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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尖刀

    暗红色土地中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野蛮生长的巨藤古树将瘆人的阴影牢牢地囚禁在一条山间小路上。

    任谁走过此路心中都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毛开山虽然没有在心里打哆嗦,但是寒毛已不自觉地立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坐在马车上的肖竹生,嘴里忍不住嘀咕:“他倒是挺悠闲的。”

    肖竹山此刻确实挺悠闲的,他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脸蛋红扑扑的就好像刚喝过烧酒一样,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

    “吁!”

    一声呼喝,肖竹生突然猛地拽住缰绳,神情凝重地看向前方。

    只见那幽暗的羊肠小道深处有一人正推着辆四轮小车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毛开山见状立刻大步上前,径直走到车旁时才看清原来那推车的是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太婆。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棕布麻衣,满头灰发被一根油亮的红绳胡乱的系在一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皮上还长着一对非常诡异的眼睛。

    一只眼睛瞪得老大,大到你能看清那眼球上到底有多少条红血丝,而她的另一只眼睛却细细地眯成了一条缝,就好像瞎了一般。

    毛开山早年间走南闯北看过不少人物,不过遇到这般长相,也不禁心生寒意。

    但越是如此,毛开山神情就越是严肃,他故作凶狠地问道:“老大娘,你在这山中做甚?”

    那老太婆好像并未听清,只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毛开山,沉默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啊?”

    毛开山听言,更加不耐烦地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啊?我是卖吃食的,我这车里有馄饨,馒头,鸡蛋,豆浆……”

    “哈哈哈哈!”

    那老太婆还未说完,肖竹生却已大笑了起来。

    毛开山回头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那些蹲在树上的蠢货们,跟着我们走到此处怕是连一粒米也没吃进肚子里去,听这老太婆说了几样吃食,肚子便打起了拨浪鼓,你说打便打吧,可偏偏还让我听见了,你说好不好笑?”

    毛开山听言,大笑道:“这次你说得对,他们的的确确是一群蠢货,简直比那只会胡踢乱叫的笨驴还蠢呐!”

    当毛开山的最后一个字说完,数道黑影便从天而降,直冲那马车而去。

    毛开山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啪啪啪啪……”几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后,一众杀手已摔倒在地,有几人还捂着着脸不停叫唤着。

    反观肖竹生依旧是怡然自得的坐在马车上。

    众人见肖竹生武功高强难以取胜,随即又向毛开山攻去。那毛开山倒也不慌,运足气力挥起双拳便与杀手们战在一起。

    不多时,众杀手便渐显颓势,他们虽说人数众多,然而面对练就一身横练功夫的毛开山时却不能伤他分毫。

    眼看着就要落败之时,竟有两名杀手撇开毛开山,转向那老太婆冲去。

    肖竹生顿时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转眼间,那老太婆已被二人猛地举起朝着毛开山扔去。

    毛开山见状只得是伸出双手将那老太婆稳稳接住,这一下正中杀手们下怀。

    众人见他双手抱人,武功难以施展,于是再次一拥而上欲将其置之死地!

    这一刻,肖竹生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飞身而起,向着那群杀手攻去。然而就在他刚把一个杀手掀翻在地的时候,就看见又有几个黑影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到了马车边上。

    肖竹生本想冲回马车,但又难以脱身!

    眼看着那群杀手即将杀入马车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出现了:

    又有一群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肖竹生,而是那群杀手。

    不到片刻的时间,所有杀手都已倒下,并且他们绝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了。

    危机来的是如此之快,可消散得却更快!快到肖竹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还有自己的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肖竹山以为自己疯了!

    没错,也许自己是真的疯了!

    因为如果自己没疯的话,那么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这个人在走路,在呼气,在做着活人才能做的事情。

    可是……

    他,明明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带着延兴庄的打手们赶来帮忙?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朝着自己说话?

    “肖管家,你没事吧?”

    一个严肃却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肖竹生的耳朵里,随即他的脑袋里就是一阵空鸣。

    许久之后,肖竹生才渐渐缓过神来,一只手扶着额头对那人说道:“你真的是何世生,你没有死?”

    “我当然没有死,我诈死是老爷的安排,如果你不信可以近前来仔细看看我。”那人道。

    肖竹山听言,竟真的凑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从衣服到脖子、嘴巴、鼻子,再到眼睛。他这哪里是在看人,分明是在鉴别一件稀世古董的真假啊!

    何世生倒也不恼,待肖竹山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仔细之后,他才不紧不慢道:“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肖竹山听言,嘴角一咧,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球的!我看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动,还是一副棺材板的脾气,除了你小子,别人装都装不来啊!”

    “肖管家过奖了。”何世生微笑道。

    “哎!你这小子,我是在骂你,你倒觉得我在夸你?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肖管家,我们现在该谈谈正事了。”何世生说道。

    肖竹生听言也收起了笑容,板着脸问道:“好啊!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赶来帮我?我的行动路线可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是老爷让我来的,肖管家总该知道就算你不把路线告诉老爷,老爷也一样能找到你。”何世生平静说道。

    “这个我承认,但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赶来帮我?”肖竹生咄咄逼人道。

    “因为,老爷让你带着大小姐回去。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花老已死,你们不必再逃走了。”

    “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还得问另一个人同不同意。”

    “谁?”

    “大小姐。”肖竹生说着朝马车的方向努了努嘴。

    何世生见状,径直走到马车前,弯腰作揖恭敬道:“和世生拜见大小姐。”

    许久,马车中都未有回应。

    何世生见状脸上一变,立时纵身冲入马车之中,同时马车外已传来了爽朗的大笑声。

    当何世生一脸严肃的从马车中走出来时肖竹生已笑得直不起腰了。

    “哎呀呀!不好意思啊何管事,我忘记跟你说了,大小姐不在这辆马车上,她也没有和我一同出来。早在离开首阳城时,我就将人马分成几路,至于大小姐在哪一路人马里面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哎呀!你说我这脑子啊,酒喝多了就是记不住事啊!”

    何世生一脸铁青地站在旁边,听肖竹生说完了所有的话后,轻轻解下了腰上的水囊,递到肖竹生面前,温和道:“肖管家想必也有些口渴了,快喝些水吧。”

    肖竹生见何世生如此谦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接过水囊灌了几口。

    “肖管家不相信我说的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现在老爷还在城中处理一些琐事,等会儿老爷就会赶来这里的。”

    “那就等老爷来了以后我们再谈谈大小姐的事。”肖竹生没好气地说道。

    “好。”

    “大娘,你可真沉啊!”毛开山说着将那老太婆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那老太婆到现在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众人听不懂的方言,腿脚也被吓得有些抽筋,刚刚沾地就差点摔倒,要不是有毛开山扶着,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其实,我本不用来帮你的。”何世生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肖竹生疑惑道。

    “你有开山兄弟在旁相助,何惧强敌?”

    “哈哈哈哈哈!”

    肖竹生还未回答,毛开山却大笑了起来,直言道:“何管事这话说得也太抬举我了!”

    “开山兄弟一身硬气功夫,天下难逢敌手,真所谓是人如其名,力能开山啊!”何世生夸赞道。

    “可我却败在那夕梦魂的手下。”毛开山不甘道。

    “夕梦魂的武功与老爷不相上下,你就是输给了他也并不丢人。”

    “哼!有机会我定要找那夕梦魂再较量一番。”毛开山说道。

    何世生点了点头,转身又对肖竹生说道:“肖管家,你不该叫开山兄弟与你一起来的。”

    肖竹生听言,顿时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毛旺的伤还没有好,现在开山兄弟应该在旁照顾,而不是来此处与你一同拼命。”

    毛开山听言,原本忿忿不平的脸上多了几丝哀愁。要不是何世生提起毛旺,毛开山还不一定想得起来自己那个苦命的弟弟。

    他现在一定躺在床上,喝着苦涩的汤药,一语不发地想着事情吧!

    他总是这样……不愿说话。

    就算面对他的亲哥哥时也是这样……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但即使如此,毛开山依然无法止住对毛旺的思念之情。这种情感是在十数年间浪迹天涯,风霜雨雪中打磨出来的,是用血缘为环绳紧紧绑缚在一起的。

    纵使身生死两茫,也不能毁其一分!

    一只苍老干瘪手拉住了毛开山的衣襟,他低头望去只看一张枯瘦的面皮在朝着自己微笑。

    她笑的时候那颗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满嘴的黄牙就如同嶙峋怪石般矗立在黑暗潮湿的洞穴里。

    毛开山面对着一张如此丑陋的脸,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觉得有些和蔼可亲。

    “小兄弟,真是多谢你呀!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糟在这了。”那老太婆感激道。

    “哈哈哈哈!大娘不用谢我。”

    “要得,要得!来,跟老婆子来。”那老太婆笑着将毛开山拉到了她的推车旁边。

    打手们看着好奇,便一同凑了上去,唯独那何世生与肖竹生并未走动半步。

    “老婆子虽说没甚金银,但是这救命之恩一定是要报得,这样吧,我这车中的吃食你们就拿去吃,莫要嫌弃我这老婆子做的粗食,我那几个漂亮丫头就是吃我这粗食长大的嘞!”

    人群中忽地喊出一句:“老婆子,即是这般说话,何不将你家丫头嫁于我毛管事呢?”

    众人听言,皆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就连那老太婆也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得行,不得行!毛丫头倔得很,不得行啊!”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声响起。

    老太婆见状也不再言语,一把揭开了锅盖,只见得一股蒸腾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又是一股肉香味从锅中传出。

    毛开山闻着这香味,嘴里的口水都不自觉地多了起来,他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美味佳肴竟能散发出如此香气?

    很快,他就知晓答案了!

    待蒸气散去,那锅中美食终于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毛开山面前:

    那竟是一颗头!

    一颗人头!

    即使因为长时间烹煮,那人脸上的面皮已经熟烂,但是毛开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弟弟的头!

    那是毛旺的头!

    那是与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六年唯一至亲的头!

    “啊!”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嚎响彻了整个山林,惊得那野兽奔逃,天地变色!

    好在这恼人的声音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在毛开山开始哀嚎的一瞬间数十把尖刀已经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体里面。

    紧接着哀嚎声就戛然而止了,毛开山也不再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满脸震怒地注视着赤色的天空,任凭鲜血从他的嘴巴、眼睛,鼻子里肆意流淌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肖竹生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过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当他反应过来时那老太婆以及众人手中的尖刀已毫不费力地夺走了毛开山的性命。

    他下意识地想要迈开脚步,可是却感觉一阵寒风从喉咙上吹过,紧接着他就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没退几步便跌倒在地。

    肖竹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他想努力站起来,可是他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般,就连张嘴说话也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一番无用的挣扎之后,肖竹生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那无神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和世生身上,和世生还是和刚才一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神情还是那样平静,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只不过,他的手中比方才多了一把尖刀而已。

    一把带血的尖刀。

    一把充斥着背叛,阴谋,绝情的尖刀……

    肖竹生盯着和世生慢慢地咧开了嘴,他笑了。

    和世生没有笑,他却笑了。

    他在笑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的笑就好像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一样,当他完成这使命之后他便如释重负般永远的合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