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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水淹玉州

    宋远知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克制不住地往回跑去,却被乔舒一把拦住:“先生,血呼啦的,你就别去看了,人已经死了,你再看也没什么意义。”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红着眼睛问乔舒:“我是不是做错了?当时局面混乱,我也没多想,见帮不上忙,就直接掳了个人就走。如今想来,士可杀不可辱,他一定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被我这样羞辱!他毕竟不是细作之流,平白受这样的折辱,即便他能活着回去,恐怕也难做人了,所以倒宁愿是这样死了!”

    “先生可千万别这么想,大良是敌非友,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只要是为了战争胜利,为了保南平安宁,那都是理应正当的。我刚刚是胡说的,人也是自杀的,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那大良皇帝,你可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宋远知的心里像是一团乱麻,层层叠叠缠绕虬结,根本找不出一个头。她只能无声地给乔舒一个笑容,告诉他自己无事。

    这世间之事,根本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世间之人,也根本不是非好即坏。她一个出生于新时代法治社会的现代人,自幼由玄止荼毒三观,到了南平之后又算计朝臣,斩杀敌寇,手上早已血迹斑斑,冤魂无数。

    她自认自己早已不是一个好人,但她也绝对不想当一个坏人。

    就像是身处在一根钢丝上,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她一直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不想偏向任何一边。

    但现在,她往地狱这边猛烈地倾斜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她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依然还会选择这样做。

    因为她想保住玉州城,保住南平,保住……柳怀璟。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渐渐地冷静下来,冷静过后又是无尽的空茫。

    她知道战事的残酷,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死亡。想要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打仗。可大良一日未灭,它就会像现在一样常年侵扰犯境,永无休止之日。但说要让她灭了大良,别说南平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即便有,她也好,柳怀璟也好,都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又是一个死局。

    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刹那间天际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划开了整个天空,也划裂了她的思绪,之后便是一声闷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特属于夏季里的雷阵雨如约而至。

    乌云压顶,雷声阵阵,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来自于自然的骤然轰响。

    那是一种天然的威压,沉甸甸的,令宋远知的心越发浑然不知归处。

    她与乔舒快步往回走,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能各自又回去换衣服。但她却总觉得心慌,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一样。于是她回房间的路走了一半,又掉头去了城头。

    岸边的尸体已经全部处理掉了,那些战斗过的痕迹和焚烧之后留下的废墟,都在暴雨之中逐渐消弭无形,一切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无边暗沉的雨幕里,宋远知站在城头瞭望台上极目远眺,目光穿过城头,穿过珩江,落在对岸的覃州里,对面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也没有。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心慌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问原先站岗的士兵:“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那士兵似乎并不认识他,见他一身白色简单深衣,雨幕中也看不清他衣服的材质和纹路,他便只当是哪位军师谋士之类的,所以并不十分恭敬,随口应了一声:“回大人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很安静。”

    宋远知“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大人放心吧,这雨下得那么大,河水都涨到岸上来了,走路都走不了了,更别说开战了。就算他们想干什么,那也得等雨停。”士兵又说道。

    宋远知顺着他的视线往城楼下望去,才发现城楼下的地面都已经完全被水覆盖了,她刚走上城头时,那地面还只是刚刚湿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面已经迅速有了积水,水深已没过脚踝。

    这显然不太正常。

    玉州城处于河岸边,本就易受水患侵害,两年前宋远知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着意命人加固了河岸,加高了地基,又在岸边种满了绿植,务求土质松软,渗水性好,再加上玉州城四通八达遍布全城的明水暗渠,全是用来引水分流的,就是为了防止涨水成患。

    在这样面面俱到严防死守的防水患措施下,地面还能以这样的速度形成积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暴雨确实很大,远远超过了地面的承载能力,二是下游河道被堵了,水流无处可去,所以往低洼处肆意流淌。

    以她的第六感来判断,只可能是一种更可怕的可能:大良军队借暴雨掩盖他们的行径,悄悄地堵了河道,企图水淹玉州城。

    玉州地势本就要比覃州低些,从一个纯军事家的眼光来看,堵水淹城,是最省事而有效的办法,可以不伤一兵一卒就取得最终的胜利。她不是没有想过大良可能会这样做。

    但从一个人的角度来讲,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选择以整座城的百姓和军士的死亡,来换取一个暂时性的胜利。造下如此大的杀孽,不光以后日日怨灵作祟不得安枕,百年之后更有史书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从一个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堵水淹城固然能轻易拿下一座城,但更容易激怒整个南平,换来的是其他城池的激烈反抗、宁死不降,对于统一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宋远知不会这样做,她笃定赵锡梁也不会这样做。

    但是这次赵锡梁负伤,一定已经将指挥权交了出去,不知是哪路杀神,就要做下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杀孽。

    她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几乎是从喉头滚出一声惊叫声:“快,去通知将军,大良要水淹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