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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霆暗夜

    宋远知被乍然出现的人声惊了一惊,透过朦胧的醉眼依稀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却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反应,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青兰的手臂。

    起来的太急,又被冷风迎面那么一吹,她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一阵阵地犯恶心,忙松开了手扑到桥边干呕了起来。中午只吃了一些点心,晚饭又没吃,她此时此刻肚里空空如也,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胃里死命地绞紧,痛得她眼前发黑,脚底发软,差点翻下河去。

    青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过来扶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先生这是怎么了,呀,好大的酒气!奴婢扶您进去吧,您这个情况,得找太医过来看看,让他给您开副醒酒汤就好了。”

    “不必了。”宋远知摆摆手,缓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太晚了,皇后娘娘身子尚未完全复原,我不想惊动她,若是打扰了她的安歇,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勉力张嘴笑了笑:“左右是我贪杯,这酒喝着味道不错,没想到后劲这么大,倒让你白白为我担心了。”

    “先生,不是奴婢僭越,实在是喝酒伤身呀,照您这个喝法,现在是不要紧,等您老了,万一落下病根,到时候胃疼头也疼,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嗯嗯。”宋远知随意地应了两声,岔开了话题,“你刚才这样急匆匆地出来,是做什么去?”

    “哦,是这样,皇上说晌午的时候画了副画,现在多半是干了,旁人他不放心,便叫奴婢过去把画拿过来,送给皇后娘娘。”青兰说起皇上,总是一脸的温柔笑意,“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心意,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是羡慕不来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到时候皇后娘娘也求了皇上,给你觅一个如意郎君,到时候就只有旁人羡慕你的份了。”宋远知转过身子,半倚在桥沿上,半开玩笑地道。

    “先生好不正经!”青兰涨红了脸,佯怒道。

    “哈哈哈哈哈哈……”宋远知朗声笑道,“好了,不耽误你事了,你去拿画吧,我先回去了。”

    她龇牙咧嘴地忍了忍胃中的烧灼感,想了想又道:“别同皇上和娘娘说我来过。”

    青兰收敛了笑容,怔怔地望着她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异样感。

    宋先生,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红颜本无罪,相思枉断肠。

    尚且懵懂青涩的小女孩子,不会懂得断肠人心中的苦。等到她真的能明白其中之苦的那一天,她却已无法再回头了。

    宋远知背对着青兰的脸上,殊无一丝笑意,只有茶到浓时的苦涩,酒入愁肠的辛辣,回味其甘,清冽有几分,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上回去的时候,账房先生自然是没办法见了。外面黑天暗地,里面烛火幽微,宋远知歪坐在圈椅里,看着账房的嘴一张一合,身子一点点地滑下去,眼睛也控制不住地慢慢闭上了。

    账房满脸的尴尬,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东西太枯燥了,惹得先生犯困,屁股下就像垫了钉板一样一颤一颤地根本坐不住,只得求救地望向鸢儿:“鸢儿姑娘,你看这……”

    “嘘……”鸢儿忙示意账房先生噤声,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怕是累了,要不我再和先生说说,给你明天再腾个时间出来?”

    “不急、不急。”账房连连擦汗,忙不迭地推辞道,“是我打扰先生休息了,那、那我先告退了?”

    “你方才说,去年在花圃上花了三百六十八两五钱,为什么今年预计报了六百两?”一声清冷的女声乍然响起,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刚刚那个醉得一下一下地打着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账房先生骇了一跳,忙又望向鸢儿求助。

    “先生,您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鸢儿也被吓了一跳,瞧着她也不像是装假,心中惊疑不定,只得试探着问道。

    “不用。”宋远知猛地把眼睛张开,剪水双瞳深邃幽远,如古井无波,冰冷地望着账房。

    “这……听花房的师傅说,明年想要进一批乌鸢进来,这花开得好看,又好养活,很多府邸里都有养,只是因为我们这边不太常见,花苗卖得有些贵……”账房想了想,壮着胆子回道。

    “哦。”宋远知转头望了一眼鸢儿,“这花倒是衬你。行,我准了。你继续说吧。”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暗暗佩服,先生就是先生,连醉酒也与别人醉得不一样,醉成这样还能清醒问话的人,这世上除了宋远知,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吗?

    账房只得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继续一一说来,也不敢擅自揣测先生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先生后来再也没有问话,但他却丝毫也不敢怠慢,等到终于汇报完的时候,他才仿佛是刚上完大刑一般得了解脱,忙不迭地告退了。

    然而账房先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出门后的那一瞬间,宋远知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缩在椅子里睡着了。

    鸢儿失笑,原来刚才的种种都只是先生装出来的呀,明明醉得一塌糊涂,偏偏还要逞强。她又找来了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书房西室的软榻上,替她盖好被子,便全部悄声出去了。

    宋远知睡着了,借助高浓度的酒精和一天冗杂的事务,伤脑的交锋,她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梦里她置身在一片静谧的海边,海水一浪一浪地卷在脚边,她屈膝坐在沙滩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笑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正在慢慢地形成,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捅破了大天去,势要让这场风暴席卷整个朝堂,让公义与真理洗濯这个世界的污秽和冤屈。

    而宋远知,也必将被卷入其中,甚至取代少年,成为这场风暴的真正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