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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铃声声

    宋远知上了宋府来接的马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宋老太师的府上。

    临下车的时候,她还恍惚了一下,门楣上那黑底金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赫然便是“宋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南平的那个宋府。

    她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于自己无愧,于宋府上下却是有愧的,她只来得及交代了鸢儿几句,也不知她走之后,她们又究竟如何了。是拿了钱各自回家去了,还是另找他府做活去了?没了她的庇佑,那些她平日里结下的仇怨,又是否会去为难她们呢?

    尤其是鸢儿,她最最放心不下鸢儿,她作为她最最贴身的丫环,自然在别府也招过眼,宋府没了正主,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迁怒于她?可她当时走的时候是真的如赵锡梁所说的干干净净,本只打算一人一剑四处流浪,过几天清闲日子也是不错,哪里能带上她呢?

    如今她算是暂时在大良安顿下来了,却也没法去接鸢儿过来,她不比宋远知,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南平人,以她的性子,也是决计不可能去国别居的。

    得找个机会去探探消息。

    她这样想着,便下了马车,由着侍女牵引进了府中。

    鹅蛋脸的侍女叫云裳,是老太师专门拨出来伺候她的掌事侍女,和一同来接她的其他三人在前面带路,一边为她解说着府里各处事宜。

    哪些是主家住的,哪些是给西席和食客住的,哪些是给仆人侍女住的,哪里是主厅,哪里是饭厅,哪里是花园。宋府占地甚广,是个典型的北方宅子,疏旷宽敞,房屋高大结实,前庭后院,整整齐齐地足有七进。

    她住的绣楼在第七进,也就是最里面,是个独门独院的小楼,幽静悠远,当然,说难听点就是偏僻冷清。一走进宋府大门,侍女便引着她走往最左边的一条抄手游廊。

    “小姐,这条游廊是专门供府中女眷行走的,府中人多眼杂,常有外男出入,为了避忌,特地又开了一条游廊。当然,以后您也可以直接坐马车出入,这次是为了让您熟悉府中布置,所以太师才命奴婢们带您走一遍。”

    宋远知听得目瞪口呆,她在南平皇宫出入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规矩。她哪里晓得是柳怀璟怕她麻烦,为她省去了不少规矩,再加上她当时是女扮男装,和男子讲话都不必避忌的,更加不用管这男女大防。

    果然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女人,都是一部部血泪史啊……

    如今她连男装都还没换掉,就已经开始要学着这些东西了吗?

    还有……宋老太师不是只是为了帮赵锡梁一个忙,所以联手撒了一个谎而已吗?怎么开始认认真真地要教她规矩了?

    她越发郁卒,只顾闷头走路,等到了自己的小楼前,她才勉强抬起头看了几眼,这才生出点别样的感觉来。那小楼精巧秀致,与外面那些粗犷大宅子不同,一看就是专门给姑娘家住的闺阁。

    整座小楼的外周轮廓呈一个正圆形,在这个到处都是四四方方院落的地界显得格外打眼,打开外院的大门,便见满庭落雪,几株红梅在其中星星点点地分布着,雪白梅红,墙白瓦黑,几种强对比的色调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由得瞧得仔细了些。

    风卷起庭前浮雪,更兼枝头落梅,霎时间庭前热闹非凡,到处都是雪白和嫣红飞舞。

    “叮……”突然屋檐下有什么动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循声看过去,便见那屋檐下竟挂了一串风铃,全身洁白,连穿的丝线和钩子都是白的,在雪中几乎看不出来,直到它被风吹动,才从白雪掩映中跳脱了出来。

    再走近些,宋远知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串用贝壳穿成的风铃,贝壳大大小小的错落有致,全部散发着如珠玉般莹润洁白的光芒。

    安郢地处内陆,最近的海也在百里开外,能挑得这样一色干净完整的贝壳已是不易,更难得的是有这样精巧的心思,最难得的是……被人这样放在心里。

    原以为是逢场作戏,她不过是客居此地,却不想戏文中的人都当了真,府中上上下下都唤她一声“小姐”,还收拾了这样真正该属于宋府大小姐的小楼给她住,就中心思不乏细巧和认真,这老太师……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多谢太师盛情,多谢几位姐姐照拂,宋远知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几位姐姐多多关照了。”她低头笑着道谢,同时从袖笼里摸出了几块银子送给她们。

    谁知那云裳却笑着婉拒了,只是提醒她:“小姐,您该叫一声祖父才是。”

    说着她竟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捏住了那风铃的下摆,微抻到宋远知面前:“再说了,小姐这回可是谢错了,您瞧瞧这是谁的手笔?”

    宋远知一愣。

    沿着云裳如玉般洁白无瑕的手指望去,被拢在她掌心里的,隐藏在一堆贝壳中的,竟是一个小小的人偶。

    木头做成的,线条流畅准确地刻了一个长袍玉冠的小人,不知怎么地,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接过来看了许久,才确定——是了,是那双眼睛,人偶最难雕的便是眼睛,可这个人偶的眼睛却像是活的一样,锐利、冰冷,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光芒,可这光芒的背后,却又好像藏了无穷无尽的心事,带着点不可言说的颓唐绝望。

    熟悉,是因为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那个小人分明就是着男装的她!

    捏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她的眼眶慢慢地湿了,视线逐渐模糊,手抖得厉害,泪眼朦胧中,她又仿佛看到那个龇牙咧嘴笑得张狂的“赵锡梁”在和自己招手。两个小人虽然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是她十分肯定,那必定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明明也雕了一个她,却偏偏把自己送给他,把这个“她”暗搓搓地藏在这里,这个奇怪别扭的家伙,是生怕被她发现是不是!

    哭着哭着,她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遂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赵锡梁”,又扯下了那个小“宋远知”,让两个小人儿手牵手,肩并肩一起站在窗台上看雪。

    雪落无声,她拢了拢自己的斗篷,站在雪地里看着两个小人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