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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我会是个不错的资本家?

    刘振华指了指关着的房门,笑着说道:“啊呀,你可是我们厂的大功臣,为了表示我对你的崇高敬意,请你去老地方吃一顿。”

    “有人请客,当然得去。我要点两个钵钵,一个牛筋钵,一个鸡钵,吃死你个大资本家。”冯晓飞恶狠狠地说道。

    “等会,等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这几天关在办公室里开会,全是老烟枪。我特娘的快熏成腊肉了。”

    还是太平庙那家街边小餐厅,还是那对老板和老板娘。冯晓飞真的点了一个牛筋钵和一个鸡钵,再加一盘炒毛豆。

    照例上两斤糯米酒,送了一盘青菜。

    “飞哥,你在南鹏买的东西,我都带给叔叔婶婶了。”

    “嗯,谢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

    “婶子说,叫我看着你,不让你再跟娟子在一起了。”

    冯晓飞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黯然地放下筷子,端起一次性杯子,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娟子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奉节。”

    “怎么去那么远?”

    “她实在受不了。他父母,两个弟弟,只知道伸手跟她要钱。给了钱又骂她败坏门风,不准她回家。她一狠心,找了个开长途货车的司机,跟着跑了。跑得离这里远远的。”

    冯晓飞吐着酒气,右手转着塑料酒杯,眯着眼睛观赏着,仿佛这是一个唐宋传下来的玛瑙水晶杯。

    “走了好,她也算是解脱了吧。”刘振华劝慰道。

    “解脱?”冯晓飞的眼睛里满是沧桑和悲伤,“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享福;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受罪。活一辈子,熬一辈子,死了才算解脱啊。”

    他长叹一口气,放下酒杯,提起不锈钢酒壶,给自己,也给刘振华满上。

    “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你个大资本家,甩手掌柜,怎么不问问这几天的情况?”

    “有什么好问的。庾姨出手,那几个烂土豆臭番薯,能翻什么风浪。你没打电话给我,说明计划一切顺利。”

    “呵呵,师母把这些混账算得死死的。我把报告一提上去,王大头他们兴奋地连亲爹亲妈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东红天天晚上拉我去他家吃饭,还叫他那个狗屁儿子拜我为师,说要跟我学本事。学他奶奶的腿!”

    刘振华乐不可支,能够想象这些人为了抢到这张订单的主导权,想方设法,丑态百出。

    “就没有人想一想,天上掉馅饼,会不会砸到头?”

    “谁顾得上啊!上到王大头,下到周建设,见我就问,冯工,什么开工。好像这订单是我家的,说给就给,完全没去想着做下评估。”

    “每年六百五十万元,还是港币。我们厂,我们基地,多久没吃着肉了,突然来了块大肥肉,当然利令智昏。”

    “没错,全昏了头。上面只想着抢主导权,下面只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工拿到钱。幸好基地领导被师母给唆使下来了。这两位稍微冷静点,还知道开会把订单需求做个详细分析,评估可行性。”

    刘振华给冯晓飞夹了半只鸡腿,“飞哥,这些日子跟他们斗智斗勇,辛苦了,补一补。”

    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牛筋,又舀了一勺子毛豆。

    “那他们评估得怎么样?”

    “一身冷汗。”冯晓飞幸灾乐祸地说道,“初步评估,要想完成这张订单,还需要增加若干设备,新开一条生产线,算下来起码得两百四十万钱。”

    “哈哈,听到还要掏钱,这些人的脸是不是都绿了?”刘振华也跟着幸灾乐祸。

    “岂止是绿,都紫了,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此外,订单意向里还提出了六十天账期,也就是要接下这张订单,天峰厂先得垫付两个月的原材料、人工、水电等费用,等到第三个月才能收到第一个月的货款。听到这个条款,那些人的脸紫得发光。”

    刘振华放下筷子,举起酒杯,跟冯晓飞碰了碰。

    “月结账期,是台岛人最先捣鼓出来的结算方式,相当于是供应商提供免息贷款给到他们。两个月账期可能长了些,但是伟利达集团目前最短也是三十天月结。”

    “所以天峰厂就算分到了订单,也得先垫付一个月的费用。加上预先准备原材料等实际情况,事实上最少得先垫付两个月的费用。”

    冯晓飞跟着喝了半杯酒,吐了几口浑浊的酒气出来,对刘振华的话表示赞同。

    “在交州时等你的时候,我在广交会上认识了两个电子厂的主管和副厂长,请他们吃饭喝酒,跟他们学习了不少珠三角电子行业的规矩。那边的账期,跟你说的差不多。”

    “听到这么多坑,这些人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打得震天响。周东红当天晚上就不再请我去吃饭了,周宗祥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冯师,叫得比他爹还亲。那天后见了我低着头打对面走,吱都不吱一声。”

    “王大头等人不甘心,怀疑明工和我算出来的生产预算有误,转头找了集团生产处,抽调了白云等几个厂的总工、副总工和生产处的高工,十来个人,现在还关着门在算。孙学先孙师,也带着几个老师傅在测算。”

    刘振华摇了摇头,“按照以往的生产思路和模式,他们怎么算都是这个结果。”

    “是啊。多亏你带着我去了一趟伟利厂。强士奇带着我去生产线上转了一下午,大开眼界。必须用新的生产模式,才有可能在现有的设备和生产线基础上,让品质和产能达到伟利达的要求。”

    “飞哥,最后的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早的话后天,晚的话周四。华子,这个结果一出来,等于是判了死刑。还需要投入两百多万,同时垫付一到两个月货款,天峰厂和基地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冯晓飞迟疑了一下,“华子,以前大家浑浑噩噩,其实心里都知道,厂子早晚得黄了。现在我们先给了大家希望,然后又亲手把这个希望掐死。是不是太残酷了?”

    “残酷?飞哥,这就残酷了?珠三角、长三角的同行竞争,比这更残酷。”刘振华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我们刚刚给工友师傅们看到生的光,现在又把他们推进了黑暗的绝望中。他们该怎么办啊!”

    “飞哥,天峰厂要想获救,重获新生,订单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必须改革。只有浴火重生,把身上陈弊清理掉,才能在市场大潮里奋勇搏杀。不把大家逼到绝境,大锅饭吃惯的工友师傅们,谁肯下决心支持改革?”

    “还有一点,飞哥,以后拯救天峰厂,光靠你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得组建团队。团队如何脱颖而出,这次就是绝佳机会。”

    “随波逐流、自怨自艾的,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只有那些意志坚定、自强不息,在黑暗和绝望中,坚信希望、坚持努力、不改初心的人,才是我们需要的。”

    冯晓飞默然许久,最后自己喝了满满一杯酒,“华子,以后你会是个好领袖,也会是一个非常冷酷的资本家。”