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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哥哥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混杂着轻拂而过的微风组成了一段哀伤的曲调。

    阿春已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越哭心里就越发难受。

    可是,她无法停下。

    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如玉般的美人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心中也没有任何悸动。

    微风能拂起她鬓角的青丝,却吹不进她坚硬如铁的内心。

    她好像化为了一尊玉像,这世上的一切悲苦都无法与她产生共鸣。她只是冷漠地倾听着那些发自内心的悲鸣,然后不作任何回应。

    在她们面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人世间的一切痛苦,一切烦恼都已离他而去了。

    女孩看着他,想要说许多许多话,可是……却说不出来。

    她的心中有无尽的思念,有无尽的懊恼,甚至还有无尽的埋怨!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他是个孤儿!

    他是个小偷!

    他是个胆小鬼!

    他总是贪生怕死!

    他很机灵,可是在生命的最后,他却做出了他人生中最愚蠢的选择!

    他向死神做了一个交易。

    一个在他看来最公平的交易。

    当顾无忌的枪对准阿春的那一刻,他成了全天下最勇敢的人,也成了最傻的人。

    只因为,他一直记得……自己是阿春的哥哥。

    虽然,阿春每天都在讨厌这个胆小的哥哥。可是,直到苏成走后,阿春才意识到……以后只能在梦里拥抱自己的哥哥了!

    “他们回来了。”玉珠突然开口了。

    “小乞丐?”

    阿春勉强止住泪水,抬头望去只看见秋小官与夕梦魂已来到她的面前。

    “阿春,不要伤心啦。人死不能复生,苏成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可是……我真的……”阿春说着又哭了起来。

    秋小官这下可有些慌了手脚,他从没有见过女孩子哭,他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这位伤心的姑娘。

    他只能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小声地说些安慰的话。

    与这对年轻人不同的是,夕梦魂和玉珠就显得平静许多。因为,他们已不再年轻,他们已没有了年轻时的热情和冲动。

    “夕大侠,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玉珠柔声道,她的声音已经比第一次与夕梦魂谈话时温柔许多,就好像天山神鸟身上的羽毛一般细腻温柔。

    夕梦魂听着玉珠如此温柔地说话,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但听秋小官说她杀了顾无忌,心中还是有些敬佩之情,直言道:“这次我是侥幸逃生,听说你杀了顾无忌。”

    “不错。”

    “能杀死顾无忌,你的武功确实很高!”夕梦魂点了点头,叹服道。

    “多谢夸奖!现在我要赶去玉磬书院,夕大侠是否与我一同前去?”玉珠真切问道。

    夕梦魂揉了揉前胸,有气无力道:“我也想和你同去,只可惜我气力已尽,现在赶去那里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吧,告辞!”玉珠遗憾道。

    说罢,她向众人拱了拱手,便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当夕梦魂转身看向秋小官时却发现阿春已在他怀里睡着了。

    “看来你倒是挺会哄女孩子的嘛!”夕梦魂打趣道。

    “什么……夕梦魂你就别取笑我了,阿春这是悲伤过度加上哭累了才睡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秋小官说罢,脸已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哈哈哈,你说得在理!”夕梦魂笑道。

    秋小官无奈地撇了一眼夕梦魂,没好气地问道:“夕梦魂,你为什么不和玉珠一起去玉磬书院?”

    “我为什么要去?”

    “去帮洪方威山和白公子啊!”

    “他们或许不用我帮忙,倒是你俩……我可能要帮帮你们。”

    “帮什么?”

    “谢谢你们!要不是为了救我,苏成也不会死。”夕梦魂感叹道:“你们最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得越远越好。”

    秋小官点点头,神情凝重道:“等等我就带阿春离开这里,去找叶升他们汇合。”

    “那就好。”

    “只是我不知道等我把阿春交给叶升以后我应该去哪里……”秋小官叹气道。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夕梦魂问道。

    “从我记事起师父就一直在我身边,是他教我武功,把我抚养成人的,我所知道的关于江湖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离开师父时我以为我已经明白什么是江湖了,可是经过这几天的事,我才发觉我对这江湖竟是如此的陌生!”秋小官沮丧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认为江湖应该是怎样的?”夕梦魂突然有了兴趣。

    “我不知道,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江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现在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欺诈,谎言还有阴谋!为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们哪一个不是机关算尽,争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你的看法?”夕梦魂问道。

    秋小官没有说话。

    “你难道每时每刻都在睡觉吗?”夕梦魂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小官疑惑道。

    “因为,人在睡觉的时候眼前才会一片黑暗。”

    “江湖中难道还有光明吗?”

    “你觉得江湖是黑暗的,那你师父呢?”

    “他……”秋小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天下万物皆有两面,江湖上的人和事亦是如此。你的路还长,慢慢走下去,好好用心看吧。”夕梦魂说着拍了拍秋小官的肩膀。

    秋小官听言若有所思道:“夕梦魂,我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夕梦魂听言,沉思良久说道:“如果以后你想见我,就来西国找我吧!”

    “西国?”

    “嗯。”

    “听说西国和这里不太一样。”

    “噢?”夕梦魂听言微微一笑,问道:“你对西国了解多少?”

    秋小官听言沉思了一会儿,抿了抿嘴说道:“西国在通天山脉的西边,它与东国最大不同是在西国最西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对了!说起大海,我还没有见过大海呢!”

    “除了这些,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听说京天晓已经统一了西国,而且他还在厉兵秣马准备打下东国,一统天下。”

    夕梦魂点了点头说道:“那关于西国的江湖你又了解多少呢?”

    “挺多的,西国的名门大派,禅道宗师我就算没见过也能说出他们的样貌和一两件事情。”

    “你师父在讲这些事的时候你一定听得非常入迷。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在西国最不能惹的人是哪些人?”

    “有,我师父说最不能惹的是天盟和蚁穴的人。”

    “看来,你的师父还是很爱护你的。不过,我相信就算你师父再三叮嘱,你也不害怕那些人。”夕梦魂悠悠道。

    “你怎么知道?”秋小官惊讶道。

    “因为,我曾经也是个年轻人!”

    “我虽然听说过他们的厉害,但是我却并没有与他们交过手。”

    “那你对天盟和蚁穴了解多少?”

    “天盟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组织,它是由江湖上三十六个名门大派组成的联盟,其中较大的门派有数万弟子,最小的门派也有几千名弟子。现如今在天盟中声名远播武林的高手就有两百多人,而且实际人数恐怕是只多不少。”

    “说完了?”

    “完了。”

    “那你知不知道天盟在许多地方甚至是东国都设有分堂,他给各地的小门小派,武馆镖局都定了许多规矩,一旦有人违背了这些规矩下场是非常严重的!”

    “会怎么样?”

    “去年三月,鹰扬镖局的总镖头鲁大海在路过天盟分堂时没有及时送上礼帖,便被‘一剑绝尘’柳无尘砍下了一条手臂,还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什么!不过是一张礼帖罢了,为什么要把别人弄残废?”秋小官激动问道。

    “因为,这就是天盟定下的规矩,谁违背了规矩,谁就要接受惩罚。鲁大海还能活着,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狗屁规矩!”

    “你对蚁穴又了解多少?”

    “蚁穴是京天晓手下的密探组织,近些年来江湖上许多厉害的杀手都是出自蚁穴。”

    “你说说看有哪些?”

    “据我所知有号称‘五指杀生,一指夺命’的鬼爪;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燕无霜;独力破解黎山千剑阵的烈阳;于三千禁军中取安亲王首级的玉琉璃;能在瞬间同时杀死六十二名江湖好手的百花羞……”

    “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嘛!”夕梦魂说道:“你说得不错,这些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都是蚁穴的人,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蚁穴完成不了的任务。”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成为了蚁穴的目标那我久必死无疑了,是吗?”

    “我希望你是个例外。”

    “我发现你知道的事情好像非常多,而且你这个人身上的秘密也很多!”秋小官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嗯?”

    “你和我师父,洪方威山都是老相识,叶升与杜三也跟你打过交道,你还认得出御下府的杀手。按理说以你的本领和见识在江湖上一定是声名远扬的,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

    夕梦魂听罢,微微一笑道:“每个人在这江湖生活久了总是会有些秘密的,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确实有秘密,但是我还不能告诉你,再说了我的秘密比起另一个人的身上的秘密来那简直是微不足道啊!”

    “谁的秘密?”

    夕梦魂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白易心。”

    有人说当你遇到想要杀死你的人时手里握着一把剑,心里总会安稳许多。

    因为这把剑会带给你勇气,而勇气是战胜恐惧,战胜对手的必要条件。

    现在,白易心的手里就握着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并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硬木剑柄,黄铜护手,还有镔铁锻造而成的剑刃,这真的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剑了。

    但是,当白易心握住这把剑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变得不再忧虑,不再恐惧,他得眼神也变得愈发坚定。

    这种显著的变化当然被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在眼里,无论是趴着的,躺着的,还是坐着的,他们都清清楚楚得看在眼里。

    平东鹿虽然目光一直放在白易心身上,但是他的手指却在不断地拨弄着案几上的书页,眼神中也透露着一股似笑非笑之意。

    比起平东鹿的“拘谨”,苦湖叟倒显得更惬意些,他斜倚着门槛,懒散地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那细长的黄铜烟斗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熠熠生辉,就好像变成了黄金一般。

    只可惜,黄铜烟斗就是黄铜烟斗,它永远都不可能变成黄金。

    “白公子,你就这么怕死吗?”平东鹿讥讽道。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得毫无意义。”

    “那怎么样才算死得有意义?”平东鹿问道。

    “就算我要死,我也要先杀了你再死!”白易心坚定道。

    “哈哈哈!”平东鹿笑道:“你?你能杀我?你怎么杀我?”

    “我用这把剑就能杀了你!”白易心说着举起了手里那把普普通通的剑。

    平东鹿见状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然后嘴角上扬诡笑道:“好啊!那你来杀我呀!”

    苦湖叟还是悠闲地抽着旱烟,时不时吐出两口浓烟,眼神散漫地看着白易心。

    “好!”当白易心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已跃身而起,长剑一挺向这平东鹿刺去,而平东鹿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就在白易心的剑尖离平东鹿还有一丈距离之时,他竟突然运力后翻,向着坐在门槛上的苦湖叟刺去!

    众人都未想到竟有如此变化,连端坐在那里的平东鹿都不由得瞪大双眼,抚案起身,准备攻向白易心。

    但是,就在平东鹿刚刚起身的那一刻,他便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白易心前脚刚刚落地的同一时刻苦湖叟竟闪身到了白易心的背后!

    白易心的全力一剑毫无疑问的刺空了!

    他并不是一位用剑的高手,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苦湖叟那鬼魅般的身影从他身旁闪过时,他的长剑还是不受控制地照着既定目标刺去。

    最终,那失意的剑尖划出一道无力的阴幕,刺破了耀眼的阳光,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一刻,白易心陷入的彻底的绝望之中,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机会,所有的希望,他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也预料到了所有人的结局!

    鲜血!

    死亡!

    终结!

    从寒风刺骨的吴记酒馆到杀机四伏的玉磬书院,地狱的钩镰终究还是追上了这些可悲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