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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唐侯

    “嘿。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那群官老爷如此大方,又是沿街发放喜糖喜饼,又是赈济流民,又是在内外城连开十天、五十台大戏?烟火日夜不停,搅得人晚上都睡不安生。”

    “你不知道?礼部侍郎家千金于今日,正要下嫁到工部郎中家中,新娘子娇子都已经抬过去了。两家结为姻亲的大好日子,可不得稍微积点德?”

    “下嫁倒也未必。木郎中的恩师可是当今工部尚书。”

    大虞皇朝玉京,内城街道上,不少行人驻足眺望不远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之地,满眼均是艳羡。

    一架镶金嵌玉、通体由金丝楠木打造的五驾马车,在铁骑开道、禁卫护持下,破开人群威压而来。

    马车上一个大大的烫金“吕”字,昭示了其身份。

    “莫非是陛下……”

    “小小郎中和侍郎子女的婚礼,何德何能让陛下亲自?不过,这阵仗也是王爷出行才有的规格。”

    “不用猜了。这是武安侯的车架。普天之下只有他敢如此逾越规矩……这位混世魔王才消停了几个月,突然出现在这里,有好戏看了。”

    路人惊慌之下匆忙避退,脸上艳羡变成惊诧,隐隐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

    “兵部侍郎张大人到,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大理寺少卿文大人到,庆: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国子监周祭酒到,贺: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

    木府金柱大门外门庭若市,送礼者络绎不绝,排成了一条长龙。

    四进的深宅大院内早已宾朋满座,无一不是高官厚禄、权财加身。没资格参加朝会的小官员都只能送礼,随之老老实实告退离开,无缘即将开始的婚庆大典。

    庆贺声、寒暄声此起彼伏。

    “吉时已到。”

    一声高喝。

    新郎新娘均被请出,各自手执牵红,于长辈和满堂贵客的祝福中准备拜堂。

    婚庆大典主持先行,说了一段文雅又极其冗长的祝词,直到最后的“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有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今天这么个大喜日子,你们就不打算稍微等一下本侯?”

    清朗的少年声线打断了婚礼进行,令得在场所有大小官员均是条件反射地身体微颤。

    他们目光望去,聚焦在大堂门外。

    少年昂首阔步而来,头戴玉冠坠玉珠、一身白色锦绣华服、手摇暖玉折扇尽显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剑眉星目间尽是睥睨八方的霸道和傲气。

    “荒唐侯……他不是在家休养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老师……”

    在众人窃窃私语中,木郎中对坐在上座的工部尚书投以求救目光。

    工部尚书面色凝重地站起身,示意众人跟上后,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不算难看的笑意,“下官参见侯爷。”

    其余官员更是不敢怠慢,纷纷行礼问候。

    “不知侯爷百忙之中到此,是……”

    “你们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武安侯吕凌风用手中折扇将所有官员推到一边,径直走向呆立在大堂上方,轻笑道:“我听闻林家千金艳压群芳,想必穿上喜服时更加美艳动人。”

    准备拜堂的两位新人见到他气势凌人,均是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不知所措。

    木郎中有预感这位背后人称的“荒唐侯”打算做什么,连忙向在场所有人投去求救目光。

    在玉京城,武安侯吕凌风的“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公然皇城纵马、殴打亲王世子十数人、殴打大小官员子弟更是不计其数、强行独占玉京城第一花魁、调戏长公主、同赵氏皇族嫡子争风吃醋将其暴打……无论其中哪一条都够其他人问斩。

    吕凌风年仅十七岁、没有建立功勋,非但这么多年来都安然无恙,还能够封列侯,而不是继承爵位。

    这背后代表着,他究竟得到了当今陛下多大恩宠?

    举世皆知。

    “侯爷,不可啊。”木郎中孤立无援,强忍心中羞愤和忌惮,谄媚笑着试图劝说。

    “滚。”吕凌风猛地将他推开,仍旧向着新娘大步而去。

    其余大小官员只能当做看不见。

    “侯爷三思。”

    工部尚书作为木郎中的恩师,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硬着头皮上前拦截,声音微沉:“今日是两位新人的大喜日子。木郎中和林侍郎又是国家重臣。陛下如果怪罪下来……”

    “哦?你想用陛下来压我是吧?”

    吕凌风嘴角翘起一抹嘲讽。

    “下官不敢。”

    工部尚书强压体内汹涌澎湃力量,咬牙咽下满腔怒火。在当今女帝神经如此敏感的时刻,他哪怕有一丝迹象要对武安侯动手,必将迎接雷霆震怒。

    忍只是一时屈辱;不忍,那就是抄家问罪。

    “放心。我不是来抢亲。”吕凌风大笑,拍了下他的肩膀。

    众人刚要松一口气。

    他几步上前、猝不及防地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抬起新娘下巴,目光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林家千金果然有几分姿色,名副其实。”

    不等在场众人从这一“荒唐举动”里回过神来……

    他潇洒转身,大笑着离开:“可惜。她不是我的菜。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本侯不打扰了。”

    独自一人,不带哪怕一个护卫,在大小官员、满堂宾客中来去如风。

    武安侯的身影飘然消失在了大堂之外。

    新娘早已吓傻,娇躯不断颤抖、面白如纸,一动不动。

    新郎更是缩在一旁,不说反抗,连看武安侯一眼都不敢。

    从始至终。

    上到官至二品、统领一方的工部尚书,下至六部、三法司、五寺……满堂大小官员任由武安侯肆意妄为,无人胆敢阻止、无人敢拦,眼睁睁看着吕凌风肆意妄为后离开。

    “呜——”的一声,新娘瘫软在地痛哭失声。

    新郎眼眶通红、怒不可遏地扯下喜服,转身冲回后院。

    大虞皇朝崇尚礼制。

    在成亲当日,莫说新娘被人掀了盖头、触摸调戏……哪怕是说一句轻佻的话都是莫大羞辱,于名节有损。

    新郎更是遭受堪比“头上草原青青”的羞辱,出门都没脸见人。

    成亲双方还不是普通平民,而是更加注重脸面的高官大族,恐怕今日之后会贻笑大方、门楣无光。

    工部尚书作为今日的主婚人之一、工部郎中的恩师,同样颜面尽失。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工部尚书捶胸顿足、咬牙切齿,“吕凌风小儿安敢欺我等至此!”

    “欺人太甚!吕凌风为什么不死在……”木郎中羞怒之下,脱口而出。

    “慎言!”工部尚书狠狠瞪了他一眼。

    木郎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额头已经为后怕而沁出冷汗。

    “我等即刻进宫面圣,控告武安侯!”工部尚书带头走向门外。

    “我也同去。”

    “同去。”

    ……

    或是出于面子,或是出于利益,又或者是出于讨好和站队,有资格面圣的高级官员在工部尚书带领下急匆匆入宫。

    余下的宾客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这人是什么来头?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在尚书大眼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如此年轻的侯爷,姓吕,莫非他是……”

    “胆敢在天子脚下玉京城如此荒唐、如此目无法纪、逆乱纲常的人还能有谁?大虞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爷,武安侯吕凌风呗。”

    “他哪怕贵为侯爷,安敢如此羞辱尚书大人?大虞皇朝没有王法,没有法律了吗?”

    “呵。你要是真这么想,哪天都不知道怎么死。”

    “这……”

    “武安侯不但是陛下的亲侄子,还是吕家唯一男丁。别的不说。你可知道天香楼秘闻?”

    “天香楼……你说的可是‘人间天上、瑶池花香’的天下第一青楼,那个天香楼?”

    “那还有哪个天香楼?‘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云裳魁首。不知多少王公世子豪掷千金,想见她一面都求而不得。相传,她是武安侯的禁脔。某位嫡皇子乔装去天香楼,想见云裳花魁一面。结果,他就被武安侯给打了。”

    “武安侯如此大胆,连嫡皇子都敢打?他不怕被陛下惩处?”

    “武安侯是没事。那位嫡皇子倒是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顿,勒令闭门思过。现在,你知道武安侯究竟如何受宠了吧?”

    “嘶……那尚书大人他们去找圣上评理,岂不是白跑一趟?”

    “哪怕陛下包庇武安侯。尚书大人他们的态度,总是要表出来的嘛。”

    “兄台。武安侯如此得宠;不如,我们……”

    “你的想法很好,值得武安侯府门卫一顿打。”

    “……”

    “侯爷。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彰显超然身份地位的五驾马车车厢,门帘外,车夫恭敬询问。

    他知道方才自家侯爷又做了何等“荒唐”之事,哪怕是身份低微,却兴奋得满面潮红、与有荣焉。

    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

    玉京城,不,整个大虞,不知道有多少人,乃至朝中官员想为武安侯驾车而不得。

    “去天香楼。”

    吕凌风淡淡说了一句,随手将用来擦手、价值数十两的丝绸手帕扔出车窗外,眼中浮现一抹利芒:

    “陪他们演这场戏,我铁定又要被女帝训一顿。他们的回报,最好别让我失望。”

    “我本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想着这辈子就背靠女帝混混日子。总是有人不想让我安生,就休怪我无情。”

    “金手指岂是如此不便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