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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永不回头

    赵锡梁不说话。

    她的心便一点点沉了下去。

    低头再去看那些信,她幽幽地说道:“那就……如你所愿。”

    寒霜剑系在腰间,黑曜石挂在颈间,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见她转身便要开门出去,赵锡梁快走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外面还在下雪,你可以等雪停再走。”

    “不必。”宋远知根本不敢回头看他,只是说道:“赵锡梁,你不要后悔。”

    “那……你把那对人偶带上。”

    “留在安郢了。”

    “那……”向来杀伐果断的一国帝王,突然变得优柔婆妈起来,可是宋远知没有再等他,手微微一挣,就快步走出了门。

    外面风雪漫天,她踏着过膝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行宫,倏忽间已经雪覆满头,仿佛……一下子已经青丝垂暮,韶光逝尽。

    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鞋袜甚至裤管都被融雪湿透,寒意从脚心漫到心底,她浑身都好像从冰湖里捞出来的一般,她的脚步却坚定而不容退却,就那样一步步走出了皇宫,走出了长陵。

    不回头,永不回头。

    她是在长陵死了心,才下定决心离开的,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去呢?

    何况,现在她又有什么立场再去帮南平,再去帮柳怀璟?

    朝三慕四、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她几时竟成了这样的人?

    身后的宫门重重地关上,似乎是已经有人打了招呼,她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不可思议,直到视线被朱红色铜雕大门完全阻隔,她还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赵锡梁,我是你十里红妆娶回来的妻子,是你下诏立册亲封的皇后,是你亲口允诺要与我携手白头……你怎么舍得赶我走?”

    等了许久许久,也不见宫门开启,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熟悉的纹路让她安心,她终于决定,要离开。

    夜色深重,前路被重重雪帘遮盖,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闭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刚刚大病初愈的她,身体并没有彻底好全,她甚至狼狈到——会因为积雪下的一个小石子滑倒。

    身体深处传来浓重的无力感,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歪斜,每一步都透着虚浮和力竭。

    终于走不动了,她索性坐在了雪堆里,双膝弯曲,两手抱膝,额头枕在了手臂上,闭眼、咬牙,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身后不远处,宫门还遥遥在望。原来她走了这么久,还不曾走出三里地。

    她已经……走不掉了啊……

    “为什么要走?”头顶突然传来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大雪掩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远知抬眼去看他,脸上的神情还来不及收敛,只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呈现出一种短暂性的呆滞状态。

    “为什么不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男子,转瞬又换了个问题。

    宋远知猛地起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眼泪鼻涕擦在了他昂贵精致的龙袍上。

    “你在这里,我怎么走?”她闷声说道,带了明显的鼻音。

    像是被一击重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口,血肉横飞,他的心一下子化了,本能地反手将她拥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不想走,就别走了。”他哑声说道,“朕给过你机会了,你这次不走,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突地肩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是宋远知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透过厚厚的冬衣,还能让他感觉到疼痛,可见她用的力气有多大,他一动也不动,任她咬着,只用力拥紧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便可永不分离。

    “你下次再敢赶我走,我就真的走了。”咬够了,她靠在他的肩头威胁道。

    “你敢!你是朕的妻,生生世世,你都得同朕在一起!”他转瞬间又变得凶神恶煞,咬牙切齿道。宋远知气不过,又一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脚上。

    赵锡梁牙关咬了咬,冷声嘶了一声,才灭了气焰,低声道:“朕刚才……真的以为你走了。”

    “哼!”宋远知低低地哼了一声,“我饿了,我要吃锅烧鸭子。”

    “好!锅烧鸭子!”乍怒乍喜的赵锡梁,开心地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拉起宋远知的手就往回走,“走,正好朕也饿了!”

    那夜过后,仿佛一下子放下了心结,赵锡梁神清气爽,通体舒泰,磨刀霍霍,只等着向猪羊了。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果真有人帮他,第三天的早上,大雪就停了,甚至还出了大太阳,积攒了许久的积雪一下子化了个干净,气温乍然回身,好像已经渡过了隆冬,到达了夏天。

    大良军全军沸腾,上下一阵欢呼,抄起自己的家伙就列队出发,继续往南走,同还在崇平进行攻城战的前军去回合。

    离开之前,宋远知遵照自己的约定,找人重新修葺了乔舒的墓,将他迁到了原玉州的烈士墓园,位置很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太阳,周边树木葱郁,来年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最重要的是,他的旁边就是申灿。

    他们生前形影不离,死后也能一起做个伴。

    她也给自己的孩子修了一个小小的坟头,那孩子连衣冠冢都没有,坟里只有赵锡梁家祖传的一枚玉佩,据说是留给历代长房长孙的信物。她想了想,把那块黑曜石石头也放了进去。

    孑然一身来到这里,她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块黑曜石,她什么也给不了他,只盼着玄止如果看到这个,能保佑那个孩子轮回转世,投个好胎,下辈子别再遇到她。

    她其实有些不确定,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赵锡梁就也是假的,那他们……怎么可能有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生了出来,那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

    一座小小的玉州,埋了太多她的故友,申灿、沈如令、乔舒、孩子、锦萍,还有千千万万死于大战中的军士,无论是哪一边,她都可能曾经与他们同道,一起行过路,一起骑过马,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仗。

    如今,他们的结局就在这里了,那她的结局呢,她又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