了按眉心,竟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遥夭,遥夭……他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和初入爱河的当年模样如出一辙。

    原来有一种爱是永远都不会趋于平淡的。

    它永远藏着一份脸红心跳。

    那是爱情啊!

    真正的爱情,不会随着时光而变得寻常,红梅白雪知,绝不会像吃青菜豆腐一样不知其味。

    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声音:“阁主,起来用饭了。”

    弋却深轻嗯一声,起身,穿衣。

    桌上有两副碗筷,他从一开始就让人那么摆着的。

    他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用饭,不时看着旁边的位子,微微一笑。

    很多阁里的人,都觉得这位阁主已经相思成疾,心智不正常了。

    偏偏,阁主在处理阁里事情的时候,却是那么犀利准确。

    吃完了饭,弋却深捧着杯茶,走向了后院的坟墓前,竟然发现不过一夜,这四周生出不少荒草出来。

    他皱眉,喝完了杯里的茶,转身回去拿着镰刀,修长的身子半蹲着,神情专注,如正在做一件最圣洁不过的事情:除草。

    他低低嘟囔,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只有敢多靠近一些,才知道不似凡人的阁主,竟在轻吟着外头一时热极了的戏曲儿——

    “搁笔处,孑然生死,自别后,不敢拈指,惶然度此,韶光凝滞,荒草遍生池。”

    “最无常应是,得而总复失。偏灼烫心口,多情至此。最无力烟月盟誓,何处安置。”

    曲子悲凉,低低吟唱,令人想哭,哭不出来。

    就别谈笑了。

    就像有什么,堵在心里头,下不去上不来,难受极了。

    “千万人,走马皆知,擦肩罢,西风独自。”

    “松岗明月,枯冷碑石,漆着她名字。最寻常应是,病酒说故事,末了只徒然,多添药石,最落寞灯市,何人眼角湿……”

    那女子慢慢地退了下去,在相思太深的阁主察觉之前。

    她一直跑着,突然哭了。

    有谁能想到,看起来无情无欲的阁主,心底里却已相思成灾呢?!

    而她注定只是一个小婢女,真的羡慕,好羡慕。

    雨,豆子似地一颗一颗落下,渐渐好大,大得让人的视线都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