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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拒绝升迁

    另一边的小楼上,柳怀璟正在与一人闭门密谈,那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着一身红色官服,赫然便是沈郡守。

    皇上传他来,是为了公事。他细细查问了清源郡这些年的庄稼收成,商贾盈利和岁赋等情况,尤其是对当地的科举情况,更是恨不得将每个考生的名字都问清楚。

    可沈郡守虽然对这些烂熟于心,皆能对答如流,但是只要一思及家中境况,就觉得如坐针毡,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着,煎熬难当,奏对的时候,他那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愁苦不堪,还得硬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来。

    原来他在听闻儿子死讯的时候,本想第一时间赶过去,无奈突逢圣上急召,只得先行派人过去打探消息,自己转道来了芷兰园。

    “回禀皇上,今年秋闱在即,报名的秀才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四人,其中尤以清源本地生员人数最多,光受教于周老先生门下的,就有七十三人,聆听过他指点教诲的,更是不计其数,我南平人才济济,学风日盛,皇上尽可省心无忧了。”

    “很好,当初朕还不肯放老师回乡呢,现在想来,这真是朕此生下的最对的一道旨意啊!惠及朕一人,不如惠及天下所有读书人。你大可与老师去说,这辈子不给朕教出十来个大学士三五个宰辅一二个太师,朕可不会放他去休息!”

    沈郡守低头称是:“周老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又忠心可鉴日月,有老先生在,皇上可放心了。”

    “说起来,你与朕一道受教于老师门下,朕称你一声同门师弟可好?老师教出来的人,朕自然是放心的,你的政绩,朕每年都在看,连宋先生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你只管安心做你的郡守,等秋闱过了,结果出来,朕就把你调到长陵去。”

    沈郡守突然沉默了。

    柳怀璟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承蒙皇上和先生高看,微臣做郡守多年,虽无大过,亦无大功,升迁赴京这种事,微臣从未想过,也恕微臣不敢应,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要学老师在清源终老一生?你才几岁?如今朝廷在用人之际,朕自是要重用你,这种时候,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才是要紧事,老师的淡泊无为那一套,你还是不要学了罢!”

    沈郡守突然两眶盈泪,哽咽道:“封妻荫子……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如无子可荫,纵使创下不世功业,又有何意趣?”

    像是禁锢已久的水闸一下子开了锁,沈郡守眼泪越流越凶,开口说的每一句话已失了面君该有的礼仪,大有鱼死网破破罐破摔的意头:“敢问皇上,皇上要提拔我,究竟是因为微臣功绩优渥,还是因为微臣因故痛失爱子,皇上想要补偿微臣?去年的考绩是早半年前就提上去了的,宋先生亲笔批复仍任原职,皇上御笔允准,怎么才半年,微臣就得了这天大的圣恩,要到这京师去做官了呢?”

    “放肆!”柳怀璟哪里见过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的臣子,那话一阵见血,直直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当即变了脸色,斥责道。

    沈郡守却仿佛没有看见柳怀璟盛怒的脸色,仍在说道:“皇上,恕臣直言,皇上今日召见微臣的心意,臣已经全然明白。其实皇上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师恩重如泰山,微臣即便再心有不甘,也不会对老师有任何怨言,更不会做任何伤害老师的事。微臣做了大半辈子的外放官了,虽也渴慕能出入金銮殿,面圣奏对,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利,可是这种用小儿鲜血换来的机会,微臣不会把握!请皇上收回成命!”

    柳怀璟未等他说完,已气得浑身发抖,那面前桌上的杯盏看起来就变得十分碍事,他猛地站起身,拂袖一挥,那些杯子茶壶便纷纷落了地,发出老大的声响,迸裂出一地的碎片。

    外面候着的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听得里面皇上发火,已乱了阵脚,只想着去搬救兵:“快,去找皇后娘娘!还有宋先生,快去!要快!”只听得脚步声纷乱,一溜烟地去了。

    柳怀璟摔了杯盏,那一口气便有些泄了,他捂着被气得发疼的心口,只说道:“你以为朕是在维护老师?老师是朕的老师,是朝廷肱骨,可你是朕的同门,亦是朝廷重臣,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都是南平江山稳固的基石,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只想你们都好好的,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可你,可你,怎么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他缓缓坐回位子上,似是情绪被他带动,也有些凄然:“朕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丧子之痛,朕怎么会不明白?朕只是想着,你去了长陵,就能离开这伤心之地,免得触景伤情,来日方长,总有释怀的一天。你与老师若是都在清源,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纵使你能忍了一时之气,这时时棰心刺骨之痛,你又当如何处之?何况,你确实做得很好,朕并非昏君,若是你敢结党营私,欺压百姓,别说调你去京师,朕当即就革了你的官职,流徙千里!可你为官清明公直,深受百姓爱戴,这样的父母官,正是朕所需要的人才!朕给你时间考虑,秋闱后,圣旨就到,接与不接,全看你。退下吧!”

    “臣……有负皇上圣恩,臣有罪!”沈郡守心中大恸,情绪激荡,皇上的话让他又是感佩又是酸楚,可见皇上已不欲与他多言,知道自己直言触怒了他,也不敢再强留,只是道:“臣告退!”

    他走出小楼,天地一片宽广,他却觉得身后空空如也。他匆匆抹了一把眼泪,快步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环佩步摇声迭起,周冉意面带焦急,快步朝这里走来,宋远知跟在身后劝道:“娘娘,您慢点,您身体尚未复原,不宜剧烈活动的。”

    “皇上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必然是那沈郡守说错了话,听闻那沈郡守为人中正,脾气刚烈,只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皇上,万一皇上一怒之下要革他的职,要砍他的头怎么办?我若不去得快一点,到时候就怕木已成舟,为时已晚了。”

    宋远知失笑:“娘娘可是急得忘了,皇上可是少有的仁君呢,哪会因为一句话就要砍别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